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左未

7、第 7 章

　　白芷跪在太后面前，太后依旧是凡世柳嫣十四岁那年与她初见的样子，太后坐在正上方的位子上，就那样看着跪在面前的白芷不说一句话，白芷也只低着头，太后于她，是凡世那年那场灾难中的救命恩人，柳嫣不过是白芷历劫时的一场梦，如今梦醒了，柳嫣已死，但白芷却要带着柳嫣的记忆和疼痛仇恨活下去。白芷不相信太后会看出这一点。
　　太后依旧不说话，就在白芷不忍欺瞒快要亲口将这一切告诉她的时候，太后却开了口：“带她下去休息吧，就安置在兰香小苑。”
　　旁边的丫鬟领了命，搀起了跪在地上的白芷道：“姑娘随我来。”
　　白芷也不说话，甚至没有看太后一眼，便随那丫鬟出去了。
　　太后太过精明，当年她与唐祁唐幽的纠葛，太后心里都是明白的，白芷不知道太后是否看出来了什么，也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将自己留在身边，但面对太后，总有那么一丝不忍与心虚。
　　这边，喜和殿的家宴早已结束，宾客也已散尽，皇帝去了御书房批阅奏折，谨妃独独拿了太子唐安送的那对玉鸳鸯琢磨半响，明明是双生兄妹，怎的偏偏送了鸳鸯，突然明白了，这“鸳鸯”谐音便有一个“冤”字，而且唐安又有意提了知州，定是与她父亲的案子有关的，便忙唤了身边的婢女，往东宫去了。
　　见了唐安，客套了几句后，谨妃也就开门见山地求了唐安为她父亲翻案，唐安便也见好就收地应下了，只交给谨妃几封密函，说是替她父亲翻案的证据，让她差人交到大理寺给刘子卿大人，便能保她父亲平安无事。
　　谨妃自然也知道官场中这些缘由，唐安自是不好出面，必须要经过她的手，便也谢了唐安一番，拿了那密函走了。
　　果然不出几日，大理寺刘子卿为知州知府吴有和翻案，彻查知州贪污案一事，连带着牵出来朝中几个地位不高不低的大臣，斩了知州知府门上一个文书，知州知府吴有和无罪释放，继续任知州知府一职。
　　不过是一桩小小的贪污案，也未能在朝中掀起什么波澜，众大臣依然每天上朝吃饭睡觉逛青楼，但却有人坐不住了。
　　那知州知府，唐祁花了好大的功夫去拉拢，没想到那吴有和却是个油盐不进的，因着他是皇帝亲自下旨调去守知州的，还花了一番功夫才将他弄下狱换上自己的人，却不想这一下便被那个本以为成不了什么大事的太子唐安给拦下了，唐祁之所以不敢加以阻挠，是因为唐安手里，还关着他的人。
　　如今那知州，却是握在唐安手里了。
　　太傅王学成兴匆匆地来找唐安，唐安正被怜儿劝着吃药，太傅见他脸色越发不好了，却又生出一丝担忧来。
　　“老师，怎的了？”唐安喝了药，见王学成若有所思的样子问到。
　　“啊，没什么，殿下这一招甚妙，这会儿四王爷估计还在气头上呢。”
　　“若不是她提醒，我也不会想到这一点。”唐安似在自言自语。
　　太傅没有听清，便又问了一句：“殿下在说谁？”
　　“没什么。”唐安掩饰道，却又想起了白芷。
　　不知道她现在在宫里过的怎么样了。

　　白芷这几日在太后宫里过的倒还是相当悠闲，虽说太后当时带她回来说的是陪自己说话解闷，但也只将她安排在了兰香小苑中，派了几个下人每天照顾着，也并不传她过去，倒是令白芷越发不知道太后的意图了。
　　这日晚上白芷刚将几个丫鬟打发下去，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房里的容渊，容渊换了一身白色轻衫，衬着原本就俊逸无比的面容，越发像个逍遥的仙人了。
　　白芷在他面前跪下，恭敬地说到：“君上。”
　　容渊看了她片刻，俯身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白芷也一脸平静地任他拉了起来，又道：“君上怎的下凡了？”
　　“西海龙君不久前上报天宫，说是千年前本君与四海龙君合力镇压在西海沼泽之府三重暗狱里的蚀君泶叱不知何时弃了本体挣脱逃脱掉了，因着逃脱出去的是元灵，那泶叱不能躲在天界和地界，想必是逃到了凡界，天君命我前来凡间寻那泶叱的下落。”
　　白芷一惊，那泶叱在她还是小狐狸的时候便也听说过，千年前三界中诞生了个靠黑暗和腐蚀力量不断强大的蚀君泶叱，后来泶叱为祸三界，被容渊与四海龙君合力镇压在西海沼泽之府三重暗狱，三界才得以相安无事，如今那泶叱却逃了出来，想必又要给三界带来一场祸事，于是便问到：“那君上查的怎么样了？”
　　容渊摇摇头：“逃出来的是元灵，他若是有意要躲，因着是在凡间，找起来很麻烦。”
　　“那君上有什么打算？可要白芷做些什么？”
　　“现在倒是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泶叱之事似乎与东宫那位有关，难保不是宫廷之间的那些事，想必与其他几位王爷也难逃干系，既是来了，便来瞧瞧。”容渊轻描淡写地说到，“你在凡间这几日，过的可好？”
　　“谢君上关心，白芷很好，只是太后似乎生了疑心，现下只将我困在这园中，定是不想让我在搀和在他们的争斗之中，白芷不明白，太后怎么会知道。”
　　“小狐狸这么聪明，难道会想不到？太后并非是知道了你的事，不过是不想在让她三个孙儿再与你纠缠，当年柳嫣与那两人纠缠的事她自然是知晓的，如今柳嫣虽已不在，但你有着与五年前柳嫣相似的容貌，两位王爷自然不会视若无睹，现下你又与太子扯上关系，太后自是想着要你远离他们几个。”
　　“谢君上指点。”
　　“好了，本君也只是想来看看你，你凡事小心些，之前经了那离魂天井离了一次魂，法力基本上等于没有了，虽然那些一般的凡人也伤不了你，但相对来说你也没了优势，皇家人心叵测，宫廷斗争又险恶，知道你聪明不需我提醒，但还是，记着些上一世的教训。”
　　“嗯。”白芷点头应了。
　　再抬头时，房间里已经不见了容渊的踪影。

　　蒲兮回了天宫后，沐浴更衣罢去见天后，走进天后的寝宫，天后正在玉榻之上闭眼小憩。
　　蒲兮轻轻走过去叫到：“母后。”
　　天后睁开眼，惊喜地叫到：“兮儿，你回来了？”
　　“母后，当年是儿臣太任性，让母后担心了。”蒲兮跪下说到。
　　“回来了就好。”天后将蒲兮扶起来道，“这么些日子不见你们，甚是想念，想当年你们姐妹三个整天承欢膝下，虽是吵闹了些，但也算是给了这诺大的天宫些生气，可惜后来芷儿不懂事，有了后来的那些遭遇，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辛儿又嫁了人，你又一睡就是百年，这天宫便是越来越冷清了。”
　　“母后……”
　　“如今你回来了便好，你就先住在母后这仙罗中吧，算是陪陪母后。”
　　“母后，我……我想还是先暂时住在盘冼容渊君上那里……”
　　“兮儿，我以为经过这次你能醒悟了，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盘冼仙君不爱你，他也不会爱上你，你何必还要苦苦执着呢？”
　　“母后……”蒲兮再次跪下，“我知道，可是我爱他，此生若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是断然不会甘心的，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我已经守了他这么多年了，总想着也许我再多等等，再等的久一点，他说不定就会爱上我了，就算爱不上也没关系，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傻孩子，世间怎么会有你这么痴情的人呢，罢了，你要怎么样就由着你吧，总有一天你会醒悟过来了，是你的劫，就该你自己去历。”天后叹息着说到。
　　蒲兮微微一笑：“谢谢母后。”
　　蒲兮回了梓梧宫，见绿锦正在青函殿外打盹儿，将她叫醒后问到：“君上呢？”
　　“回大公主，君上去了凡间。”
　　“君上去凡间做什么？”
　　“奴婢不清楚。”绿锦答到。
　　蒲兮又看了一遍周围，问到：“那只小狐狸呢？”
　　“在君上的奉倾殿中 。”
　　“你随我去看看。”
　　“是。”绿锦应了，跟着蒲兮去了容渊的奉倾殿。
　　然而殿内却空无一人。
　　蒲兮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说到：“莫非君上带它去了凡间？”
　　眼前又闪过那晚容渊和白芷在殿中拥吻的画面，蒲兮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恨意。
　　绿锦将她的目光看在眼里，立刻兢兢战战地问到：“大公主打算怎么做？”
　　“君上既然这么在乎她，那我就去毁了她。”

　　转眼已经入冬了，兰香小苑中的草木大多已经枯萎了，满院的梨花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桠，中午太阳灿烂，白芷穿了厚厚的裘衣在小苑的石桌旁坐着看书晒太阳，因为被离了魂失了大部分的法力，已差不多与常人无异，所以也不得不与凡人一般穿着厚重的衣服。
　　小丫鬟红叶拿了件厚厚的兽毛披风给白芷披上，道：“外面风大，姑娘当心着凉了。”
　　白芷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看了看红叶，笑着问到：“你今儿心情不错，是不是二王爷来了？”
　　红叶脸上一红，忙低下头道：“姑娘莫要打趣红叶了，二王爷身份尊贵，哪是红叶这样的卑贱之人可以惦记的。”
　　白芷笑道：“每次二王爷来了你从太后殿中回来总是兴冲冲的，喜欢就是喜欢，只有这心事最管不住的，二王爷人中龙凤，你是女儿家，倾慕于他也是人之常情，哪有什么尊卑之分呢。”
　　“姑娘不笑话红叶？”红叶羞涩地问到。
　　“自然不会。”
　　红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说：“但这件事还望姑娘保密，红叶身份卑微，只想着能够远远地看着他就好了，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嗯。”白芷点头应了。
　　红叶看着白芷又说：“姑娘生的这般好看，想必太子殿下一定很喜欢姑娘吧。”
　　白芷只笑了笑，并不说话。
　　“太子殿下现下倒是深得人心的，刚才听二王爷跟太后说起，前不久仓州大旱，秋粮几乎是颗粒无收，皇上将赈灾的事交给太子殿下去做，太子殿下本就抱病在身，赈灾一个多月有余，殿下始终坚持亲自调粮，监督发放，仓州百姓对殿下可谓是感恩戴德。”红叶兴致勃勃地说到。
　　“朝中情况如何？”白芷问到。
　　“虽说仓州赈灾一事给太子殿子树立了不少威信，但仍还是不及四王爷之势，四王爷之前平叛有功，朝中大臣有一半都是扶持四王爷之人，相比之下，太子殿下倒显得有些，势弱了。”
　　“红叶，你知道的倒是不少。”白芷笑着说。
　　“奴婢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太后宫中消息灵通，太后平时也会跟奴婢说些，所以奴婢多少了解了些朝堂上的事。”
　　“你可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体现在如何？”白芷又问。
　　“奴婢听说前些日子皇上又派了不少新招的御医去东宫给殿下瞧病，想是殿下的病还是没好，刚才听二王爷说，太子殿子已经有几日没来上朝了，东宫给出的消息是说太子殿下连着一个多月赈灾未能好好休息，积劳成疾，皇上特准了殿下一个月休假，在东宫养病。”红叶说到。见白芷眼中有几丝担忧之色，又说：“前几日见到太子殿下身边的怜儿妹妹，怜儿妹妹问了姑娘的近况，还说太子殿下说了，等殿下身体好些了，便进宫求太后放姑娘出宫呢。”
　　“怜儿那小丫头，准是殿下说了句皮毛就让她夸大了，能住在太后的流云宫中陪着太后也是我的福气，下次你要是能再见着怜儿，就让她告诉太子殿下，说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让他不要为我费心。”白芷说到。
　　“姑娘是怕太子殿下为了姑娘跟太后起嫌隙吧。”红叶笑了，“姑娘这样为太子殿下着想也算难得，不过太后是很疼太子殿下的，有一年冬天太后病重，是蒙皇后衣不解带地照顾，连煎药这种粗活都是亲力亲为，蒙皇后待人谦逊温和，平日里没有一点皇后架子，想必太子殿下这一点就是随了蒙皇后吧，所以太后对蒙皇后是极好的，自然也是格外疼太子殿下。”
　　白芷听了，也只笑而不语。
　　红叶见她笑了，又说：“白芷姑娘，你长得很像以前太后身边的嫣儿姐姐，大概是七八年前吧，那个时候我还小，也还没有被派在太后身边伺候，但是曾在御花园跟着种花的姐姐见过嫣儿姐姐，只是后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嫣儿姐姐那个时候也还小，但是就已经长的很好看了，我在想，嫣儿姐姐长大后肯定会跟白芷姑娘一样是个大美人，说不定就长姑娘这个样子呢。”
　　“这天下哪有人长的一样的。”白芷淡笑着说到。
　　“只可惜现在也不知道嫣儿姑娘去哪里了，要是能找到跟姑娘站在一起你一定就信了，不过嫣儿姑娘算起来，现在也应该早已成亲了，孩子也该有几个了。”
　　“柳嫣怎么可能那么好命。”白芷小声自言自语。
　　“姑娘说什么？”红叶没听清。
　　“啊，没什么。”白芷敷衍道。
　　红叶也没有再问，只站起身来说：“也陪姑娘说了这许久的话了，这会儿太后午睡也马上要醒了，我得回太后那里了，改天再来陪姑娘说话解闷。”
　　“嗯。”白芷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