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琴裳》琴舞

4、救你，来自本能的呼唤

　　那天过后，欧阳悦便再没提这件事。因为爸爸曾告诉她，一个人是永远不可能改变另一个人的，即使是夫妻之间，所以更重要的待人之道是包容。小公主会怎么选择已是她自己的事了，而欧阳悦也不想再纠缠在这残酷的记忆中，所以她决定pass掉它。却不想，别人看可不打算pass掉她。
　　这已是几天后一个清晨，刚下过雨，空气湿湿的，新鲜得让人想一次性全吸到肺里。她就像往常一般准时起床准备出去走走，可刚一走出院门就被绊了一下。一低头，竟是一卷草席，好像裹着什么东西，而且显然是在这里放了一夜，草席都已经湿淋淋的了。欧阳悦疑惑地走过去，轻轻地掀开一角，下一秒，她像触电般迅速收回手，还踉跄地退后几步，跌靠在墙上。“天哪，这是”她惊慌地看向四周，发现门上贴着一张纸。
　　“欧阳姐姐，你那里缺人，我就把这个奴隶送给你吧。”纸上是小公主的字迹，娟秀而稚气，但却让欧阳悦心里五味杂陈。看来那天的谈心帮小公主解开了心结，这很好，她也有那么一滴滴成就感；但她就这样把包袱推给自己欧阳悦再次看向地上的草席，一个完全浴血、满身伤痕的人死寂冰冷地躺在那里，衣不蔽体，一头乌发凌乱地披散开，许多遮在脸上人都成这样了，还美其名曰要他给自己帮忙欧阳悦叹一口气，蹲在那人旁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他的脉搏，还好还活着，不过也只能说，还活着。这就是那天那个人么？没想到还能见到他。再看那紧闭着的双眼，沉静得没有一丝挣扎，也同样，没有一丝生气。哎还是先救人吧。
　　欧阳悦动用了自己的“影卫”——那个蒙面人指给她的，她就好玩地给人取名叫魅影了。她不想麻烦别人，但没办法，她实在搬不动那个人。她铺了很多层被子在自己卧室地上，让魅影把人放上去，瞬间被子被染成红色。“魅影，你快去叫大夫来。”欧阳悦一边检查那人的伤一边说，然而半天未听到回应。当欧阳悦疑惑地回头，魅影正古怪地看着她，然后恭敬地说道：“主子，这不可能。宫里的御医是不可能为一个奴隶治病的。”欧阳悦有一瞬间呆愣，然后又说：“那去请宫外的呗。”“宫外的民间大夫是进不了这里的。”魅影头也不抬地说。欧阳悦傻了。“那怎么办？看着他死么？！”魅影沉默。欧阳悦无力地看向那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的人。“这就是你的命么？终于可以逃离魔掌了，却再也看不到那清晨、晌午和傍晚变化的阳光，看不到那一方蓝天，感受不到那扑面而来的柔风了不，不能这样，不该这样魅影，去找些药来，医生没有，药总可以有吧，就是偷也给我偷来。”欧阳悦沉沉地说。背后先是一瞬的沉默，然后便是一声坚定的“是！”“你不要怕，我不会放弃你的。我一定会尽全力救你的。”她定定地看着他。
　　魅影找来了很多药，有伤口外敷的，也有针对发烧炎症内用的。欧阳悦先嘱咐魅影去煎药，然后自己换了身干净衣服，便开始了处理伤口的大工程。欧阳悦先检查有没有大出血的地方，发现这人大腿内侧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周围有许多结痂，看着像是被割开，等有些愈合后再割开，一遍遍反复造成的。不过还好没切到大动脉，欧阳悦仔细用被烫过的纱布沾上烈酒清洗了伤口，在期间周围的皮肉一直止不住地抽搐着，而欧阳悦心里暗自鼓气：“就当是猪肉，就当是猪肉”然后上了药，包扎好。接着是手腕上，一个黑黑的洞深深贯穿，鲜血汩汩地冒出。欧阳悦很为难，这怎么消毒啊！最后她狠狠心，用消了毒的筷子裹上沾了酒的纱布，闭着眼慢慢地捅进去这竟然让昏迷的人生生痛醒了！痛楚的呻吟不自觉地溢出，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双眉也紧紧皱在一起，但眼神仍是涣散的。其实这之于他不过是常态，他早已习惯，潜意识不过以为这是又一轮刑罚罢了，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但在这意识模糊之时，才发现内心的凄凉竟还是那么明显——这种痛到底什么时候才有个终结呢？而一旁的欧阳悦则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麻，冷汗热汗一身身地出，手也止不住地抖，但她始终紧咬下唇，继续着手上的工作，消毒、上药、包扎；消毒、上药、包扎这各种创伤，简直穷尽了欧阳悦的想象，手指应该是用木钉穿过的，露出了白骨，皮肉里还扎着木刺；胸膛后背各种青紫、鞭伤、烙伤；脚上更严重，已经有腐烂现象，以后不会影响走路吧？欧阳悦只得在消毒后一点点剜去腐肉再包扎这个漫长的过程一直持续到日落，那人痛醒了又痛晕了，接着再痛醒再痛晕，剜蚀人心的闷哼声一直没有停过，神志却也始终没有清醒过终于，在月亮当空之时，全部伤口处理完。地上的人在被擦净后也露出了本来面目——棱角有力的脸庞，浓黑而有些残损的眉毛，带着伤疤的硬挺的鼻子，但眉毛紧紧蹙在一起，纠结着伤痛，满是隐忍。欧阳悦的手略微抽筋地擦去额头的汗，支着地一点点站起来，但不想之前过于专注，腿脚早已不受控制，一下有又了回去，胳膊肘还撞在地上的人的腹部。“呃！”地上早已晕迷的人一声痛呼，然后竟然呕出一大口血，便脑袋一歪彻底没意识了。
　　欧阳悦赶紧爬起来。“怎么会吐血了呢？难道有内伤！”欧阳悦细细检查刚才撞到的伤处，纱布已重殷开鲜红的颜色。“这是什么伤？刚才怎么没注意呢？”带着紧张和疑问，欧阳悦将刚才好不容易缠在腹部的纱布重又剪断，然后拿消了毒的银筷一点点拨开刚才大量流血的一个小伤口，所见让她瞬间冰冷了全身——竟然有一个断刃！那个断刃早已被外面的血肉掩盖住，可见已插入多时，陷得很深；而且拨开外面的皮肉，竟然看到碎掉的血肉块，这，这么看这把匕首当时不仅插进去，还在里面旋转了，把伤口周围的肉都绞碎了看那个伤势一定伤到了内脏。如果拔出刀，怕内脏会大出血；但若不拔欧阳悦忍不住抬头看那紧闭双眼、汗如雨下的人，他咬咬牙，欧阳悦重新操起刚才的工具，然后用酒和烛火把一把小匕首消了毒，闭上眼心里默数了十个数，然后睁开眼，坚定地下了刀，将伤口一点点切开露出断刃的尾部突然，地上的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她推到在一旁，然后自己抱着肚子蜷缩到另一边，疯狂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像受伤的小兽。欧阳悦慢慢爬过去搬那缩成一团的人，感觉到他力不从心地反抗、剧烈的颤抖，欧阳悦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下。“魅影。”“属下在。”“帮我把他按住。”“是。”有了魅影的帮助，欧阳悦加快了手下的动作。但那断刃因为染血特别滑，折腾了许久才拔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喷涌的血液。欧阳悦用纱布把血液迅速吸净，仔细查看了被伤到了的肝，还好刀口不深，不用缝合的，欧阳悦长出了口气，要不然这缝合内脏她可真是之后欧阳悦用针线把他腹部刚刚拉开的口子缝合好，再跟魅影拿了汤药，掰开那人虚弱的嘴，用汤匙一点点把药灌进去最后让魅影把人挪上床，欧阳悦才瘫在地上喘口气。
　　到了午夜时分，欧阳悦让魅影离开了。虽然很疲惫，但她还是撑着把地上的染血的被子收拾起来。看着几重被子都被鲜血渗透了，真不敢想一个人竟然可以留这么多血。完事后，她便坐回床前，帮这个包成木乃伊的人擦汗，喂水。他睡得很不安稳，紧皱着眉头，头不时摆动一下，欧阳悦总会轻轻拍着他，轻声哄着，直到他安静下来。幸运的是，虽然这个人在凌晨的时候烧的很厉害，但天亮后烧渐渐退了，脸色也好些了。而欧阳悦在感叹他超人般的强大生命力时也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