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美人横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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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正是运河上繁忙的季节，江南的粮食、丝织品正在源源不断的运往京城，船只并不好找。幸而长风镖局向来与漕帮颇有交情，弄到一艘船，但要初六才能出发。
初五日，商六和楚歌带着五六个趟子手，将镖物运到通州码头，晚上，船只到位，一众人等将镖物装船。商六又检查了一遍，一切停当。次日清晨，天刚亮，扬帆起程，船上插着漕帮和长风镖局的旗子，迤逦向南京驶去。
这趟镖并无什么凶险，但郭旭此人做事一向外松内紧，嘴上说不会有事，但也和几个船工及漕帮人手一一接触，查看这些人有没什么问题。漕帮此次押船的头目叫何九，人颇豪爽，和郭旭也有几分交情，两人天南海北又聊了一回。这样一忙，一整天也就过去了。吃过晚饭，到得傍晚，才有时间坐在船首甲板上和采玉吹吹风，喝口茶。
江上舳舻蔽空，长空秋雁南飞，水中鱼跃处处，秋风中的两人甚为写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闲话。暮色渐临，江上风大，采玉也回舱房中去了。郭旭一人站在船首看星星。星星和月亮映在江中，在船上点点风灯映照下，如梦似幻。郭旭想起第一次畅游长江时，他和封平驾一叶扁舟飘在江上，封平醉到想要去捞月亮。郭旭还不是那么醉，但还是疯到和封平一起跃入江中。封平！郭旭不由微笑起来。这时，身后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郭旭虽然没听过几次，但已经记住了：来者是楚歌。
楚歌来到郭旭的左首，道：“少局主，你对这趟镖有什么看法？”
郭旭侧首微笑着对楚歌说：“这声少局主听着好生生分。”
楚歌却并不接话，只静静看着郭旭。
郭旭接着道：“我的朋友都叫我郭旭。”
楚歌面上露出了回味的表情，半响，道：“好，郭旭，你觉得这趟镖如何？”
郭旭道：“暂时没什么异常。”
楚歌道：“李醒龙如何？”
郭旭在接镖时一般都会把托镖和接镖的人的底子先摸一摸。郭旭心内讶然：楚歌初进镖行，竟然也有这样的精敏。
面上当然平平道：“李醒龙今年二十有四，是前科进士，为人干练，很有作为，敢于上表直言朝政，弹劾权臣。”
楚歌道：“以己度人，一个成熟的男人，怎么会有闲情搬运旧家具。这一千两银子在南京购置新家具绰绰有余。李侍郎家很富裕吗？”
郭旭微一沉吟：“我倒是忽略了。李侍郎出身微寒，为人谨小慎微，应该没多少身家。这一千两，确实花的太随意。”
楚歌道：“也许是我多虑了。”
郭旭道：“小心点没坏处。”
两人又商量了守夜事宜，一切妥当，于是各行其是。
一连三天平安无事。到得第四天，船上正在吃早饭，突见江面上船只纷纷驶向江边，一盏茶功夫宽阔的江面就显得空荡荡的。郭旭所乘的船也在驶向江边。仿佛有什么大人物乘船经过。采玉忙起身去打听，一问之下，说是下游有天幽帮的巨舰驶来，已占据大半个江面。
郭旭也站起身来，道：“且来看看天幽帮的大阵仗。”
郭旭、采玉来到船首，举目远望，辽阔的江面，十多艘大船张帆而来。每艘船主桅顶端都悬挂着朱红色的旗帜，上书天幽二字。这些船身形较一般船大，尤其是中间一艘，是三层楼船，船身为朱红色，纹饰极尽富丽华贵。
郭旭道：“这种楼船现在仿佛很少见了。”
采玉道：“楼船兴起于汉，大盛于三国两晋。富丽美观，合乎汉朝盛世气象。但由于太大，难以抵挡风暴。据传，孙权有楼船名“长安”，因大风骤起，而沉没江中，千人溺江不返。我朝已很少建造。”
郭旭含笑回视采玉：“这世上恐怕很少有你不知道之事。有你在等于带了瀚海书阁。”
采玉道：“不过闲时多看些书罢了。也要多谢你，走到哪里不忘为我搜求古籍。”
采玉续道：“不知这天幽帮帮主司马潇是何等样人，费心建造这样富丽而无实际用处的楼船，究竟是为了撑场面还是其他。”
正谈论间，天幽帮船只渐渐慢下来，右首最边上的船只竟向镖局船队驶来。众人正疑惑间，这艘船停在了五丈远处。一个黄衣人立在船首。这人四十多岁，个子颇低，但身形稳健，竟予人钉在船首的感觉，武功应该不弱。
船止处，黄衣人抱拳道：“在下天幽帮护法段树铭，能否请郭大少过船一叙？”
不论是长风镖局还是郭旭都和天幽帮没有交情，但天幽帮近几年扩张很快，已成为南方第一大帮，看如今的阵势北上必有所图。郭旭岂是怕事之人，心念电转之下，已决定会上一会，看看天幽帮在闹什么玄虚，于是微笑还礼：“段兄有邀，能不从命！”
采玉看对方人多势众，兼且敌友不明，待要出言阻止，郭旭已回头目视采玉，让她放心，一转身提气轻纵，来到段树铭的船上。
段树铭道：“本帮在此处拿事之人是帮主的弟子冥堂堂主慕容白，正在“飞虹”之上相候，让我陪郭大少前去。”
郭旭道：“好说。”
段树铭一挥手，座船向楼船飞虹驶去。
段树铭对郭旭言道：“今次冒昧相请没想到郭大少如此爽快。”
郭旭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况段护法也是豪爽之人，郭旭自是愿意结交。”
略停一下问道：“请恕郭旭粗陋，这慕容白的名号郭某竟是未曾听过。”
段树铭道：“慕容白是帮主最得宠的弟子，这一两年才开始行走江湖，是本帮最年轻的堂主。”
段树铭这段话大有文章，郭旭正在琢磨，船已停住。这飞虹本是三层楼船，船身复高，郭旭仰首始能得观全貌。飞虹上垂下软梯，段树铭与郭旭一前一后登上楼船。两个青衣劲装的女子上前施礼引导。这两个青衣女子英姿飒爽，脚步稳健，武功根基不错。两人引领着段郭二人来到三楼，隐隐已闻得奏乐之声。三楼整体空旷，并没有分隔成一个个舱房，而是挂着几层纱幔，纱幔后影影绰绰有十几个窈窕的身影。纱帐外分左右有几张圈椅，坐着三个人。这时见郭段二人进来皆起身来相见。
段树铭一一为郭旭介绍，是天幽帮的三个护法。第一个黄擎，面貌英俊，双目狭长，予人阴鸷的感觉，腰悬长剑。第二个西门欢，打扮的甚是华贵，手上戴着翠玉扳指，衣服也用金线纹绣，满含笑意的眼睛在与郭旭对视时竟闪现针一样的芒刺显见武功高强。第三个姜恒，身形威猛，背上一对铜锤，应是外家高手。
五人分宾主坐了。纱幔内的乐声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段树铭在四护法中年纪最长，又是他亲自请了郭旭相见，这慕容白这么久也不出现，段树铭显得颇有些不耐，咳嗽一声，扬声道：“长风镖局郭少局主业已驾临，慕容堂主请出来相见。”
这时，纱幔才缓缓揭开，刚才奏乐的人已经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女子，应是慕容白。骤一入眼，竟让人觉得炫目到失去焦点，因为她穿的衣服是金紫两色蜡染服饰，非常耀眼。慕容白的妆也化的很浓，烈焰般的红唇配上柳叶眉，端的美艳异常。郭旭不由得想，这慕容白卸妆后会是什么模样？
慕容白早已看向郭旭，道：“郭大少果然胆色过人，敢一个人来到飞虹之上。你可知，这飞虹之上有我帮三百帮众，俱是好手。”
舱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四个护法也是一脸莫名，看看慕容白又互相以眼神询问，似乎也不知道慕容白为何如此不客气。
郭旭在慕容白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却露出了笑容：“三百帮众也罢，三千帮众也罢，郭某既然来了，就有把握全身而退。”
慕容白道：“郭大少对自己的武功未免太自信了。”
郭旭道：“天幽帮建帮虽不到二十年，但这二十年来帮中人才辈出。这一代的司马帮主更是让天幽帮发展为南方第一大帮。试问，如果贵帮不问情由就四处与人结怨，哪怕帮众再多，在江湖中也早就没了立足之地。所以，郭某大胆一猜，慕容堂主对郭某如此无礼，应该是想试一试郭某有多少斤两。”
郭旭说完这句话，神情看似轻松，实则一直在关注慕容白的表情变化。果然，慕容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这神情一闪即逝，旋归冷漠。
慕容白道：“郭大少果然聪明，就让我慕容白领教一下郭大少的惊风密雨断肠剑。”说完，身形一闪，已来到船舱中央。
段树铭一着急，刷一声站起来道：“慕容堂主，不可轻启战端。郭大少十三岁时就力诛□□第一高手白夜行，被少林方丈誉为当今武林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正是我帮欲倾心结交的人物。”
慕容白冷哼一声：“是否算个人物，传闻哪做得数，要问过我手中的长鞭。”
说话间，已自腰间抽出长鞭，鞭长六尺，内劲到处，长鞭如灵蛇般颤动，鞭稍隐隐指向郭旭。
段树铭还待劝解，西门欢已然开言：“段老大，此次北上结识群雄，帮主让慕容做主，慕容自有主张，段老大又何须着急。”
段树铭只得坐下。
慕容白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郭旭却岿然不动的安坐在椅内，道：“郭某每次与人动手，定要先问原因。毕竟我们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人物，每动一次手都会有恩怨随之而来，且都不会是小恩小怨，动辄倾覆一个帮派，岂能随性而为。请问，我与慕容堂主一战，算是切磋武功吗？不算。切磋武功是在好友之间，而你我尚属首次见面，并没有交情。算是比武较量吗？也不算。比武较量应该是同辈人之间。虽然我年纪长你不多，成名却已十年；慕容堂主初出江湖，我岂能以大欺小。江湖决斗？也不算。你我之间并无仇怨。若只为一争高下，应该写下战书，邀请江湖中中立之同道为见证。于郭某而言，时间不对，不战；地点不对，不战；人不对，亦不战。”
一番话说下来，慕容白本来高涨的斗志一点点被瓦解，郭旭坐在椅中也没有半点破绽可寻，反倒添了神秘莫测之感，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收场，脸上阵红阵白。
这时，段树铭打了个哈哈道：“郭老弟这段话说得甚是。如果大家动手之时都这么想上一想，江湖上的仇杀不知会少多少。”
一个知机的弟子上来禀道：“今天是重阳节，新酿了茱萸酒，要不要奉上。”
慕容白挥手称是，也便退回了原位。
这边郭旭道：“郭某押镖途中，不宜久留，慕容堂主邀郭某前来不知有何事，还请示下。”
慕容白轻击双掌，马上有两个青衣女子捧着盘子上前，将盘子放在几上后施礼退下。
慕容白笑对郭旭道：“郭大少乃师尊看重的人物，这里有两件见面礼送上，还望郭大少不嫌鄙陋。”
郭旭走到几前，慕容白揭开第一个盘子上的绢帕，原来盘中是拇指般大的珍珠，共十二颗，颗颗浑圆，且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郭旭轻拈起一颗，细细看了，道：“这是合浦明珠。这般大小的合浦明珠价比黄金。更何况这是罕有的金色珍珠，价值是无法估量了。恐怕只有皇宫大内才能找出这么好的珍珠。”
慕容白略显得意的笑了笑道：“我可以保证，皇帝也没见过这么好的珍珠。”
郭旭放下珠子，走到第二个盘子跟前，慕容白揭开绢帕，盘中是一把剑。
郭旭拿起剑。这把剑，黄金为饰，拔出剑来，一室生寒，剑身上刻着两个字：秋水。
郭旭道：“四十年前，书剑双绝林逸尘曾挟秋水剑游走江南武林，后不知所踪。秋水剑由精铁所铸，但工艺非凡，远胜一般刀剑，即便上古神兵也有所不如。林逸尘曾与名剑山庄庄主赌剑，结果尽毁山庄十二把名剑。名剑山庄也一蹶不振，最终风流云散。”
慕容白道：“郭大少果然见多识广。想这林逸尘又怎能及郭大少之万一，秋水剑今日终于遇到合适的主人了。”
郭旭又细细鉴赏一回才将剑放回盘中。
慕容白傲然道：“这两样东西郭大少可还中意？”
郭旭频频点头道：“中意中意，当然中意。”
慕容白道：“以后我们天幽帮和长风镖局就结为盟友。”
郭旭做出吃惊状道：“盟友？什么时候的事？”
慕容白强忍怒气道：“收下礼物当然意味着结盟。”
郭旭微笑道：“慕容堂主误会了。郭旭一向喜欢美好的事物，珍珠也罢，名剑也罢，书画奇珍，郭某无一不好。但从不收藏。在我看来，一个晴好的春日也是奇珍，美丽女子温柔的眼波也是奇珍，这些东西，都留在我心里，又何必将皮相据为己有。”
于是，在慕容白一脸错愕中，郭旭告辞而回。
这样的理论，这样的男子，慕容白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美人横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