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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情深倾与谁 ...


  •   不日,到了金陵渡,又租了车马,向晚已进南京城。

      不一时,到了李府门口。虽到目的地,但因中途之事,郭旭隐隐觉得这几天过于顺利了。想到马上要见到李醒龙,一定要摸一摸这李醒龙有没有参与此事。

      趟子手上前敲门,出来一个年约十五六的小厮,说明来意。大家都准备着将车马赶进门,没想到这小厮竟然扫了一眼众人,砰一声将门关上。
      这砰一声实在大出意外,再敲门,过了半盏茶功夫,门才再度打开。
      出来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形容倨傲,道:“少爷不在家,等少爷回来再来吧。”
      楚歌上前道:“这是你家老爷夫人托我们镖局运来的家具,少爷在不在并不影响家具进门。快叫家丁来搬。”

      这楚歌比管家高出半个头,说话又不容情,竟露出十分的威慑,这管家的倨傲立时现形,说话仿佛矮了半截:“少爷不发话,我们实在不敢接。还望这位爷海涵。”
      说着向后退了几步,就待逃回门内,被楚歌喝住:“你们少爷去哪了?几时回来?”
      管家逃回门内,道:“镇江。不知道几时回来。”说完,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几个趟子手哄笑道:“怂到家了。”
      采玉若有所思道:“这管家害怕的有点过了呢。”
      众人都看向郭旭。这镖竟没人接,怎么办。
      郭旭道:“南京的江南镖局和我们素有往来,我们先寄住到江南镖局吧。”

      江南镖局在镖行中的地位不逊于长风镖局。人手比长风镖局要多出一倍,生意也比长风镖局要多。毕竟,长风镖局中间沉寂了十年。
      郭旭一行人前往江南镖局,总镖头高骞接待诸人住下。高骞与郭旭认识也有十年了,关系不错。是夜,多日旅途劳顿的众人终于好好休息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晨起,打发人去李府探听消息,答复是仍未回来。郭旭于是决定去拜访刘大柏。

      刘大柏已去了都察院,接待郭旭的是刘大柏的夫人。这刘夫人尽说了一些没用处的话,郭旭实在也不曾探听到有用的消息。离开刘府,郭旭不由微叹了口气:来南京本要陪采玉游览山川胜迹,可如今,暂时还没这样的心境。可见,世间事没多少是能在人掌握中的。这样想着,信步在长街上走着。突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吸引了郭旭的眼光:离郭旭十余丈远处的对街店铺灯笼下胭脂如风中的旗帜般站立着,眼眸深深看定郭旭。两人中间不断有人走过,视线被遮挡,又再次出现。这么久以来郭旭第一次感受到遇见胭脂,自己竟然是很开心甚至激动的。

      郭旭和胭脂并肩走在长街上。在这异地相逢,感觉竟是那么陌生又新鲜。
      胭脂仿佛很开心,明眸流转,不时侧目看一眼郭旭道:“郭旭,你见到我开心吗?”
      郭旭道:“自然开心。”
      胭脂仿佛很是沉醉于在异地的重逢,也很喜欢两人这样肩并肩的走着,整个人都静静的喜悦着,也不说话。这样的异常让郭旭有非常不同的感觉:要是总这样该有多好。
      两人就这样走过两条街。
      郭旭道:“我就在前面江南镖局住,一起去吧。”
      胭脂轻轻摇摇头,发丝在风中扬起,更添妩媚之姿。
      郭旭突然笑笑道:“横竖无事,我们何不在金陵城转一转。”

      胭脂轻轻点点头。
      郭旭先回了一趟江南镖局给采玉诸人说了一声,然后陪着胭脂从大中桥到镇淮桥一直逛到聚宝门。吃了各色小吃,胭脂也买了好多小玩意。
      间中胭脂看上一只宫样的金钗,郭旭要送胭脂以答谢胭脂赠酒之情。胭脂答道:“若为赠酒就不必了。是我自己愿意送你。既送你便无需答谢。”
      郭旭无言以对。

      一直到傍晚,两人尽兴而回。郭旭将胭脂送回客栈,临别时,郭旭问到:“你几时回京?我们何不结伴同归?”
      胭脂脸上的愉悦慢慢僵硬道:“此间事还未了。暂时不会回返。”
      郭旭道:“可是遇见麻烦事情,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胭脂绝然道:“不用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郭旭不由气闷:“胭脂你何必总这么逞强呢?即便是我也有依靠朋友的时候。”
      胭脂倔强扭头道:“这件事不容他人插手。”
      郭旭不欲与胭脂争吵:“那好。你自己小心。”

      今日是九月十四日,月亮已然很圆了。但月虽明亮却被南京城的灯火映照的黯然无光。一整日的愉快心情被胭脂的倔强多少破坏了一些,再想起这趟镖还没着落,也有一点心烦。在这繁华遮天的南京城,他这郭大少只是一个路人,消息不通,人脉稀薄,明天要再想想办法。

      一时回到镖局,采玉告诉郭旭封平来过。
      郭旭道:“几时?”
      采玉道:“你离开不久他就来了。他去追你,你没遇上他?”
      郭旭低头想了想,道:“他还说什么了?”
      采玉道:“没说什么。”
      郭旭道:“我知道封平在哪里,我去找他。”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嫩,香同甘露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南京城有一家醉千觞酒肆,不算大,但肆中每年新酿的桑落酒是封平每次来南京必喝的。肆旁有一家客栈。封平每次来南京就住在这家客栈,白天便在酒肆中喝酒。封平尤其喜欢桑落酒这伤感的情调。
      郭旭来时,封平果然正在肆中喝酒。
      郭旭在封平对面坐下。封平仍然自顾自喝着。郭旭向酒保要了一只酒碗,从封平手中夺过酒坛,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向封平致意,一饮而尽。
      郭旭道:“既来找我,为什么不见我?”
      封平道:“乘兴而来,兴尽而去,何必一定见你。”
      两人都不说话了,喝了几碗后,封平黯然道:“唯有和你在一起胭脂才能如此开心。”
      郭旭道:“你看见了?”
      封平道:“我从江南镖局出来,追了一条街,就看见了你们。我竟然不由自主的跟着你们一直到镇淮桥。到镇淮桥我茫然若失,竟觉天下之大其实并无我封平立锥之地。就这样眼睁睁看你们走远.”
      郭旭道:“我们都是朋友,有时候何不把情字高高挂起,日后再说呢。”
      封平嗤道:“那是你没遇到一个让你刻骨铭心的人,到那一日,你会患得患失,再也难以潇洒自如。你从来都是女人的宠儿,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这种感情。”
      郭旭苦笑道:“宠儿?”
      两人又默默喝着酒。
      这时,一个小厮走过来道:“请问是郭大少吗?”
      郭旭甚为诧异:这南京城竟有人认识自己。点头说是。这小厮恭敬递上一封信,随即离去。
      郭旭轻轻将信拈在手中,半天并不打开,脸上慢慢露出怅然的神色:竟然是她的信。她所用的熏香还和十年前一样。
      对面的封平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半响,郭旭将信打开,上面娟丽的蝇头小楷只有两行字:
      岫兰轩,静夜待君。
      署名朱蕊。

      岫兰轩在秦淮河的西段。
      郭旭站在小楼外的桂树下神色复杂的望着楼上。离玉人越近,越生了怯意。而封平竟远远站在树荫深处,自顾自吹起了短笛。吹的是一曲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到了尾句,听得郭旭的眼眶都有了酸涩之意。郭旭忙收摄心情,来到封平跟前,苦笑道:“封平,你跟了我一路
      到底要怎么样?”
      封平收起笛子,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只是帮胭脂看住你。”
      郭旭失笑道:“我看你是被情字烧坏脑袋了。我这便进去了,你待如何?”
      封平道:“不如何。跟你一同进去。”
      郭旭叹道:“好。”

      青衣的婢女让郭旭和封平在厅中少待,自去请朱蕊出来。等待的这一刻在郭旭来说漫长难捱。期待与逃避同时在心中翻滚。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片刻功夫,清晰的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来,一步步都踩在郭旭的心上。朱蕊终于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朱蕊穿着妃色的衣服,下着画裙,发髻上不插一点珠翠,因为笑容就是她最好的首饰。朱蕊的笑容天然的和她的人融为一体。明净如月光的脸庞看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但眼角眉梢却满蕴着成熟的韵味。一时间,封平都看呆了。
      朱蕊并不因封平的到来表露丝毫的意外,含笑对郭旭道:“自别后十年未曾做回风流雪舞了,今日故人重逢,让我一舞助兴。”
      言罢就这样在琴音中舞了起来。这舞仿佛遏止住了时间之水的流动,世上的一切恍若都可以飞起来,月光、飘雪,整个空间都充满了不真实。
      一舞既毕,封平轰然叫好,击节称赏:“小弟来的唐突,无以为敬,愿吹奏一曲以谢此舞。”
      朱蕊闻言,道:“郭旭,你的笛呢?”
      郭旭方怔怔回过神来道:“他是封平,我与封平合奏一曲吧。”
      两人吹了一曲花弄影。
      一曲即毕,封平如来时的不告而来般,竟不打招呼自己出门而去。

      朱蕊目送走了封平,明眸流转,看住郭旭。郭旭也呆呆看住朱蕊。
      半响,朱蕊道:“十年未通音讯,我以为你心中早已没我了。”
      十年,十年,我们有多少个十年。往事如潮水以最迅猛的声势将郭旭淹没。

      郭旭与封平租了一个小艇。船夫划着船,船上小火炉炖着黄酒。整个秦淮河都陷在巨大的光影之中,丝竹之声此起彼伏,各自成章,每个画舫之中,每艘小船之内,都上演着不同的故事。
      郭旭自离开朱蕊,明显有了心事。半响没有说话。直到船家端上黄酒,郭旭迎着夜风喝了一杯才开口,但开口第一句话就惊到了封平:“朱蕊,是我第一个女人。”
      封平道:“一直没听你说起过。”
      郭旭看向远处道:“我十五岁认识朱蕊,她十八岁,已名动京城,艳冠两京。我在朋友引介下认识她。一见钟情。眼中只有她一个人,当时一心想娶她回家,厮守终生,琴笛合奏,一世无忧。没成想被她屡次拒绝。”
      郭旭道:“刚开始她只推说自己不想居家做少夫人。当年她的追求者甚众,我只是其中一个。用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都难以尽言其鲜花着锦火上烹油之势。可我我并不相信。后来,她又说不想做让两人都后悔的决定。我并不是痴缠之人,只能放手。之后,我再没有去找过她,因为实在不愿见她和各色男人周旋。后来,她迁居南京,我们彻底断了消息。”

      封平道:“十年不见,你仍无法将她忘却?”
      郭旭道:“我既决定将她忘记,自然不会再苦苦纠缠。这些年,我很少去想她,只是今夜,我仿佛又回到当年失去她的痛苦之中了。”
      封平道:“往事不可追,止于今夜就可以。”
      郭旭道:“刚才我和朱蕊聊了很多,其实我们都没完全放下对方,可是过去就是过去,再也没法回头。我们中间已经隔了太多的人。可是,无论我多么的洒脱,多么的理智,朱蕊在我心上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她使我明白原来爱情是可以很痛苦的。不论你是谁,一旦真心爱上一个人,一旦开始这段感情,最后的结果谁也预料不到。即使你再满心欢喜再努力,不成就是不成。”
      封平黯然半响:“其实我最明白你的心情。我对胭脂何尝不是这样。胭脂对你何尝不是这样。”

      郭旭道:“我觉得我天生就不是当情圣的人。曾经我以为爱上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但我却没能一直守着朱蕊。原来我并不是可以为爱付出一切的。”
      封平道:“她脂粉飘香的生活和我们刀光剑影的江湖本就是两条路。看来朱蕊很聪明,一早知道你们并不合适。”
      郭旭长吁一口气道:“也许吧。人的一生如果能和第一个爱的人共度一生是最好的,否则以后无论遇到再好的人都会有遗憾。”
      封平道:“所以我们要珍惜。”
      郭旭道:“可是我现在的心态实在不是可以让女人托付终身的人。”
      封平道:“所以你希望胭脂和我在一起?”
      郭旭道:“难道你不希望吗?”
      封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没想过那么远。”
      郭旭道:“封平,这世上,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甚至自己的心自己往往都不明白。”
      封平听罢,长笑一声:“所以我宁愿长醉不愿醒。”
      郭旭道:“在感情上糊涂比清醒要好。”

      夜已深,郭旭该回去了。无论如何,郭旭必须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临走前,郭旭想起和胭脂分开时的情形,特意提醒封平:“胭脂近日仿佛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她一向倔强,天大的事总是一个人扛,你多留心点。”
      封平还在喝酒,并没有回应。但郭旭知道他听见了。有关胭脂的事他一定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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