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花木》rose花竺

8、小楼敌声萧萧起

　　菜肴陆陆续续端了上来，柳絮撸起袖子擦擦汗，忙了一上午终于可以歇歇气了，顺手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旁边走过两小婢，“看到没有，真好看，我从没有看过这么美的舞。”
　　“是啊，真是太好看了。”正在两小婢沉浸在感慨中时，柳絮伸手扯住一小婢的袖子，好奇道：“什么太好看了？”
　　被惊到的小婢弱弱开口：“舞蹈。”
　　“喔！舞蹈呀！”柳絮作恍然大悟状，两小婢在这尊大神的神经下逃之夭夭。柳絮控制下自己的情绪，待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时，似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引起一杆子人侧目。
　　“糟糕，阿妤还在外面溜达，这可怎么办，演出她明显迟到了。”
　　柳絮着急地绕着椅子转圈圈。一不作二不休，柳絮从厨房冲了出去欲第一时间找回越妤。
　　还没冲出去额头就传来一阵剧痛，随之被震到了地上，还没等自己痛呼，就传来一阵惊叫，柳絮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待听清来人声音时，又第一时间闭嘴。
　　“阿絮你想撞死我呀！”某人抱怨。
　　柳絮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讨好道：“阿妤你跑哪玩了，害我着急死了。”
　　越妤白了她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是刚刚想起这世上还有我这号人物吧。”
　　柳絮挠头，不好意思笑笑： “我特意给你留了饭，全都是你爱吃的。”顺便挑了个位子让她坐了下来。
　　越妤与柳絮是在桃画谷认识的，那时越妤还乖乖地住在日暮神殿里，平日里无事时就爱往那跑，日暮边仓气得牙痒痒，几欲拆了那里，桃画谷与越妤相交甚好的异灵们找到越妤，请求她向日暮神君说说情，让桃画谷众异灵惊奇的是越妤的短短几句话，就说服了堪称世上最冷漠无情的雪域之主日暮边仓，还平白无故多了众多贡粮。
　　这让桃画谷异灵们在向日暮边仓顶礼膜拜的同时又对越妤多了些敬畏。
　　越妤这类狐仙在天人魔三界实属再正常不过了，可在日暮边仓就是一类奇葩。她是异灵没错，却是身上带有仙气的异灵。走在路上会引得众人，哦不，是众异灵频频侧目，感慨这世上还有这类尤物。
　　柳絮也是众多感慨者中的一员，可柳絮感慨的不是越妤是奇葩，而是她是如何进入日暮边仓的，据她所知日暮边仓是不会收融像她一类的正常族类。唔……姑且算是正常族类吧，比起雪域生灵，她的确正常多了。
　　喔，当然除了一些法力高强的强行进入，但看看越妤也看不出来她是身藏不露者，就这样这件事困扰着柳絮几百年，直到有一天日暮城主从天而降说要拆了桃画谷，而越妤又简短几句就打发了城主时，柳絮才突然想到，越妤与日暮城主关系不一般，一定是走后门进来的，这才解开多年的疑惑，也坚定了她跟随越妤走南闯北的心。
　　越妤扒了两口饭，嚷嚷着：“一早就开工还让不让人活了，饿死我了。”
　　柳絮眨眨眼一脸无辜：“阿妤，是你一早跑出去喝茶，耽误了吃早饭吧。”
　　越妤噎到，咳嗽了两声，柳絮贴心地端来一杯茶：“慢点吃，还有很多呢。”
　　越妤喝了一小口后，慢慢开口：“还是做你这行的好，不愁没得吃。”
　　柳絮惊讶，阿妤居然想的和她一样，想当初，柳絮在桃画谷修行时不知被饿了多少回，所以她励志出山时一定要做一位大厨，炒遍天下所有的菜，好让天下人不再忍受饥饿之苦。
　　直到遇到越妤更坚定了她的信念，虽然她不用吃但看着越妤吃得那么香，她也下定决心要将这条路走下去。
　　柳絮瞥了一眼埋头扒饭的越妤，经不住笑了笑，当初她从桃画谷雨化湖岸遇见越妤时，就感慨这世上还有这么可人的小妹，当时自己还是一抹絮绒还来不急现出原身就往阿妤身上贴，害得阿妤惊叫还以为自己被什么不明物体袭击了。
　　想想当初自己将阿妤逼得现出原身，一只浑身围满絮绒的白狐在地上打滚就觉好笑。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们是永生的好朋友，柳絮想。
　　越妤从埋头苦吃中缓过神来，抬头就瞧见柳絮在盯着自己傻笑，一脸迷茫：“阿絮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嘴角抽筋。”
　　柳絮笑容僵硬，舔了舔嘴角自动忽略越妤的话。
　　越妤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柳絮开口：“青苓找到我了，这儿我们待不久了。”
　　柳絮迷惑：“青苓是谁？”
　　“日暮城主座下大婢。”
　　柳絮盯着越妤好一会才开口道：“日暮神君为什么要来抓你，阿妤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越妤垂眸笑道：“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我不过是想要自由而已，他困着我，我就想逃，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外加看看，能不能找到传说中会成玉的瑜花树。”
　　“估计找不到了。”
　　“为什么？”
　　柳絮叹口气，这问题她都问她一百年了：“这世上没有会成玉的树，瑜花树就更不可能了。你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树若能成玉就跟土能成金一般，可能发生吗？不过……”她想了想：“如果是神的话，或许他会变成玉。”歪着脖子又想了想：“若是变出的，定没有真的来得传神。”
　　“你让日暮神君变吧，他那么疼你，一定会满足你的。嗨……我说，你和神君究竟是什么关系啊？问了你几百年了，你也不说，要不是他整天一张死人脸，吓死人，我定去日暮城好好询问一番。”
　　“他是我的未婚夫。”
　　半晌后，越妤摇了摇一脸吃惊的柳絮，担心道：“阿絮你没事吧。”
　　柳絮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瞧了瞧越妤一脸不可思议：“没想到你们关系如此匪浅。”
　　随手拽住越妤好奇道：“阿妤你是怎么追到这个极品男的？”越妤显然没理她的花痴，她现在正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阿絮，我觉得我们现在被什么人盯住了。”
　　“日暮城主嘛，我知道，阿妤遇到这样的好男人你就嫁了吧。”
　　越妤无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刚刚还骂人死人脸，怎么又道他是个好男人，你不是最怕他吗？”
　　柳絮扬了扬头一本正经：“阿妤你来日暮边仓还不长，不知道许多事情。日暮城主虽然冷漠但不心冷，看似无情残忍其实是个老好人，不然雪域生灵也不会如此爱戴他。要我说呢，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喜欢你呢又不好意思说，想来找你呢又不好意思亲自来，就只好派了自己亲近的人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能回去，你说这样一个男人不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吗？”
　　越妤愣了愣，记忆中她也也曾如此对若云说过：“边仓，他很冷漠，是因为心里寂寞，看似无情残忍，只是希望保护自己珍爱的人不受伤害。单从他对雪域生灵的付出上就可以知道，他其实是心系苍生的。”
　　那时的若云就如同她现在一般，静默不语。
　　“阿妤……”柳絮扯扯她的衣服，“你怎么了？”
　　“阿絮，有人想杀我。”

　　风吹过带动一片叶子在空中旋转而过，残留枝头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婴儿在低啜。
　　“这丫头比我们想象中的难对付。”原本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红衣女此刻正匍匐在一紫衣女子脚边，紫衣女听完红衣女的汇报后淡淡开口。
　　“公主我们还是走吧，要是被日暮城主知道了，我们会死得很惨。”站在紫衣女子一旁的灰发长胡老者担忧道。
　　“不可能，既然我已经来了就不怕他报复，我就不相信我堂堂一个南海龙族公主还比不上区区一个小贱狐。”肖夏姿握紧拳头，“他不要我不就是因为有未婚妻吗，我就断了他这根念想看这世上还有谁敢跟我抢边仓。”
　　“公主，这个小狐狸不比以前的那些，日暮神君对她很不是一般，您也知道神君的脾气万一惹怒了他，他会更加的…厌恶你的。”
　　肖夏姿狠狠瞪了一眼吴辉，后者则浑身打了个哆嗦，立即闭了嘴。肖夏姿将视线移回，眼眸微垂遮挡住眼底的悲苦，想她爱了日暮边仓三万年，从遥远的南海到瀚海边，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进入日暮边仓，甘愿作奴作婢换来的只是他冷漠的一瞥，她想他只是冷漠惯了，就算过了千万年终有一天他会被她感动的。
　　可……肖夏姿咬咬牙，那个小贱狐才来三千年就生生夺走了他的心。在日暮神殿有边仓照着她她无法下手，而今既然她跑了出来就一定不会再让她活着回去。
　　肖夏姿瞥了一眼吴辉，后者正一脸苦闷，她笑笑，就算杀了那个小贱狐又能怎样，难道边仓还能杀了她不成。她南海龙族虽不是上古神族但在神界也是响当当的族类，岂是他这一区区城主可以得罪的。
　　（上古神族:神木一族，先神木南门磊，其儿南门绛，其属下姜河，姜河其儿姜楠；狐族越氏，狐族长老，其弟越东尧，其女越依依；人身蛇尾女娲氏；水族青木氏；凤族天尤池郁氏。先神木南门磊是天界第一任天帝，先太子南门绛受伤时由其属下姜氏一族担任天帝，十万年前姜楠担任神界第三任天帝；狐族长老，其女越依依在上古大战中离世，魔神越东尧殒没，狐族没落；女娲氏于上古大战后雪域成形之时被化为不伦族沉没于雪域，与天地失去联系；青木族不喜与外界交往，数万年来隐居于若湖南岸；凤族郁氏翱翔九天，位居于九重天天尤仙境。）

　　一排黑鹰在天空整齐掠过，留下一团黑色阴影，高耸入云的日暮神殿笼罩在一片阴云密布的阴暗萧瑟中。
　　神殿前，一只黑鹰闪动羽翅掠过黑影，停在了栏杆之上，肃杀中幻化成一名黑衣女子，黑皮裹腰束风抖袍，满头黑丝用黑玉环绾起。
　　落地的一瞬半跪于地，唤了一声神君，许久见前方没有回应，她缓缓地抬起头。一声轻叹划过天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若云注视那抹孤单落寞的背影良久，最终还是默默转身入了神殿。
　　神殿的栏杆旁驻足一位黑衣男子，手指轻扣栏杆，双眸静静地眺望远方。许久许久后，当夕阳掩埋最后一抹余晖，他才动了动，似是在对人说话又似喃喃低语，轻飘飘的说：“你怨我囚了你的自由，你可知，这天下除了我，再也没有人可以如此护着你。”
　　“你想走，我让你走，就算走遍了天下，你还是会回来的，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丈夫，我们还有一场婚礼没有举办，你说你能走到哪？”
　　若云抱着外袍刚出神殿，就听了这句话，抬起的脚步僵了僵，她愣在了原地。
　　她跟了日暮神君七万年了。七万年来，她看着这个如神般的男子如何一步步登上高台，将天下，玩转于手下。又看着他如何深爱着一个女子，将自己伤的体无完肤。
　　他是雪域的主，也是天帝最惧怕的上古神尊，但在爱情面前却只是一个受伤的普通男子，他爱的那个人，执着地恋着一个虚幻的梦，把他的付出他的爱付之一炬。
　　就算有再多伤再多痛，他也只是深埋心底。
　　犹豫了好会，她还是上前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神君，天凉了，进屋吧。”
　　日暮边仓点点头，却没有离去的打算，若云叹气，就听他说：“曲霞彬那吩咐好了？”
　　“两个月前就嘱托了，姑娘在那过得甚好，神君大可放心。”
　　他点点头，身子晃了晃刚披上的外袍就滑落在地，他却没有丝毫的动作，依旧伫立着眼睛直直地盯着远方，似是看不够一般愣出了神。
　　眼看着他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若云心头颇酸。他是神，自然不怕冷，可是身子却比任何活着的生灵来得冰寒。
　　一个在寒冰上躺了二十万年的女子，想活下去只有吞噬生人的体温。即使是被冻成了冰，在抱着越妤时他还是用尽了为数不多的体温，天知道这个寡言的男子是用尽了生命去爱一个人。但那个他爱的人又怎样呢？她给他留下的永远只是失神无光的眼神，人在这，心却飞到了千里之外。
　　越妤，你不懂得珍惜眼前人，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越妤扫完桌子上剩余的食物后擦擦嘴，一派正经地将浑身僵硬的柳絮拉出了厨房朝屋里走去。“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离开这里。”
　　柳絮甩甩脑袋,拉住越妤的胳膊说：“阿妤，为什么要杀你？”
　　越妤停下脚步，“我也不知道。”
　　“日暮城主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
　　柳絮吸了一口凉气说道：“那我们怎么办？”
　　她回头笑笑：“想杀我没那么容易，我又不是傻子。”语罢担忧的看了一眼柳絮，“阿絮，只不过要委屈你和我浪迹天涯了。”
　　柳絮盯着她，“阿妤你想好了么，我们这一走不知会遇到什么，而且日暮城主会很担心你的。”
　　“放心吧，他一定找得到我们的。”越妤俩眼放光，“正好趁着这个大好机会我们去游历游历，见见世面。”
　　越妤简单俩下就整理好了，一小包行李系在肩膀上，回头看了看住了很久的小房间，虽然很不舍但不得不这么做，越妤咬咬嘴，一脚踏出了门外。
　　柳絮站在外面等她，俩人相视而笑，携手朝外走去，没有向采宜娘打招呼，她知道她们就这样不辞而别后一定很生气，越妤想，不过给她留了信，应该没事的。

　　前台，地上跪着好些人，还在瑟瑟发抖，采宜娘握紧越妤留下来的信狠狠捶着桌子，怒火中烧：“叫你们看个人都看不好，你说我养你们这些人有何用。”
　　管家何金捏捏胡子说:“当家的，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俩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想必也走不远，现在派人去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