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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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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安然连脸都没顾得上洗就跑去了公司,气喘吁吁的把订单直接送到了技术部。技术部负责GPS安装的工程师偏巧刚刚去了上海,明天下午才能回来,整个技术部只有一个负责卫星电话调试的工程师在。安GPS这活儿其实一点都不难,技术部人人都能做,可人家不愿意管这事,本来嘛,这种事管好了奖金一分也不多,管坏了骂可是一句也不少,而且这单是安然的,她平时在公司里傲得翘尾巴,从来不用正眼看人,要是换了Catherine或者胡薇薇什么的,可能人家就去了,可她的忙有谁愿意帮啊。工程师推三阻四,说自己的对GPS业务不熟,不敢轻易拆装。安然急了,劈头盖脸的骂他不敬业、装孙子。工程师呢,不急不恼,忙活着手里的电脑游戏。安然真是急得要发疯了,对付这种人硬的看来是没办法了,只能来软的。安然这辈子除了对客户,没对任何人说过软话,今天真是见了鬼,王八蛋!安然心里骂着,可嘴上却不得不的说着求人的话,唉,都这时候了,就当是演戏吧,安然清楚的很如果现在再不放下架子到头来吃亏的可是自己啊。
技术听见安然说软话也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能从安然的嘴里说出来,“拜托、麻烦、辛苦、多谢”,如果不是安然站在他眼前,真是打死他也不信。尽管听着不那么舒服,可这足以成为他日后在公司同事面前炫耀的资本了,又一翻假意推脱后,他终于接过订单,他觉得自己30多年来今天活得是最爷们儿的一天。
安然心里这个气啊,会安个GPS有什么了不起啊,早晚有一天我得把这帐再要回来,让我低头?哼,下次我让你下跪!在安然的字典里没有“低声下气”顶多有个“委曲求全”。
安然回到办公室没多长时间电话就响了,接起来,是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
“我是安然,您哪位?”
“噢,我是牛岸谷。”
“牛岸谷?”
对方不紧不慢的说:“贵公司的技术人员正在帮我安装GPS呢。”
安然这才想起来,原来是那个色胖子,就记得他姓牛,谁知道居然叫这么个怪名字。所有的事都是他搞出来的,安然恨不得顺着电话线过去掐死他。一想技术刚才那得意劲儿,安然就气得牙根痒痒,你看他那样儿,那神情,分明像看着自己多年的仇人倒了大霉一样。安然真想把火儿都撒到这胖子身上,可他现在是客户,做了十年的销售,“客户是上帝”这句话已经渗入了骨髓。忍了又忍,安然还是用职业的口吻问道:“您对我们的产品及服务还满意吗?”
“不满意,很不满意,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安然的火儿“腾”就上来了,什么东西,简直让人忍无可忍!不满意就退货!真懒得跟他废话。但这话她还是忍住了,只在电话这边光动嘴不出声的骂着“傻×”,Catherine在旁边看着笑。
牛博士接着说:“我觉得这东西跟你给我描述中的差别很大,我觉得你在推销时有欺诈行为,还有利用女性优势引诱我之嫌疑。”
安然几乎要骂出了声:“无耻!”可没办法,客户,他是客户,不管说什么,也只有听着的份儿,她按下怒火把到嘴边的话又给生生咽了回去,只是狠狠的攥紧了拳头,仿佛要把那死胖子给攥出油来。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冰冷的说道:“那您打电话过来什么意思?”
“我想让您当面给我演示您所说的那些功能,否则,我退货。”
“牛博士,如果您耐心一点我们的技术人员会给您做示范演示的。如果您仍然不明白可以继续拨打我们的800免费服务热线,如果仍觉得不满,可以与我们的售后服务部取得联系,他们会帮您处理退货事宜。我们是销售部,只管买不管退。我想我说明白了,好,再见!”安然挂上电话便破口大骂:“什么东西!跟我玩儿这个,真是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他硌应人!”
“怎么回事啊?”Catherine问。
“怎么回事?我才想起来,都是你的错!”安然白了Catherine一眼。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都是你那388的‘八分钟’闹的!”安然咬牙切齿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Catherine大笑:“有点意思,搞心理学的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把电话给我,我去会会他!好容易卖出去的东西哪能说退就让他退了啊!安然,咱得把话说在前头,我要让他不退货您那提成咱俩是不是得二一添作五啊?”
“做梦吧你,我可没求着你去哦。老实跟你说,我巴不得他把机器给退了呢,一了百了,省得他以后三天两头以这为借口找我麻烦。”安然边说边把牛岸谷的客户资料翻出来交给Catherine。
“没劲,算了,谁让我这人没事就爱学个雷锋呢。哎,对了,国贸那边新开了一家酒吧,据说特有情调,名字叫‘sex appeal’如果这单搞定那晚上就去那儿,你请客,就用你这单的提成!”说完不等安然回答就颠颠的跑了出去。
“晚上有活动,不回家吃饭了。”安然接到Catherine搞定牛博士的电话后转手又给家里打了电话。
安佳接的电话,她今天轮休,挂上电话后在院子里跟老妈一块儿拾掇花儿。蔡淑芬养花的技术远近闻名,就是随便一盆“死不了”也能让她调料得挺拔茁壮、青翠欲滴。当然最让她得意的花儿还是自己的这俩闺女,水葱似的漂亮利索。唉,漂亮管什么用啊,能漂亮一辈子吗?跟花儿一样,月季花开的时间就够长的了吧,那不是也有谢的那天吗。这俩丫头再嫁不出去过两年也就蔫儿喽。跟自己似的,年轻的时候也算个漂亮姑娘,现在呢,那一脸褶子,自己都懒得照镜子。想到这儿蔡淑芬不禁叹了口气:“唉!安佳啊。”
“您又怎么了?”
“你给妈透个底儿,到底想要啥样的?”
安佳一听这话又皱起了眉,把花剪子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要回屋去。
蔡淑芬一把拉住她:“一说这个就走,不行,站着听我把话说完!昨儿我给你看了那么多照片就没一个看得上眼儿的?”
“要是有我不就告诉您了!哎呀,您松手!”安佳挣脱老妈的手往屋里走。“我昨天晚上没睡好,想回屋睡会儿。”
蔡淑芬追着她进了屋:“怎么刚起来就又困了?病了?”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儿累。”
“你看见没有,一上三十体力就是不行了。你说你现在都三十一了,就算今年找着合适的了,再谈个半年恋爱,明年结婚,结了婚马上生孩子也得三十三了,哎呦,你不知道这女人啊一到那会儿再生孩子可就受大了罪,而且也不好恢复……”
“那就索性不生了!”安佳推开自己的房门倒在床上。
“哎,你这孩子,我不是那意思!”蔡淑芬急着追进去,坐在床边又开始新一轮的唠唠叨叨:“我跟你说,这找老公啊不能太理想了,不可能有特理想的。你想,谁没点儿缺点啊?你不能跟你姐比……”
“谁也没跟她比啊!行了,您别老说我了,您一个人过这么多年不也没找人陪吗?我讨厌跟脏男人在一起!”安佳不耐烦着。
“什么叫脏男人啊?你这孩子有病吧!家里没男人你跟你姐的神经就都不正常了!”蔡淑芬嘴上骂着,心里却一阵发酸。
“行了行了您就让我睡会儿吧,等我睡醒了就出去找男朋友去行了吧?”安佳扯过毛巾被蒙在自己头上,翻个身把后脊梁对着老妈。
得,又烦了。蔡淑芬知道不能再说了,一说肯定又得吵起来。正巧有人敲门,她忙到外屋拉开了门,原来是王长远。
“我刚蒸了一锅枣合页,自己吃不了,给你们送几块尝尝。淑芬,你这岁数多吃点枣儿有好处,安神补血。这枣儿是我们老家给寄过来的,核小肉多还没虫儿,你尝尝,不够再去我那儿拿去。”老王停了一下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哦,西屋老赵家我也送了。”说完便把装着枣合页的碗放在桌上,匆匆出去了。他知道安佳不喜欢自己,她在家的时候,他从不多呆,他不想让蔡淑芬尴尬,也不想让自己难堪。
其实原来他老伴在世的时候,安然安佳这俩孩子跟他们挺亲的。老王夫妻俩结婚十几年不知什么原因始终没生养,自从搬进这院就对安然安佳喜欢的不得了,完全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做了什么好吃的都要给那姐俩儿送去一份,过年过节也要给她们买新衣服送压岁钱。尤其是安佳,小时候一被她妈骂就赖在王家里不走,吵着要在他们家住。可自从什么时候起呢,八年前还十年前,安佳突然不爱叫人了,看见他哼一声就过去,也不再去他家吃饭了,他老伴一去世就加了个更字。王长远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孩子,开始还赔笑着跟她说话,后来索性也躲着走了,人家不爱理咱,咱也犯不上上赶着跟个当小辈儿的说话。可她是淑芬的闺女啊,又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老王没少为这事儿发愁,可安佳却依然如此。没养过孩子,不了解孩子的心理,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伤孩子心的事儿,王长远把错全归到了自己身上。
蔡淑芬知道老王不肯在多呆是因为安佳,那孩子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老王走了也好,免得她又闹出什么妖蛾子来。
看看枣合页又看了看没有动静的安佳,蔡淑芬试探的叫了两声:“安佳,安佳!睡着了吗?”
安佳困是挺困的,可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也许是因为天太亮了,可拉上窗帘蒙着毛巾被还是睡不着,听见老妈叫自己应了一声:“干吗?!”
“没睡出来吃个枣合页吧,特甜。大热天的老跟床上糗着,谁们家闺女跟你似的啊。”
起来吧,躺着也不舒服。安然穿上拖鞋开了房门:“咱家这床怎么着都不舒服。”
“你这才叫睡不着觉赖枕头呢,要我说你就是睡多了!这么好的天不出去玩儿就知道跟家里糗着。你要是闲得没事儿下午跟我上‘热心肠’得了。布置会场,晚上有个交际舞会。”
“不去!困!”安佳趴在桌子上。
“春困秋乏夏打盹,这大三伏天儿的一会儿吃完饭打个盹就精神了。哎,那儿有枣合页,安神的。”蔡淑芬故意没说是王长远送来的,找那个别扭干吗。
一听是安神的,安佳忙洗手拿了一个吃。甜丝丝的,味道不错。
不知是枣儿确实管用还是安佳实在困极了,吃过饭她终于睡着了。刚睡着就开始做梦。梦见一座山,很高,她特别想爬上去,可怎么爬也爬不动,后来过来一个人,男的,脸很像高小强。他要托着自己往上爬,安佳特别不好意思的躲开了,结果脚一滑差点摔倒,幸好旁边有一棵树,她一把抓住,树看上去很坚硬,可摸上去却很软,像人的皮肤一样,好像还有体温。这是什么东西啊?!她机灵一下醒了,看见自己的左胳膊正牢牢的抓着右胳膊。醒了以后安佳又睡不着了。
这时蔡淑芬悄悄的推门进来,看见安佳正瞪着眼睛望天儿就坐在了她床边:“好点没?”
安佳点点头。
“跟我上‘热心肠’吧。你姐晚上又不回来吃,咱俩吃饭也没意思,还不如一块儿参加晚上那舞会去呢,有自助餐。”老太太神秘的悄声说:“你跟我进去就算工作人员,晚餐免费,哎,我还有虾呢。”
安佳还是懒得动:“虾怎么了,十几块钱一斤满大街都是,您自己去吧,我晚上自己泡方便面。”
蔡淑芬收起笑脸:“昨晚上你怎么答应的我啊,不是说好了同意找男朋友吗?!合着又蒙我呢?今儿多好的机会啊,又有饭吃又有舞跳又有男孩子挑还不用花钱,哪儿找这好事去啊?我告诉你啊,今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有您这么逼人的吗?”
“为你好!起来!”蔡淑芬把安佳拉下床,“去洗脸换衣服!”
安佳就是这么着硬被老妈拉到这个叫“诚心宾馆”的地方的。说是宾馆实际就是个招待所,挺简陋的,连个大堂都没有。这儿和“热心肠”婚介中心都归街道办事处管,算是同胞兄弟,所以“热心肠”搞的联谊活动就都安排在这儿了,也算是互利互惠,肥水不流外人田。
蔡淑芬把安佳带到多功能厅,给安佳安排了个吹气球的活儿,她自己跑去跟别人布置拉花儿了。
这种所谓的交易舞联谊对安佳来说并不陌生。从25岁开始,好像每年单位工会都会组织一群像她这样的单身青年找个地方和什么首钢集团啊、什么公交公司之类的单位搞活动。大家一起唱唱歌、跳跳舞、吃吃饭、聊聊天,有时候还模仿电视里的“玫瑰配对”做点小游戏什么的。还别说,最后真撮合成了几对儿,大赵姐和他老公据说一个典型的成功案例。
每次遇到这种活动,安佳总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她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每个人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尤其是男人,恨不得抢过来一个就拜花堂,跟饿红了眼睛的狼一样。要是实在找不到闪开的借口,安佳就总是穿件特普通的衣服,素面朝天的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低头磕瓜子,别人爱怎么热闹怎么热闹,这些都跟自己无关。要是遇到有人来搭讪,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让对方知难而退。这么多年,她也碰到过几个厚脸皮的,送花、写信、等她下班,对这些,她除了反感以外没有任何感觉了。
安佳自己有时候也觉得奇怪,看电视剧和小说时,也能被那种肝肠寸断的爱情打动,可把这些事情跟自己联系起来,身上就一阵一阵的发烫,特别的不舒服。可能就像老妈说的,自己太独了,跟女孩都合不来就别说男孩了。安佳的朋友挺少的,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也就是一起逛逛街、吃吃饭而已,安佳很少对别人说自己的心事,因为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所以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心事可说;别人也不会把心事告诉她,因为她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别人的心事她理解不了。
蔡淑芬说她小时候其实不这样,整天跟一群小朋友男孩女孩都有,打打闹闹的,可自从一上中学,父亲一去世,她就像变了人似的了。不理男生、不喜欢男老师,说到男老师蔡淑芬就替安佳可惜,她原来学习挺好的,就因为初三的班主任换了个男老师,她的成绩就一天不如一天,最后只考上了个地铁技校。每天在地下上班,连阳光都看不见,她心里能痛快吗?一想到这些蔡淑芬就觉得对不起安佳,也老想着能给她找个好归宿,否则自己咽气之后,这连个朋友都没有的老丫头可怎么活啊。
安佳在帮蔡淑芬打气球,不言不语的弄了一堆了。蔡淑芬的同事好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安佳,谁看见谁都悄悄问蔡淑芬:“这么漂亮的闺女怎么就嫁不出去呢?”蔡淑芬能说什么呢?“我们家姑娘脾气怪?”“我们家姑娘见着男的就烦?”那不是让人拣笑话吗!她只能说:“工作忙、眼光高、人家老不着急……”同事一片啧啧声,不知是可惜还是什么。
有个跟蔡淑芬差不多大的阿姨凑到安佳旁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安佳,笑眯眯的说:“安佳,我有个远房侄子是个35了,在部队,是个参谋,人可好了,家里条件也不错,想不想见见啊?”
安佳不停的给气球打气,连头都没抬:“谢谢您,不用了。”刚说完手中的气球被打爆了,老阿姨吓得噌的站起来:“哎哟我的妈,吓死我了。安佳,你先别说不用,考虑考虑吧。”
安佳笑笑:“阿姨,这气球质量有问题,老爆,您去那边儿吧,别再吓着您。”
老阿姨跑到蔡淑芬跟前悄悄说:“你们家老二那人真够各的。”
安佳正忙活着,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安然打来的。
“老二,你早晨借了我那笨蛋同学100块钱啊?……他要叫你出来把钱给你,你在哪儿呢?什么?跟妈在一块儿?‘热心肠’联谊?真有你的,放着338一位的高档派对不去,跟老妈那街道的破婚介瞎折腾什么啊?告诉你哦,那地方藏污纳垢什么污七八糟的人都有,你自己留神!……那我把你电话给我同学了哦,让他自己跟你联系吧……”
刚挂了安然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又打了进来,前后不到一秒钟。没错,正是高小强。
高小强听说安佳在舞会上,本来就打算去的他,更是一下班就飞驶到了“诚心宾馆”。蔡淑芬一见高小强欢喜的不得了,刚才那句“你们家老二真够各的”让她心里别扭半天了,好像她教育出了两个怪物姑娘似的。高小强这一来,她算是能抬头了,拉着他到处给同事们介绍,而且老让人觉得话里有内容:“这是我们大闺女的同学,高小强。”同事自然明白老蔡的意思,顺着她问一句:“是男朋友吧?长的真秀气。”高小强自然害羞的一句话不敢说,蔡淑芬呢则呵呵一笑:“咳,他们年轻人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同事们则是心照不宣的哈哈大笑起来。女儿有个好男朋友当母亲的真是脸上有光啊,蔡淑芬第一次觉得有女儿是件幸福的事儿。高小强见蔡阿姨高兴,也就没好意思解释什么,她这么认为也没什么不好,安然安佳不都是她的女儿吗。
刚才张罗着给安佳介绍对象的老阿姨凑过来:“我说老蔡,这小高都有你们家姑娘了,那今天跑过来干吗啊?”
被她这么一问蔡淑芬也是一愣,扭头问高小强:“是啊,你今天干吗来了?”
高小强也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我,我是来还安佳钱的。”
就这样,高小强理直气壮的坐到了安佳的身边。
男人跟女人一点都不一样。女人是很重感觉的,感觉对了,怎么样都可以,可要是没有感觉,多一句话也懒得跟他说;男人呢?尤其是大龄男人,只要是女人、只要不丑不讨厌,他们都愿意去努力了解她,愿意和她聊天,希望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如果对方是个漂亮的女孩,那这种希望就会更强烈了。
33岁的高小强身高体壮,荷尔蒙分泌正常,虽然对安然有过美丽的幻想,但丝毫不影响他也喜欢上了安佳,尤其安佳那双从不直视人的眼睛,真的能让他心动不止。他虽然只跟安佳说过不到五句话,可他有种感觉,她跟自己很像。
高小强坐过来安佳接过钱后习惯性的躲开,这让高小强觉得十分尴尬,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离开舞会回家呢,还是应该继续接近安佳。这时蔡淑芬穿过舞池里晃动的人群过来:“小强啊,你不急着回去吧?”
高小强忙摇头:“不急,您有什么事儿吗?”
“那你去教教我们安佳跳舞吧,30了,什么都不会,看见没有,就跟那儿傻坐着,一看见男孩子比耗子见了猫躲的还快。我都快愁死了,这么下去她怎么嫁得出去呢。你跟安然关系不错,阿姨也不拿你当外人,安佳那孩子没什么朋友,你过去劝劝她,年轻人,别老那么各。”
高小强没想到蔡阿姨会给自己派这么个活儿,跳舞?好啊,这回拿着尚方宝剑就更理直气壮了。
安佳才不管什么尚方宝剑还是下方宝剑呢,根本就不肯站起来,被蔡淑芬逼急了起身就要走。
蔡淑芬一把拉住她:“你走一试试,你要敢走我就敢不认你这个闺女!脸都让你丢尽了!昨天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
高小强尴尬的站在一边,他看着安佳眼圈红红的样子,有些余心不忍:“阿姨,要不您就让她走吧,有的人就是不喜欢跳舞的。”
蔡淑芬的态度很坚决:“不行!今天你必须给我学会了跳舞!我就不信了,跳个舞能要了你的命?!小强,带她跳!”说着就把安佳的手塞给了高小强。
握了一下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的高小强心里就狂跳起来,他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那一瞬他真想把安佳搂在怀里。安佳却触电般的把手抽了回来,高小强发现安佳的胳膊突然红肿起来,像被烫了一样,他惊呼着:“安佳你怎么了?”
蔡淑芬也吓坏了:“你怎么又犯这病了?”
安佳第一次起这种疹子是在上初一的时候,全身都是,脸都挤变了形,蔡淑芬带她跑遍了各大医院买了各种药膏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多月才好。医生说是过敏性皮炎,可做了过敏原的测试又发现她并没对什么东西真的过敏。不过庆幸的是她后来没怎么再犯过,有时也会零零星星的起一点,但很快就下去了。
安佳举着胳膊看着蔡淑芬不语,在做无声的反抗。蔡淑芬发现安佳脸上也红肿起来,这可不得了,不会又跟那年夏天似的吧?
高小强也慌了:“安佳,我送你去医院吧。”
“对对对,赶紧去医院!”蔡淑芬拉着安佳就往外跑,高小强冲到前面去开车。
联谊会上的男男女女不自觉的都停下舞步,用好奇的眼神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舞场。
高小强打开车门让她们母女上车,安佳站着不动:“我不想去医院,这疙瘩没事,一会儿就好,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家就行了。”果然,她胳膊上的红肿退下去了,又恢复了自然的肤色。
蔡淑芬气得要命,戳着安佳的头狠狠的说:“我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说着甩手走了。停车场上只留下了安佳和高小强两个人。
高小强以为安佳会哭,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
“不用,我没哭。”
高小强只好尴尬的用纸巾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那个,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天黑……你自己危险。”
安佳好像没听见高小强的话,溶进了漆黑的胡同。高小强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安佳警惕的站住了脚步:“你干吗?!”
“送你回家。”
安佳不再理他,低着头匆匆赶路,高小强紧紧的跟在后面。两个人急行军一样的快步向前。
高小强每天以车代步,很久没这么走过路了,很快就慢了下来,汗水早就浸透了衬衫,他叫了安佳一声:“安佳,你慢点行吗?我跟不上了。”
安佳不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走,高小强没办法只好连跑两步跟上,气喘吁吁的继续疾行。边走边唠叨:“你这是何苦呢,有车非走着干吗?又热又累的。我知道你是在和阿姨还有我赌气,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不喜欢让别人勉强对吧,我也一样。刚才你胳膊突然肿了吓了我一跳,其实原来我也起过,我上高中到时候特别不爱上体育课,一上体育课我也会不知不觉的起一身疙瘩。一见到你……我就觉得咱们挺像的,没想到这一点也一样。你不喜欢跳舞,那你跟阿姨好好说嘛……”高小强自说自话,安佳没听见一样走自己的路。一个人说话的高小强终于感觉到了尴尬,闭上了嘴巴。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黑暗中走着,只有刷刷的脚步声。突然安佳“哎哟”了一声倒在地上,高小强忙上去搀扶,却被安佳推开:“别碰我!”高小强只好乖乖的退后,等她自己爬起来,他听见了安佳在轻声的哭,觉得有点心疼,可又不敢上前,只好轻声问:“用我帮忙吗?”安佳不说话,只是嘤嘤的哭。高小强手机盖打开,用一点微弱的灯光照着安佳,这一照不要紧,他发现安佳的脚竟被一个没盖好的井盖卡住了。
高小强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也不顾安佳推不推他了,吃力的搬开了井盖,把安佳抱了起来。
安佳不顾脚上的剧痛奋力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高小强不知怎么办才好,放下?她的脚上在流血;不放下?她像条鱼一样的不停的打挺儿。“你别动行吗?我求你了。你流血呢!”高小强也要哭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哀求她了:“我保证对不会伤害你,哎呀,求你了,老实一会儿好不好啊?!”
安佳终于安静了,不知是累了还是脚疼的厉害,虽然不动了,可还一直在哭,哭得高小强心里酸酸的,他觉得这哭声真的让自己爱上她了。
高小强抱着安佳回到了“诚心宾馆”的停车场,打开车门把安佳放在车上:“好了吗?”
安佳不说话。高小强本想开车给她送回去,可又一想,回去没人照顾也不行啊,便又把蔡淑芬叫了出来。蔡淑芬看见安佳嘴上没一句好听的,一口一个:“活该!摔死了都不多!自作自受!”其实还是心疼的要命,路过药店的时候,让高小强停车,她要去买创可贴和“好得快”。高小强让她坐着别动,自己下去买。望着高小强的背影蔡淑芬心里觉得特别温度,暗暗感叹:可算是熬出来了,家里有个男人的感觉真好。
蔡淑芬碰了碰安佳:“小强这孩子真不错,你姐要真跟了他也算有福气了。唉,现在我就发愁你了。”
说话的功夫高小强回来了,不仅买了外伤药还有些止痛药,他从后备箱拿了瓶水递给安佳:“先把止痛片吃了,省得那么疼。”
安佳接过药,又一阵想流泪,不是因为脚疼的,而是觉得今天自己好像丢了点什么。她透过反光镜看见了高小强的脸,洁净、俊秀,还有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洁白、细长,还有他的头发,乌黑、整齐,他怎么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呢。
蔡淑芬趁这个机会打听着高小强家里的情况。高小强如实回答:我父亲去世了,家里只有我和妈妈。她觉得北京的空气不好,现在回南方老家去了。
原来他有南方血统,难怪长得这么清秀,蔡淑芬和安佳不约而同的想。蔡淑芬忽然隐约记起昨天他好像说过父母离婚的事。这得问清楚,父母离异对孩子的影响特别大,万一他有什么童年阴影……可话一出口老太太就后悔了,刚见两面就问这事儿,有点太唐突了。
还好高小强并没觉得,而且很坦然的给蔡淑芬和安然讲了他父母的故事:“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查出了淋巴癌却怕拖累家里,也怕自己走了以后我妈难过,就故意说要离婚。我妈妈当时不知道原因,只以为他变心了,哭了好几夜终于难过的婚离了,还把我的姓换成了高,从此不再跟父亲联系。过了好几年以后她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那会儿已经晚了,父亲早去世了。她觉得特对不起我父亲,想把我的姓儿再给改回去,可我已经长大了,改起来很麻烦,所以就这么着了。可在家我妈还是叫我孙小强,连名带姓儿的叫,别人听着都奇怪,觉着显得特别不亲,我知道她是借着叫我想我爸呢。他还说我将来要有了孩子也得姓孙。”
安佳听了以后又哭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个晚上会这么的脆弱,她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多眼泪,在她的记忆里,上次哭还是在父亲去世的那年。高小强的故事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想起了和爸爸朝夕相处的日子,爸爸的皱眉、爸爸的笑,她还记得被爸爸挠脚心的感觉,她甚至觉得,一伸手还能摸到爸爸的胡子。她想爸爸了,从没像今晚这么的想。小的时候受伤爸爸总是说她是最坚强的孩子,一听到这话不管多疼她都会忍着不掉眼泪,可现在她忍不住了。
到家了,高小强扶她下车,她没躲,她抓住高小强那洁白细长的手,紧紧的不愿意放开。
家里还黑着灯,安然还没回来。蔡淑芬挽留高小强在家里等安然,高小强看看安佳,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