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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灵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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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逐渐在天空中浸染,饮露峡里依旧幽暗。高耸山崖遮挡住光亮,黎明前的谷底还深陷于黑暗中。
往日间这里走动的,无非是温泉附近小院里守卫的几个年少弟子。若然无事,他们也不会来到豺狼山猪出没的树林里。
风里混合温暖湿气,显见离那处泉眼不远。裴桓曾听得饮露峡山水俱美,甚至动过探访念头。眼下境况却说不得是得偿所愿。
风筝到底载不动两人,勉强飞过饮露峡边界就坠落下来。树林里黑黢黢一片,看不到它如今成了哪般模样。但由落地时剧烈的冲撞和之后摸索到的一地断竹破布来推断,这事物必然摆弄不得了。
临近的血腥味渐渐散去,偶尔有一缕若有若无地飘荡起来。
裴桓朝着它飘来的方向看去,视野里只一片黑灰,“腿脚应该没伤到吧?”
那里很快回应出一个声音,“走了这么远,你才想到?”
“所以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四面百丈崖壁,天色未明就去攀爬,死得更快。”
暗处里的人不紧不慢地说着,声调平淡得如白水般无趣。
“你居然这样怕死?”
裴桓的话里已是饱含着明显嘲弄。唐轻雷还是那般缓缓地答道:“我的命不比你值钱,只好自己多多珍惜。”
“那更不能再留,堡内的人找来不说,这气味也逃不过附近野狼的鼻子。”
“放心,山道难行,怎么都快不过这风筝。”
草叶悉悉索索响动,声音渐趋靠近,裴桓知道那是他正向自己走来。虽然如此,他还是没半点防备。
单靠唐轻雷一人是闯不出这个地方的,因而暂时不担忧他会祸害自己。只是那人停也不停经过身旁时,裴桓凭了感知倏地一下移步到他面前挡住去路。
往外去些已是泉水边缘,再是藏不住人的。裴桓冷声道:“你去哪里?”
唐轻雷仍旧波澜不兴的腔调,“将军前时既然仗义,如今何妨多帮在下一个小忙?”
裴桓沉默了一阵,“是什么?”
唐轻雷亦思量了一番方答:“饮露峡温泉适宜汤浴,可常年饮用却会使人增生病痛。守卫饮食用水皆是以竹筒导来的山间溪流,林边是取水必经之路。”
裴桓道:“那又如何?”
“附近有条古道直通往益州的官道,不过知道的人不多。”唐轻雷停顿半刻,“这些守卫弟子上山寻查据说常借路那里,不如……”
裴桓断然道:“我明白了。”
唐轻雷颔首,又走出几步。此时晨光渐增,已经能隐约瞧见他的身形轮廓。
裴桓冷眼窥了他,忽道:“你竟不问我怎愿助你?”
唐轻雷回转身,微微笑道:“琢磨将军说的是实话或谎话,实在太难。”
他似是笃定裴桓不会以实相告一般,裴桓嗤地一笑,无言。
竹筒导来涓涓水流汇入半埋在地里的石瓮,盛不下的又从边缘溢出,泛出珍珠也似的晶莹浮泡。
唐泽呵欠着揉揉眼角,咚地一下把水桶掷进缸里。清晨山间冷气弥散,年轻人贪睡更是不愿早起。奈何今日提水的事情正轮到自己,只好不情不愿地起来,至今还犯困不已。
瓮里随那一掷哗啦一响,溅起水滴飞到唐泽面上嗖嗖发冷。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身后接连咯噔几声,似有人踢到了石子。唐泽武功虽然低微到底是唐门出身,立马警觉起来。他反手一抽,千机匣已在手里展开。几位师兄弟还在院里忙活,饮露峡更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前天内堡刚出了乱子,此时不得不多加提防。
但是他回身,背后那片杂木草丛又恢复了寂静,连山风都在此刻停了下来。唐泽继续警惕地盯住,等候半晌,只听到几声鸟啼。
莫不是昨晚没睡好才疑神疑鬼的?他这么一想,不由耸耸肩。
骤然而至的力量蓦地从他背后扑来,唐泽尚不及回转,肩头已被人猛力一扭一拽,轻微地咔哒一声便脱臼了。他出于本能方要呼痛,脑后早被扣住头脸皆按进水里。尖利叫喊转眼消失在波澜翻涌的水面下。再后来他只觉得颈子上一阵锐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裴桓将那唐门弟子拖出水后甩在地上,“好歹没伤及他性命。你要问的那条路,这小子真的会知道?”
唐轻雷慢慢从石瓮后绕出,打量了唐泽两眼,“或许。”
“你一句或许,便要冒这样大的风险?”
“难道我该去敲门问路?”
唐轻雷说着蹲下身查看唐泽状况。那张略显稚气的脸煞白得吓人,他指尖在颈侧一按,忽而脸色大变。
“不好!他快死了!”
裴桓略显惊愕,“怎会!?”
唐轻雷冷言道:“你自己看。”
裴桓不由俯下身去,唐轻雷目光一闪,陡然冲他面门伸指弹动。一股若有若无的烟雾腾起,裴桓闷哼一声便噗咚栽倒。
唐轻雷早已闪避一旁,只见裴桓再无丝毫动弹,一伺迷烟散尽,他直往唐泽掉落在地的千机匣探去。
原本该昏迷不醒的裴桓却在这一瞬间猛然睁眼,五指扣如虎爪般抓唐轻雷胸口。唐轻雷虽吃了一惊倒是反应迅捷,腾身一跃翻向后方。便听嗤嗤几声响,胸前衣服已裂开几条口子。
裴桓站起身,踩住千机匣冷笑道:“你不是为了那条路,为了这个东西吧?”
唐轻雷眉尾一挑,笑道:“得罪了。”
“好一招过河拆桥。”
唐轻雷瞥了他一眼,手上忽然翻出一件事物,“将军先有异心,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裴桓定睛一看,唐轻雷手里是一枚释放信号的烟火弹。
“我的鼻子一向很灵,这可是将军方才在林子里落下的。”唐轻雷悠然道:“阁下想带我去自投哪处陷阱呢?”
裴桓仅皱了皱眉,神情里既没有谎言被拆穿的窘迫,也没有急于掩饰的慌张。更像是面对惹是生非的小童而烦恼的长者般,眉宇间不过带上了些不耐。
“你值得我这般大费周章?”裴桓反问道。
“朽木亦有妙用,”唐轻雷淡淡道:“你说的。”
“我没有恶意。”
唐轻雷嘴角略略一勾,“善于杀人的人,看来都这样。”
裴桓盯住他道:“那要看是什么人。”
旋即,两人凝目对视,再不多说一字,亦不见动作。
裴桓手无寸铁,唐轻雷虽身藏暗器但无信心一招退敌。再者,也担心动静太大被人觉察,于是当下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僵持。
温泉上方本浮着一层浓厚的雾气,水面在白雾分合中若隐若现。雾越发淡薄,渐有消失之态。这番变化自是逃不过他们的眼,裴桓沉吟道:“天快亮了,追你的人不远了。”
唐轻雷未作回应,裴桓续道:“此刻走不掉,之后也不用走了。”
他一指远处的院落,“这人如今还不回去,那里也会着急。”
“你到底为了什么?”唐轻雷冷声道。
“受人之托。”
“真讲信义,”唐轻雷冷笑着。
“我得看住你,”裴桓目光陡然冷厉,“别惹麻烦。”
唐轻雷垂首,叹气低声道:“不用多说。”
几道银光空中划过,裴桓素来眼神利索,但见那几支钢刺自唐轻雷护手中弹出,伸做爪形。眨眼间利刺已近眉睫,裴桓身形不动,但听当地一声响,那钢刺竟是硬生生被夹在他两指之间,又是咯噔几下,爪尖已成断铁,扑咚咚落在他脚边。
唐轻雷已知裴桓内力深厚,近身交手自己必输无疑。铁爪被剪断已然飞速退避。裴桓忽然于此时收了手,脚尖一伸,又将千机匣向唐轻雷飞踢了过去,口中斥道“接着。”
唐轻雷接了武器,仍是一脸警惕望着裴桓。裴桓微笑道:“怎么,想再来一场故技重施”
唐轻雷亦笑道:“将军之前若道明用意,本不该如此。”
远远林外有马匹喷鼻喘息的声音,显见是追兵将到。裴桓瞥了他,悠然道:“我是否害你,难说。那些人可就不会了。”
唐轻雷微微笑道: “那就请将军指条明路。。”
裴桓却说:“唐门既然无事,我也该回广都镇灵泉村一趟。”
唐轻雷眉心微蹙,旋即舒展开来。下一刻但见黑影一晃,眼前已不见他踪迹。
裴桓望了他离去的所在,若有所思。
陈佑一面急急走着,一面盘算和元谨道长怎么交待那件事。
十几里外的玄中观半年前一场暴风雨后塌了几所大殿,如今修缮未毕,一众弟子皆寄住别处宫观。观主元谨真人出身锦枫村,族中晚辈信奉道家,便奉请真人暂居故宅,也是望闻高妙法理之故。
元谨年事已高,受不得奔波之累,所有事宜交由弟子分派,自己觅一寂静院落安心住下。陈佑是村中车夫,时常替真人递送消息。
前日一位青年旅人孤身前来拜访元谨,陈佑偶然间见过一两面。青年衣着朴素无华,待人虽不算和蔼可亲,言谈间却甚守礼数。陈佑只觉此人威仪不凡,不知什么来头。
青年来时乘的马匹寄养于他家,早间骤然四肢瘫软站立不起。用尽了医治之法,仍旧不见好转。偏这青年今日要走,陈佑急得满头大汗,后来好歹想出解困法子,只不知年青人愿不愿意。
元谨居所在村西头,靠近一片从山麓延伸下来的柏树林。话说也巧,陈佑还未到那院子,却见元谨与那青年步出大门,一路往林边走去,并没有和往常一样跟着几个服侍道童。陈佑远远听元谨道:“说起山水清灵,老夫游历各处总不及巴蜀风貌,蜀地最胜之处莫若锦枫。”
青年笑道:“真人如此言道,许是因了此乃生身之地。”
“故土难离,人之常情。”
“真人参修数十年,怎会堪不破小小世俗之念?”
元谨一捻长须,微笑着注视青年道:“季威,你本长安人氏。自入天策府,听说你数年难回家中一次,莫不是勘破了世情?”
青年略略沉吟,“双亲墓前祭扫之日,自是有回。”
元谨摆首,叹息一声,“你心不在故土,人回去又有何用?”
那青年兀自沉默,他又道:“令尊当年在蜀地任职,闲时来品茗论道总带着你兄弟二人。如今裴家只余你一条血脉。兵戈无情,时局难料,与其陷在滔天巨浪中,何妨寻觅水波不兴之地安度一生?”
青年仍不回答,转身眺望那无际青翠。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青年转过头,面色肃然,“哪日天地倾覆,安有风平浪静的所在?”
“时势如此,季威,你又能做什么?”
青年又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至少我能不负阿兄期望。”
元谨不再说话。良久后,陈佑才从回避的角落慢慢踱出,元谨见状道:“想是找你。”
青年点头,瞥了陈佑一眼,“方才等了好一阵,可有什么急事?”如此询问,想来他也奇怪为何陈佑没将马匹牵来。
陈佑将原委讲了一遍,眼见青年面色稍沉,赶忙接着道:“郎君莫急,小人家中还有一架厢车。若不嫌弃,也是能代步的。”
青年思量一阵,“马匹痊愈了,劳烦给我送来。”
陈佑忙笑道:“那您跟我来。”
青年向元谨拱手为礼,便随陈佑去了。到了村口时,陈佑冲路边招了招手。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一辆十分破旧的厢车从一间瓦屋后被一头皮毛邋遢、瘦骨嶙峋的老马慢腾腾拉出来。
陈佑有些歉然道:“村子荒僻,找不到您家那样的好马……”
道是青年见了如此孱弱的牲口定然不满,哪知他瞟了一下忽然笑了。
“等什么?上路吧。”
这马车赶路实在比牛快不了多少。车厢各处又堵得死紧,一股股霉味、膻味和尘土味散不开,闻着实在难受。这等气闷之下,换做他人早呛咳不已,青年却在车里一味安坐着闭目养神。车辕上那年老车夫也闷不作声,一路上除了催促老马快跑的鞭响,竟没听他说过半个字。
青年忽然睁开眼,悠然一句:“过前面路口,就整整多绕五里路。”
老汉啊了一声,像是刚刚清楚听到似的,半带不解问道:“客人说什么呐?”
青年半笑不笑道:“费尽心思只弄出这么个拙劣圈套,实在不像你以往的作风。”
老汉呵呵笑,解了腰上葫芦啜了两口,慢悠悠道:“现在的年轻人性子都急,不过多走几里路就叫嚷……”
青年顿时皱眉,“我急回大营,不想与你口舌之争。”说话时已并指为刀,正要蕴力将朽破车顶劈开。
老汉续又道:“别急,若要试试唐家堡千机百变滋味,将军还有的是机会。”
青年微微一怔,旋即垂下手掌,“你在车厢做了手脚?”
“在下以为,和将军说话还是这样更安心些。”
裴桓叹气道:“你既然能将容貌举止遮掩得天衣无缝,为何单单一双手不做修饰?这故意露出的马脚,我真太容易上当。”
唐轻雷又啪一鞭抽在老马臀上,笑问道:“将军看出什么破绽?”
“你指甲修剪齐整又不存污垢,手心手背全无伤痕。锦枫村皆是农人,日间劳作难免伤到,更不会那般讲究整洁。”
“唐门子弟自是爱惜双手,这可是与性命齐等的东西。不过将军既然看出奥妙,何不拆穿呢?”
裴桓倚靠车壁,索性让自己的姿势更舒服些,“那是你诱我乘车之饵,我知是你,自然不会推拒这破车。”
唐轻雷低低作笑,“灵泉村有你轩辕社重兵。我若去了,万一自投罗网,可不是滑稽之极?照我看,如今将军口中之言,勉强当做实话。”
“那照夜白可别给它弄出病来,否则你是赔不起的。”
“只在草料里加了点麻药,将军爱马明日就会自行痊愈。”
他此时已复往日嗓音,裴桓唇角微曲,“还有一桩,你那日在饮露峡两次对我出招都未得手。今日我百般提防仍自入笼舍,唐兄亦了却心愿了吧?”
唐轻雷但轻笑不言,又候了好半晌,他开口道:“当日若被追的人是将军,恐怕会如我一般吧?”
“我说了,我没有害你的必要。再者,我仅仅受人所托,引你出困。”
“这么说竹林邂逅,也并非偶遇了。”唐轻雷一敛笑意,“是谁如此用心?”
裴桓毫无犹疑吐出一语,“敏堂堂主。”
车外唐轻雷气息略略停滞,复而冷冷道:“说假话的本事太差。”
“为何不信?”
“堂主护我,必然信我。唐霁云唐傲骨怎又出现在那山谷里?”
“他们不来,来的就是他,你更无可能与我现在这样自在说话。”
唐轻雷顿了半刻,复道:“空口无凭。”
粗布垂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小块浅褐,“不妨瞧瞧这个。”
唐轻雷视线虽落在那东西上,身子不见分毫移转。
“我出不去,劳烦你亲自来取。”
唐轻雷豁地抖开马鞭,鞭稍一卷就将那东西带到手旁。
一只不大的半旧革囊,袋口没有扎紧。唐轻雷用握柄拨了拨,里间滚出一颗蜡丸和一枚错金白玉牌。裴桓说道:“蜡丸里是老堂主的信。”
嗅了嗅蜡丸,无一丝异样气息。唐轻雷试探着将它敲破,果然现出一卷秘藏纸条,上面寥寥数语: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他只看了一眼,迅速将它收进怀里。裴桓许久不闻车外动静,问道:“笔迹倘若模仿你应辨得出,现在没疑心了?”
“堂主凭什么信了我?”
“这不是你该问的。”
唐轻雷轻声笑道:“这话有趣,怎的倒霉却是我不是你?”
“你只安心等候,不必明了那么多。”
唐轻雷又一哼:“你非唐门长老,管的事还真多。”
他遽然间跳下车辕,竟头也不回朝远方走去。裴桓从布帘缝隙中冷眼盯住,直到他实在走出太远,厉声喝道:“给我站住!”
唐轻雷虽停住脚步,身子仍不见回转,“想说就说吧,晚过半刻我可不闲了。”
“你要明白,我让你明白。”裴桓又渐缓缓道:“你知道唐门为何要追你不放?”
“为了机关图。”
“敏堂堂主查到了将机关图偷送出唐门的人。”
“是谁?”
“唐家集,唐尚。”
唐轻雷兀自沉默,裴桓道:“敏堂早在追查图纸失窃之事,不过碍于当日状况没有声张。唐尚充其量一个小卒,真正叛徒还潜伏在内。而你,失窃发生时没在堡内。”
去年近年尾时,唐小婉与叶凡私奔,追踪的唐无乐离奇失踪,之后又逢神策军强占唐家地界。值此多事之际,敏堂选择隐瞒无可厚非。
“既然他们都清楚,那么……”唐轻雷忽反问,“我怎成这样?”
“你的贴身之物落在那里,若说无关,恐怕没人敢信。”裴桓摇头,“堂主来了一出李代桃僵,真正的叛徒一旦笃定安稳无忧,反而更容易露出破绽。”
裴桓回想那夜经历,不由皱眉:“原本你随唐霁云回去自无事。半路上又杀出那人,真个奇怪……”
唐轻雷又道:“如此说来,出手熄灭火把的人是敌是友,根本说不清了?”
“因而你的罪名反被坐实了。至于真相,只等你找到那人才清楚。”裴桓沉吟道:“说这么久,你打算随我来,还是继续被同门当做丧家之犬追打?”
唐轻雷没有直接答复,“问你一件事。”
“你说。”
“那夜你故意等在那里,那堂主的全盘设计你也清楚?”
“是。”
唐轻雷微笑道:“这样满腹心思的人,值得我相信?也许你和堂主还有更多秘密。”
裴桓嗤笑一声道:“我要不在,你打算杀光那里的守卫,还是等死?”
唐轻雷思忖半晌,双目微微一狭,“仿佛有点道理。”
裴桓悠闲道:“孺子可教也。问我许多,该你投桃报李了。”
“将军请说。”
“饮露峡那里你说火信在林间拾到。但从风筝上落下后,你我之距总有一丈之遥。火信密封于竹筒,气味不易觉察。林中更伸手不见五指,你却在什么时候拾到东西?”
唐轻雷见他有此一问,略感诧异,“就这些?”
“我百思不得其解。”
唐轻雷笑了笑,方道:“将军猜的不错,我实是在风筝上拿到火信。”
风筝狭小,往常只容一人趴卧梁架,那夜则半压半靠勉强挤进两名男子。身体贴合无隙,又值空中混乱颠簸,竟让他无从觉察。
“唐家堡的人居然乐意当毛贼?”
唐轻雷悠悠道:“身经百战的军士,却防不住小小毛贼?”
裴桓冷笑,继而反嘻嘻道:“未曾想唐兄身量与我仿佛,倒轻盈得跟个女儿家似的,让人怎发现得了?”
唐家堡内功不重浑厚精深,讲究机关之力为先。是以唐门弟子功夫大多以轻巧飘忽见长,从而辅助暗器送放。更因地域之故,门中少见粗重笨拙之人。裴桓借了此话,将唐轻雷嘲弄一番。
唐轻雷不过轻飘道:“你既闲着,自可在山野多待几个时辰,等车上药粉自行化散。反正山水景致甚好,想来不会无聊。”
他继续往远方走去,裴桓倒不再着急,笑了笑道:“唐兄假使想知道些其他的,将那白玉佩送回在下便是。”
唐轻雷起初不置可否,好一阵后答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