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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教典 ...


  •   握住木杆狠力一抽,伤口血肉传出轻微的撕拉断裂声间,那支箭被他整个抓在手头。
      箭在手,人也如离弦流矢般瞬间消失。方向,于瞬间决出。
      奇异的微鸣,几乎低抑至听不见,一点绵长深沉的颤动仍旧递入耳中。
      那种声音他认识,当利且薄的精钢刀刃挥舞,划破的气流便卷裹着这些无迹可寻的碎裂漫延向四面八方。还有另一种声音,仍就沉,混合略显尖利的啸叫。快而猛的长□□破流风,往往便是如此。并没有半点金铁撞击的鸣响,那两人在交手,但都未尽情施展。
      唐轻雷转过一丛野竹时,双方因外人闯入不约而同地止住动作。江尘不动声色端详来者,横枪胸前戒备的黎卢见他便道:“来得正好,咱们联手制住这邪徒!”
      江尘听得语句中的轻蔑之词,不禁怒道:“住口!不知方才谁在这里鬼鬼祟祟?”
      黎卢冷笑道:“你什么身份,居然有胆如此说话?!”
      唐轻雷一不动二不言,静静打量片刻,忽道:“刚才,有个人死了。”
      他亮出手中箭矢,“这东西杀了他,是从你们正在的方向射过来。”又转向黎卢,“黎校尉也认识他。”
      黎卢面色微微一变,“谁?”
      “方才假扮苗民的人是唐采。”唐轻雷徐徐道:“我正要问他些东西,半道被人灭口。”
      江尘一怔,黎卢冷肃道:“我眼下有事,你派中纠纷自行处置即可。”
      唐轻雷笑道:“再急也等我把话说完。这位方才提到你之前举止诡秘,不知是否属实?”
      黎卢沉了脸,“叛逆的话怎能作数?”
      唐轻雷理也不理,径直向江尘道:“你来时,是不是看到黎校尉手上拿着弩机?”
      江尘没防他陡然相问,愣了会儿才答道:“你怎么知道?”
      唐轻雷的笑里含了几分深沉意味,“黎校尉,之前你险些放唐采逃掉,他死时你又在附近,这可巧得很。”
      黎卢哼了一声,“原来你疑心我。既然他是唐门奸细,怎不见得是被同党所杀?”
      唐轻雷举起手中箭支,上面的血迹不再如先前那样鲜亮。
      “唐家堡铸造矢锋仅用寒铁矿,箭羽选雕翎为材。这支箭簇却是寻常精铁,箭羽则用自角鹰。”唐轻雷说至此处,目光闪烁道:“寻常人唯闻天策府骑御精湛,却不知他们地上刀法与箭技同属高手。这支箭长短与寻常相异,是地面迎敌的步弩机所发。记得这次行军,自裴将军以下似乎人人配上了。”
      他一字一句道:“黎校尉,现在你说这还巧不巧?”
      黎卢尚未回话,江尘恍然大悟般呼道:“是你!我想起来了!”
      唐轻雷眉心一蹙, “知道就知道,江少侠可要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
      他目光回移,“黎校尉,或许我们该同去将军面前说个清楚。”
      黎卢愠怒呼道:“唐轻雷,你这小子竟敢诬蔑我。”
      “是不是诬蔑不好说,你失职却算得数……”
      江尘眼瞅两人争论,骤然间身形暴退。黎卢一时省得不对,暴喝道哪里走,一枪疾刺。枪似毒蛇啄咬江尘后背,倏然林间飘起丝丝柔银,似春雨绵绵不尽。但日头尚在,哪是落雨的样子?
      不过,这也可算雨,针雨。
      黎卢收势不及,登时全身被笼罩在针雨中。他不退反进,枪尖扎入地上叶层,蓬地挑起一团沙土。天策重外家真气修炼,这沙土含了气劲,倒是比金石坚固了无数倍。便听一连串叮咚之响,银雨已被沙石淹没。
      唐轻雷本无伤人之心,虚招只欲阻黎卢前行,他抱手一旁含笑道:“校尉,追不上了。”
      “你干什么?!江尘可是我们手里质子,岳振知他逃走便不存顾忌,要起歹心害了岳撼……”
      唐轻雷漠然道:“岳撼死了与我何干?”
      “你!”
      “我只欠裴桓人情,旁人死活若放心上不嫌矫情?”唐轻雷闲闲道:“我如今盯着你不跑远了就好。”
      黎卢恨声道:“好,有种就和我一道回复将军,看他怎么收拾你?”
      唐轻雷摸着下巴笑道:“我期待得很呢。”
      祭坛上余留先前交战时的残酷与激烈,数十具伪明教徒残缺不全的尸首横倒各处,断裂的肢体交错重叠,僵硬地像一堆枯树枝。这里没有岳振手下的遗体,也无天策军中的。裴桓赶来之前,战斗已然结束。苗民仍然锁在囚牢里,他们是祭坛里唯一存活的人。除此以外,岳振那一行人仿佛消失在虚空中一样,再无踪影。黎卢垂首立在裴桓身前,后者的目光却只放在祭坛中央还在熊熊燃烧的圣火上。
      “来晚了。”他淡淡道。
      黎卢不作声,裴桓续道:“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黎卢犹疑道:“岳撼他……”
      “没他的尸体,想来活着。”裴桓抬眼望着黎卢身边的另一个人,“他告诉我的都是真的?”
      唐轻雷嘴角一勾不说话,倒是后面唐令月急急说:“必然是误会!”
      “唐姑娘,我只问令师兄的话。”裴桓冷冷道:“唐轻雷,说话。”
      唐轻雷不以为意道:“小事一桩,将军何必在意?”
      “果真如此,”裴桓缓缓道:“先给我等着。”
      对面的人丢给他一个十分可亲的微笑。
      搜寻祭坛的副尉赶回裴桓身边,沉声道:“内外已经搜遍,没有发现岳振行踪。”
      裴桓颔首示意听到了,却径直走向唐轻雷。唐令月见他面色不豫,只当他恼恨师兄阻挠生乱。不料裴桓拍了他肩头道:“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唐轻雷稍有犹疑,随即快步跟了过去。
      祭坛左首有一道石阶盘旋通向圣火石盆底下,石阶两侧凿有小室,之前用来囚禁黑角寨苗民,如今自然是空了。夜已临近,圣坛四面景物模糊不清,更不说地下晦暗处。唐轻雷盯着前方引路举火的裴桓,心里琢磨不透他带自己下来的用意。
      裴桓且行且言,“我担心岳振来此不单是救人,便吩咐岳撼一路监视他们举动,并留下暗记指示。但记号到了这里便断了。”
      他们所立之处已是一所轩敞大厅,各处隽刻波斯文的明教教典语句,自然也少不了火焰图腾。裴桓笑道:“像不像那次?”
      “哪次?”
      “洛道升仙谷。”
      唐轻雷点头,“有点相似。”
      “你对我说,遁术只是机关巧设的结果。”裴桓慢慢回首过去,“此番也请你帮我解开这遁隐之谜。”
      墙上喷溅着血滴,这里曾有一场激烈的搏杀,不过尸体早被士兵搬出去。未凝结的血液淌过石板,顺着拼接缝隙浸入地下。火光照耀下,一泊泊浓褐显得更加深暗。裴桓看着他在四面石壁敲打一阵,又走到墙角。角落里堆了些陶罐,唐轻雷拎起一个,顿时嗅到一股酸败的气息,以及淡淡酒味。
      “这浊酒酿得真差,”他咂舌道。
      “你不是不饮酒?”
      “会品酒的不需要是酒鬼。反之,喝了一辈子不知好坏的算是饮驴。”
      他骤然将酒水泼在地上,“凡容人出入的地方,纵然初建时如何严丝合缝,日久运使不免渐生隙罅。”
      水流缓慢地往一角滑过去,汇聚成的水泊并没有存在很久,似乎是被地下的泥土飞速吸收掉。
      “就是这里了,快去叫人来。”
      裴桓挡在路中,不徐不疾道:“不着急。”
      唐轻雷安然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裴桓一瞥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冰寒,“没叫你去管的,就别多事。”
      唐轻雷缄默,许久他笑道:“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神情让我想起了什么?”
      “嗯?”
      “太像我初时遇到的你。”
      裴桓思索半刻,“是赞?是贬?”
      “不该自由心证?”
      “原来我在你心目里还有改观。”裴桓凝视他道:“可你在我心里好像没有变过。”
      “这是从何说起?”
      裴桓一步步朝他走去,“比如……你的大胆,一直没有改好过。”
      唐轻雷紧盯他双眼,“你挡我的道了。”
      “你可以离开,我不会拦你。”
      唐轻雷试着向边上踏出一步,裴桓手臂倏地一探阻住去路。
      “果然不能全信。”唐轻雷似自言自语道。
      “因为我随时能改主意,在任何事上都是。”
      裴桓低声道:“或许,是该罚罚你了。”
      耳垂上陡然一道刺痛,刺客几乎不自觉地铮一声抽出匕首。然而造恶者却笑笑抚摸着自己的嘴唇,“你不是真如我想的那样无所畏惧。既不伤身害命,怎么这么怕?”
      耳垂上留着几点齿痕,所幸并无流血创口,唐轻雷碰了碰耳垂,哼道:“东都之狼的獠牙也不如我想的锋利。”
      “下次可以试试别的地方。”
      唐轻雷冷笑道:“只怕你的牙会磨光。”
      裴桓饶有兴趣道:“你知道吗?这么想的猎物,大多被豺狼先给吞吃入腹。”

      江尘沿着狭窄道路小心前行,时不时停下来观察周围动静。当听到火把燃烧噼啪声后,终于放心地奔过去。
      洞穴顶上垂落无数大小不一的笋状石条,有些与地面连为一体,似是支撑穹顶的庞大柱子。光照在莹润的表面,碎成了七色的晕环。这所天然而成的殿堂被巧手利用,将一面稍微平整的石壁略加整治雕琢出一座威严神圣的明尊像,神像前照旧燃烧着祭火。虽然如此,洞内依然算得上清凉宜人,并不不感出丝毫气闷,想必还有暗设的引风密道。江尘踏入殿内,跪拜在明尊像前的教众正纷纷起身。最近雕像的那行人里,一人转身安和道:“总算来了,真让我担心。”
      江尘微微欠身,“岳师兄久等。”
      通向祭坛的暗道实有两条,岳振对裴桓只道其一,而暗中告诉江尘与艾丝缇另外路径。命两人算准时辰,立刻从天策军中脱身。本来江尘甚觉艰难,唐采一出反给了突破的机会。
      岳振继续道:“艾丝缇提到你之前的举措,做得很好,已经甩掉追兵?”
      艾丝缇自岳振身后悄然探出半张脸,冲江尘挤挤眼。江尘暗忖她必然在岳振面前替自己美言一番,便持肃穆神情回道:“是的,师兄。”
      “我需要你帮助,过来。”
      教徒们静默让出一条道让两人通过,此时一名男弟子将一鎏金银匣恭敬递至岳振面前。金匣盖上明教焰纹赫然映入眼中,火焰纹路周围杂嵌砗磲、珍珠、青金及美玉为饰。金银已价值不菲,更遑论匣上点缀七宝,里间东西该是何等贵重无匹。江尘不觉一惊,“里边就是《彻尽万法根源智经》?”
      “真假尚不确切。江伯母饱览天下书画,善辨典籍真伪。你承她传授精要,想来能够识出。”
      江尘尚未作答,忽听祭火坛边一声怒喝:“岳振,你这卑鄙小人!说是救人,却取些邪道魔书毒害世间!”
      江尘凝目一望,但见那人银亮甲胄打扮殊异教友,正是天策校尉岳撼。岳撼满目忿然,几要喷出火来,挣扎着要从半跪的姿态立起。奈何手臂被绳索反折绑缚,又遭几名明教弟子强制压住双肩,只能原处挣动不休却近不了岳振半步。
      岳振淡淡道:“迷香对你用处不大,这便醒了。”
      岳撼不答,猛地冲他啐了一口。岳振并不恼怒,平和道:“我没打算害你,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本要趁你睡着时把你送到安全之地,如今还是静些好,莫让我为难。”
      “谁会信你?!”岳撼怒道:“你投靠魔教,还令我父亲死在你手里,似海深仇岂能开解?你早就准备斩草除根要我性命,何必假做慈悲让我恶心?”
      “似海深仇?”岳振喃喃,忽而苦笑,“你我之间的确如此,但……”
      他神色凝重,“你当知,我这群师弟妹与你天策府怨恨深结。我若有杀心,何须亲自动手?”
      “哼,明教当初横行中原造恶无数,善恶自是分明,天策府既敢诛除叛逆,便不惧你等报复。”
      岳振半阖眼,忽然指向艾丝缇,对岳撼道:“你可知我师妹身世?”
      “与你一党,有什么好说的?”
      岳振无视他的轻蔑,缓缓道:“大光明寺之变时,艾丝缇年方九岁。她虽生于胡商世家,家中并无一人信奉圣教,却在当年教难中被波及。临近驻兵统帅垂涎她家巨财,借口艾丝缇生父附逆造反,领军上门抄查,还将满府上百人斩杀灭口。若非师尊冰魄寒王跟随陆教主西迁途中撞见惨事,艾丝缇早死于乱军刀下。”
      “子山,这仇怨该怎么算?”
      艾丝缇默默一旁颜面青白,双目泛红,委实不是作伪模样。岳撼一看之下觉岳振所言八九分真切,滞了片刻,复又振声道:“宵小之辈作乱与天策府何干?”
      岳振面上陡然覆盖了一层严霜,冷冷道:“那统帅恶业深重,正人君子均是不齿。皇帝却以他诛除乱党有功,封官赐赏。哼,听说朝廷庆功宴上也与你们天策府一干英雄豪杰觥筹交际,荣耀无限呢!”
      岳撼一时语塞,良久勉强道:“朝堂上那些我不懂。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统领们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
      “顽愚,”岳振掷下一词,“和你论辩全无用处。”
      他从岳撼身前掉头飞快走开,口中道:“赤达尔,问出来没有?”
      一发色淡金男子在岳振背后立了一阵,见状便赶忙回道:“那家伙骨头够硬,师弟们下死手都没法让他开口。”
      岳振凝视那簇熊熊燃烧的圣火,“是你们不够狠,对这些叛徒不必留情。把人带过来,我问。”
      江尘在近侧翻看金匣内取出的羊皮卷册,不时偷偷瞄一眼岳振。当发现那人一副全无表情的模样,心头不由咯噔一下。艾丝缇瞧到江尘神情不对,牵住他衣袖沉声道:“你怎么回事?”
      “师兄那样子……”江尘喃喃道:“师父生气或起杀心,也像他这时似的。”
      片刻后便有一人被拖到火坛前。此人一身月白,下摆襟口皆绣朱红腾飞火焰纹。衣衫质料本是名贵,却已被撕扯得褴褛不堪,血迹土痕沾染得周身都是。赤达尔等人把他重重丢在地上,想是伤痛难忍,这人蠕动了许久仍未爬起。
      岳振垂目注视,那人仰起脸,乃是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疼痛与恐惧使得他额头上的皱纹越发深重,像是刀刻出一般。
      “你……别逼我……我不知道……”
      岳振漠然道:“叛徒,不配穿戴侍奉真神的祭司衣衫。”
      老者虽畏惧之情溢于言表,还是被他这句话激怒,伸出枯瘦的手指,颤抖指向岳振:“你们才是恶鬼!我们只是听从明尊指引,寻找了新的先知……”
      岳振冷哼道:“世间先知唯陆教主一人,你选择的根本是凶神派遣来混淆真理的魔徒。”
      “陆危楼不过是被懦弱和无知困扰的凡人,”老人愤恨地说道:“妨碍真正光明的种子,你们才是屈从黑暗王国凶神的奴仆!”
      岳振嘴角一撇,“说得够多了,继续之前的话吧!”
      他一字字道:“东西在哪里?”
      老者仍怒气冲冲瞪视他,岳振闭了闭眼,“这是你选择的路。赤达尔,他们也带过来了?”
      岳振所指是在攻入祭坛时和祭司一同抓获的伪教徒。赤达尔点头道:“都押来了。”
      岳振缓步走到那群俘虏前方,目光逡巡一阵,指尖点中一个少年。他随即被教众拽到圣火前。老祭司嘴唇开始微微颤抖。
      “这个人伤了我七位同门,犯我圣教者必须付出代价。而背叛者……”岳振放慢了语调: “应被火焰焚烧躯壳,才能清洗去无可忏悔的罪孽。”
      “把他的手按在火里。”他平静地吩咐道。
      少年骇得面孔死白,拼尽全身力气挣扎抵抗却收效甚微,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双手被迫一分分挨近火苗。江尘终究忍耐不住,越众而出呼道:“师兄,住手!”
      岳振眼底波澜不惊,“江尘,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江尘甩开意图拉住他的艾丝缇,肃然道:“师兄,你不能这么做。”
      岳振神色仍是淡淡,“为何?”
      “明尊怜惜世人引导先知创立圣教,既然怜惜世人,何以师兄做的不在教理之内?”
      “师父当年为保护同门与教主,击杀许多敌人?你的意思是师父做错了?”
      江尘垂首,“不是……”
      岳振冷哼,“答不出来?别多话,回去做我叫你做的事。”
      江尘猛然抬头:“但教义不会谬误。圣女常说慈爱原是比仇恨更神圣强大的武器,师兄怎样都不该忘却。”
      岳振静默,倏地抽出刀来。江尘还在愕然他举动时,洞穴内却回荡起一句话语。
      “说得好。”来人笑着道。
      岳振低叱道:“将军来得太快了些!”
      洞窟形似漏斗上宽下窄,穹顶四侧上有众多狭小溶洞改成的通道。不过穹顶密集的石笋与它们投射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阻挡了底部众人探询的目光,岳振虽闻其声不见其人。不知何处裴桓笑言道:“不如说来得不合时宜。”
      岳振道:“将军可有高人襄助解开机关?”
      “在下一名老友而已。”
      “是我江师弟撞到的那位?”
      “不错。”
      岳振目光一转,“寨民平安无事,将军使命得成,为何紧追不舍?”
      裴桓缓缓道:“你方欲滥施私刑,我岂能不管?”
      “笑话,我派清理门户碍着你天策府哪处了?”
      “说起清理,你在我眼里也该是。白龙口为大唐属地,容你至今可不是想见到昔日敌患再于本府眼前肆意妄为。”
      岳振冷笑道:“那没什么好说了。”
      铮————
      金石紧贴磨砺的声音,伴随一声轻唳,虚空里白光闪过。刀锋用疾风般的速度向黑暗的角落切下,那本该空无一物的所在亦划出一道似水银亮。海碗粗细的石笋上忽而生出数缕细小裂纹,几乎眨眼间便扩散如蛛网。乍然咔咔几响,坚固存在了千万年的天然造物碎炸成漫天飘飞的齑粉。两股浑厚雄劲内力一同导入,坚如金刚依然承受不住,况且是寻常顽石。
      裴桓跃出背光之地,甫一落地便一□□向岳振手腕。他下盘动虽动,步伐却不冒进也不退避恰如其分,无毫发许空门能寻。枪为百兵之王,施展开招式浑似潜龙出水锐不可当。
      岳振手臂一抖,收金爪锁链回袖,旋即翻手另一弯刀在握,一番转变一气呵成。金虹击殿乃明教独创身法,轻功合以勾爪更利于崎岖地域方向改更,出其不意克敌制胜。他之所以未贸然动手,便是听声断定裴桓方位,再猝然发难。铛地一声鸣响,弯刀格做十字,斜斜一剪锁紧枪杆。裴桓急撤,其速堪比猛虎入洞,刀口与精钢枪身瞬间炸出一串金耀火花。
      自异国传来的兵器形制殊异中原,波斯秘传镔铁锻造之法既令刃口锋利,也让刀身坚韧远过寻常铸铁。碎魂运势凌厉,一荡一甩,似火龙游舞。普通刀剑受这忽正忽逆两道冲击必然断裂,岳振掌中双锋不过嗡嗡几道清鸣,还是毫发无损。
      刀尖一弧可锁可格可折,攻守兼备。岳振趁裴桓回撤,双刀猛旋,正卡在枪头枪身铸造连接处,只待一举毁除敌手兵器。电光火石间,前、后、左、右四道寒芒疾刺岳振胸口与背心要害,明教弟子觉知必难得手,断然撤招。裴桓见状枪势一沉捺转,扎向岳振。四道寒芒则一攻上,一攻下,一从左封其退路,一自右助伴救护,把岳振困得如在铁桶。眼见裴桓即将占得胜算,岳振仍神情镇定。
      “卫公折冲阵盛名远播,今日一观果然玄妙。”岳振长刀遥点,“不知与我教炎威破魔阵相比如何?”
      四道寒芒后陡现四道弧光,浑似凭空落下四条鬼魅的身影。裴桓瞳孔猛然一缩,立知那是明教擅长的潜行术,一势苍龙摆尾回撤救护。果然霎时间,一双弯刀破风劈来,裴桓反手颠提,枪尖左右抛洒化去攻势。
      岳振含笑道:“大光明寺一役,天枪杨宁威名赫赫。家师常恨当年分身无技,不能尽兴施展抗御敌手。如今我便借师尊独创心法,来领教你天策府绝命枪阵。”
      裴桓冷然道:“那你可要好好领教一番。”
      且不说两人兀自争斗,窟下明教弟子也与天策兵士激战不止。明教弟子且战且退,欲沿密道退走。看守岳撼的数名弟子忙于押送俘虏,将他晾在一旁。时机难得,迷香药力已解,岳撼暗中运气,霎时一声暴喝,将缚住身子的绳索硬生生崩断。趁看守不及反应,岳撼几掌起落劈晕两人。抽了一人腰间匕首,他拉过那险被废去双手的少年,挑断紧绑在手腕的麻绳。
      “快走吧,不然他们会杀了你。”他催促道,随即转身要替旁人解除绑缚。
      少年用很是奇怪的眼神注视他,当岳撼转去救助他人,他却又一次朝他靠拢。
      岳振与裴桓双方愈战愈远,渐渐移到洞底。岳振随眼一瞥,扫到岳撼时脸色倏然煞白。
      他厉呼:“子山小心!”
      岳撼一惊,转头见岳振抡刀向少年兜头劈下。那一刀去势太猛,把少年从头顶自胸口分为两半。岳撼不由怒极,抢步上前一刀刺出。半道闯入一股巨力,一荡将他扫倒在地。
      岳撼仰头一望,竟然是裴桓。
      裴桓直接道:“那小鬼想杀你。”
      岳撼闻言一震,岳振默不作声凝注他,鲜血溅了他一脸一身,看着十分可怖凄厉。
      岳振拖起死者紧抓短剑的手,“他刚才要暗算你。”
      岳撼难以置信地回望裴桓,对方略略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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