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江月》悠艺寒

7、白雨跳珠乱入船

　　“碎玉阁？”柳如烟心中疑虑更甚。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好歹是武林世家的独女，与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还是略有不同，江湖上的事她大多知道。

　　碎玉阁是个很神秘的杀手组织，江湖上只知其专门接受委托杀人买命，其余的都一概不知。做这种勾当的一般都很低调。碎玉阁一直隐在暗处，也从不参与武林纷乱，只老老实实的收钱做事。不过倒有传言说其阁主年轻英俊，是个爱好美色之徒，天下有名的美女要么被他收入囊中，要么便与他有露水姻缘。

　　难道……柳如烟想到此处心里一惊，立即警惕地盯着窗外的男子，柳眉紧蹙。

　　“萧阁主言重了。妾身陋质，如何能入萧阁主的眼？不过这里乃柳家内苑，萧阁主这样暗无声息地潜进来，怕是不太妥当。”

　　柳如烟低垂着眼帘，整个人就如堤岸垂柳一般柔弱无依，偏偏客气的语调中又有一股子坚韧。果然不同于寻常弱女子。

　　萧凉无声地笑了，他的笑容就如同暗夜里的迷药，既邪魅又迷惑。他竟突然伸出一只手，迅速地攫住了柳如烟的下巴，然后使劲往他的方向一拉。柳如烟尚来不及反应便猛地随着他的力道向前扑去，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她惊骇地瞪大了眼，目光中除了恐惧，更多的是恼怒。

　　萧凉抬高她的下颔，让整张绝色的脸都清晰的暴露在月光下。他满意地端详，就如欣赏着一件艺术品。

　　“如此姝容都道是陋质，柳小姐过谦了。”他的口气依旧恭谨，但此刻的举止却是大大的无礼。柳如烟愤恨地瞪他一眼，想要挣扎，但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别白费力气了！我看上的女人没有逃得掉的。”许是她的挣扎惹恼了他，他终于蹙起眉头露出了恶劣的本性，语气淡漠，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那不耐之中似乎还隐含了一丝杀气，原本悦耳低沉的声线冻得她浑身一抖。

　　“我就不绕弯子了。你想和江啸私奔，可惜被我破坏了。现在你的未婚夫又不知身在何处。你只要明天站出来对你父母说你不想履行婚约，因为早已心仪于我，而我也会从中助力，这场婚事自然就能水到渠成的推掉。否则，我可不保证将你私会情郎，企图私奔的秘密一直保守着。”说完，他放开了柳如烟。

　　柳如烟听到前面几句话时惊讶异常，听到后面就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在萧凉松手之后，她瘫软在地，心中一片慌乱。

　　柳家家教甚严，尤其是对男女之事。身为父亲唯一的女儿，她自然当作表率，从小就受过无数次的告诫和管教。然而遇上江啸，真爱让她抛弃了十数年所受的教导和女子天生的怯懦与羞赧，决定与他私奔，家族名声都抛在脑后。但天不遂人愿，她唯一一次的勇敢和不顾一切却被眼前的这个男子破坏，如今江啸不知所踪，没有人可以拯救她，她也不再有可以凭借的勇气，又如何能面对私情暴露之后家人的责骂和世人的言语？

　　望着跌坐在地上的柳如烟，萧凉的笑容邪魅又冷酷，他恢复了礼貌的声调，就像在说着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柳小姐，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抛下兀自哀伤不知所措的柳如烟，萧凉转身离去，他的身影很快隐藏在夜色中，就像他原本就属于黑夜。

　　萧凉走到一个完全没有月光照耀的暗处，对着身后道：“试探如何？”

　　从他身后不知何处走出了一个身着碧青色衣衫的男子，正是他最得力的属下碧玦：“回禀阁主，我们派出了十八人，都是阁中较为优秀的杀手，今日一战，有三人重伤，八人轻伤。江啸的身手不必说，凭他一人之力，顶多抵挡我们六人，而那个小侯爷姚云天武功高强，据属下目测他只使出了三成功力，便独战我们五人。另有那名神秘女子身边的三名侍女，个个身手不凡，均使了五成功力，对我们十人。”

　　“她呢？”萧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她被三位侍女保护得很好，我们的人无法靠近。她只出了一招，用竹筷劈裂了本阁的独门飞镖。”顿了顿，碧玦又开口：“两枚一齐。”

　　萧凉的嘴角荡开了不明意味的笑意，邪气在他眉目间放肆流动着，竟隐隐有溢出之象。
　　“有趣。”他低语，说罢没有回头，径直离去。暗夜中只传来他低沉又冷酷的声音：“那三个重伤的不用留了。”

　　“是。”碧玦低首领命。
　　***
　　次日，柳如烟红肿着两只原本妩媚的眼睛，来到正厅向双亲请安。

　　“烟儿这是怎么了？”柳夫人心疼女儿，见爱女一副明显昨夜哭了一宿的样子，以为女儿是因为未婚夫疑似逃婚的不知所踪而伤心，心里不禁埋怨起那个原本就不太满意的女婿来。

　　柳如烟忽然“噗通”一声跪下，将上座的柳善轩和柳夫人都惊了一下。

　　“烟儿，你这是做甚？”柳善轩面上惊异，而柳夫人早就扑上前想把地上的柳如烟拉起来，柳如烟却一味低着头，跪在地上不肯起。

　　“爹，娘，请恕女儿不孝。女儿，不愿履行和小侯爷的婚约。”

　　“什么？！”二老震惊。这个女儿一向孝顺听话，是他们两夫妻的骄傲，从来不会忤逆什么，如今居然公然说，不愿履行他们为她定下的婚约？

　　虽然姚云天在订婚之后音讯全无，确实不妥，但是他家世雄厚，名声显赫，一表人才，心思审慎，是难得的佳婿人选。因此，乍听柳如烟的话，两人都很诧异。

　　“为何？”柳善轩思酌之后，凝重开口。

　　“是啊，烟儿，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柳夫人也感到疑惑。尽管她不太满意这个女婿，但这仅仅是因为他风流在外的名声。除了这一点私人原因，其他的方面他都是无可挑剔的。

　　“因为，”柳如烟头垂得更低，“因为女儿心中已经有人了……”

　　此话就如平底惊雷，让柳善轩和柳夫人惊愣在原地。
　　***
　　又是一天奔波的旅程，黄昏时候，姚云天一行人抵达了距离杭州不远的一处小镇。这几天他们其实在刻意的放慢脚程，直到昨日傍晚，一直苦苦等待的人终于出现，大概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和目的之后，他们便开始真正的赶路了。

　　因此，一天下来，众人都有些疲惫，幸而距离杭州只剩一小段距离了。江啸一直提着的心因与心上人的逐步接近而愈发的兴奋，同时又隐藏着一丝不安。奈何急也急不来，姚云天和韩小姐都高深莫测的样子，似乎对此事胸有成竹。加上一整日的赶路，确实是累极了，他和姚云天都是男子，身强体壮，倒还能继续赶路，只是几位女子却是受不得了，尽管她们都没有开口，但脸上的疲色却掩不住。

　　姚云天隔着车帘对马车内的韩小姐道：“此处我有几个相熟的帮派，不如就到其中一处借住，既能省钱又能打听些消息，还方便照应。”

　　韩小姐出声应允。一路来她已见识到姚云天广泛的结交网，几乎只要有门派的地方就有他认识的人。大到武林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小到地方小帮小社，往往走在大街上都有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对着姚云天一抱拳，豪气万丈地道：“姚兄，多日不见，近来安好？”

　　姚云天一骑当先，在前方带路，引着马车和江啸往小镇西郊驰去。到了一个弄堂前他翻身下马，扶了韩小姐下车，一群人走进弄堂深处，停在一处门户前。这门户看似普通人家，楹联上贴着对联，屋角还挂了两个灯笼。木门有些许斑驳，铜环上染了铜绿，看来这宅院已有些年头。

　　然而，在门前站定之后，每个人的脸色都霎时凝重起来。习武之人通常都有超乎常人的直觉，姚云天和韩小姐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疑惑和警惕。冰心冰清冰雪纷纷抽出了软剑，散开护住韩小姐，而江啸也抽出了钢刀，站在队伍最后守住后方。

　　姚云天合起手中的扇子，用扇柄轻轻扣了几下门扉。

　　没有应答。

　　他的面色更加沉重，手中用力，扇柄向前一戳，门竟缓缓的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场景，让在场的人都不由震惊。

　　庭院里横七竖八的倒着不少尸体，姿势各异，但无一不死状惨烈。满地的鲜血被残红的夕照映得人眼前都是一片模糊的血色，夏日傍晚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悲壮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