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之拭剑录》潇潇淡雪

43、第七章 进退两难（1）

　　从这一刻起，邓忍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凄紧的晨风中那模糊的白色身影。孤单而瘦弱，彷佛随时会有人来将她击倒在地。原来，她，始终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即使她的身边还有旁的男人。

　　辛力也一直凝神远望，一向嘻嘻哈哈的脸上竟然有着非同以往的凝重，彷佛在思索什么，又彷佛在回忆什么。

　　远处的三公子在遍布晨霜的枯草上休息了片刻，挣扎着站起来，楚楚想要上前相帮，只听三公子道：“千万不要碰我，五弟还在家中等你，你必须要回去。现在听我说，驾着车，一直往南走，出了昌平，就有人接应。”

　　楚楚道：“好。三哥，你上车，我来驾车。”

　　三公子摇摇头道：“后面还有追兵，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楚楚尚欲争辩，三公子喝道：“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吗？”

　　楚楚哽咽难言。三公子声音转柔和，道：“我们来时是怎么说的？”

　　楚楚渐转坚强道：“好。三哥，我先走。”

　　三公子低声道：“我随后就到。”

　　这凄凉的场面，即便身在局外的邓忍也觉得鼻子发酸。

　　楚楚终于上了车，只听“驾”一声，一声响亮的鞭声，回荡在旷野之中，马车终于起行。马蹄踏着青霜，渐行渐快，终于只能看到一片扬起的尘土。

　　只见三公子缓缓呼出一口气，盘膝坐在地上。天地之间，静默无声。这种寂静没有保持多久，渐闻隐隐的蹄声，竟从四面而来。这些马匹定非凡马，片刻之间已经蹄声大作。南面车声辘辘，马蹄杂沓，却是楚楚驾着车仓皇而回。三公子猛地睁开，看到此情此景，抽出腰间佩剑，勉力站起。刚站起时，身形委顿，但在邓忍瞬目之间，已经脊直肩张，呈渊渟岳峙之势。邓忍觉得，这一刻，这个什么三公子，竟然和辛力在西山击杀京城五丑时的感觉极其相似。

　　在这一念之间，楚楚已经驾车回至三公子身边，东南西北各处都出现了一人一骑。此时，曙光乍现，照出四人身形，依稀便是东来客栈中相遇之四人。其余三人勒马站定，东面的，便是那慕容白，却驱马继续前行，走到三丈开外，才徐徐停住。

　　三公子淡淡道：“尊驾何人？似乎并不相识。”

　　慕容白柔媚的嗓音道：“我们是为三公子送礼的。”

　　一语甫毕，掷出一个包袱，如飞箭般激射至三公子的身前。这包袱不小，速度又快，眼看就要击中三公子，三公子长剑一抹，竟颤颤巍巍将包袱挑在剑尖上。

　　辛力仿若自语一般：“天下第一庄，果然威名未堕。”

　　三公子剑尖轻抖，包袱落在地上，他用剑尖轻挑，将包袱解开。距离太远，天色又暗，邓忍和辛力看不清包袱里面是什么，只见三公子全身突然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下来。

　　摹容白道：“唐门的人一直对三公子紧追不舍。唐门算什么？僻处蜀中，竟敢觊觎至宝。这个唐青，唐门门主二子，我们天幽帮替三公子料理了。”

　　三公子道：“原来是天幽帮的朋友。看来你便是冥堂慕容堂主。其余三位似乎是奔雷刀段树铭，玄刀天剑黄擎，幻阴指西门欢。这么说，我云三应该谢谢大家。”

　　语带讽刺，但这三公子，门第高华，从来不肯伤人，这讽刺也并不明显。

　　慕容白却仍然语意张扬，道：“三公子家世煊赫，十年前曾被称许为武林年轻一代中领袖人物，只可惜时乖命蹇。今日之云家庄，虽获至宝，却恐怕会引火烧身。吾师乃是盖代之才，我们天幽帮又人才济济，纵横江左，只要将至宝给了我们天幽帮，江湖上也不会再有人起争夺之心，岂不大好？”

　　三公子语声渐转苍凉，道：“原来如今的江湖，执牛耳的，是你们天幽帮？”

　　语意里大有伤心与激愤。

　　慕容白冷哼一声，道：“云家庄早已是空架子，江湖人尽皆知，三公子又何必强撑。”

　　三公子道：“是否强撑，也要试过我的剑。”

　　语音甫落，剑光暴起，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步法，顷刻之间已经到了慕容白的马前，一剑七星，芒点处处，竟将慕容白逼下马来。慕容白极之狼狈的在地上一滚始站起身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条漆黑的长索。

　　索剑交击，一连三招，慕容白竟然没有还手之力，在剑影中左支右绌。慕容白道：“你不是中了唐门的毒吗？怎么……”

　　三公子道：“原来你们想要趁火打劫？”

　　其余三人见势不妙，皆弃马上前相助。五人瞬间战作一团。只见那云三剑势如怒海翻涛，又如惊雷急电，挟天地之威，将四人裹挟其中。即便邓忍是外行，也看得出来，这三公子是在拼命。四人一开始被三公子打了一个错手不及，自然有些溃不成军的感觉，但是这四人毕竟是天幽帮中的顶尖高手，几个回合之后，已自稳住了阵脚。

　　只见四人只守不攻，邓忍道：“看来他们是想拖垮这三公子。”

　　辛力道：“狂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三公子似乎有什么法门，将内力提聚成以往的几倍，只可惜只能持续较短的时间。如今他中了毒，只怕这样一运功毒气运行更快。不出一刻钟，定然难以为继。”

　　场中的三公子此刻却没有显出任何的颓势，在四人用兵器织就的防守网中穿插往来。只听铛铛声响，三公子长剑已将那黄擎左刀右剑折为几段，断刀剑掉落一地，长剑挟势上撩，刺向黄擎咽喉，黄擎疾向左避，长剑只刺到左肩。这时，鬼索缠向右足，三公子后背如长了眼睛般右足竟然将灵蛇样飘忽的鬼索踩住，奔雷刀流星掷弹般劈向三公子后背，三公子身形左旋，举剑格挡，剑法精奇，将段树铭压在身周三尺之外，右脚却仍然踩着鬼索，这时一向守多攻少的西门欢欺至三公子身前。西门欢手上并没有兵器，只是以指刺向三公子全身要穴，几指之后，三公子右足微动，慕容白终于抽回鬼索，整个战局也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邓忍不解道：“这个英俊男人手里没有兵器，这个三公子反倒更加忌惮。”

　　辛力微微一笑，道：“你的眼力倒是不错。这西门欢的压箱底功夫是幻阴指，将阴柔真气刺入人的经脉，防不胜防，一个疏忽，往往就是致命的。西门欢杀人，最可怕的时候，指力直达心脉，心脏就是一个洞，可是身体表面连伤口都没有。”

　　两人正说话间，慕容白也受了伤。场上此时只有三公子与段树铭、西门欢三人对阵。一刻钟已过，三公子的身法渐趋迟滞，西门欢仍然虚实难测，段树铭却是放缓了进攻，道：“三公子这是何必？性命要紧，交出翡翠娃娃……”

　　邓忍皱眉喃喃道：“翡翠娃娃，难道是我送的翡翠娃娃？”

　　三公子不待段树铭说完，道：“段护法可真是太慈悲，江湖事岂是一个何必就可了结！”

　　说完合身向西门欢扑去，竟似是不顾性命，西门欢几指刺在他身上他似乎毫无感觉，直直一掌直攻中路，结结实实的印在西门欢前心，西门欢踉跄后退几步，三公子回身去挡奔雷刀，可惜内力不继，手中剑竟然被一刀劈落地上。三公子空手架住奔雷刀，一时，二人拼上了内力。只见奔雷刀慢慢向三公子这边倾斜，眼见就要劈向三公子顶门，三公子开始缓缓咳嗽，咳声渐转剧烈，突然，三公子喷出一大口血，直喷了段树铭一脸，这口血似乎是蓄意而为，段树铭一个趔趄，手中刀一个松动，被三公子就势架开。

　　三公子摇摇摆摆立于当地状若疯癫，道：“大家知道我中唐门的毒了吧。现在，你，还有你，也都中了毒。要不各走各路，要不我们今天一起死在这里。任君自择。”

　　三公子指了段树铭又指了西门欢。

　　一时三人面面相对，段树铭只皱着眉，西门欢脸上却露出怨毒之色。突然，一个女声响起，道：“三公子，我可是并没有中毒。愿意再来讨教高招。”

　　这人，自然是摹容白。

　　三公子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弄：“想要统领江湖的天幽帮，竟然和江湖下三滥一般，输了也还能再上场。也好，反正什么样的事我云三也都经过了。”

　　慕容白并不接茬，只是冷冷的将鬼索一抖，上前迎战。

　　这时，一个强壮的身影凌空而来，隔在三公子和慕容白之间，此人，正是辛力。辛力嘻嘻一笑，道：“慕容堂主，昨夜你差点弄瞎我仆从的眼睛，又出语威胁辛爷，如今，狭路相逢，我们先做个了断，如何？也让我见识一下名震江湖的天幽神功。”

　　慕容白冷冷道：“辛力，凭你，难道你也想抢翡翠娃娃？”

　　辛力似笑非笑的摇摇头道：“非也非也。辛爷一个杀手而已，要那金珠翡翠有什么用处？”

　　慕容白和段树铭对视一眼，像是难以判断辛力所言的真伪。

　　段树铭道：“辛大侠，这是我们天幽帮和三公子之间的恩怨，恐怕辛大侠犯不着趟这趟浑水吧！”

　　辛力道：“段护法，如果是我，赶紧找唐门拿解药最要紧。何必浪费口舌！”

　　慕容白语义狠绝，道：“辛力，你记住了。这笔账我们天幽帮一定会讨回来。”

　　四人不再多言，骑着马向南而去。

　　三公子道：“辛大侠，幸会，有劳相救，只是天幽帮，实在是不好惹。”

　　辛力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辛力一向是收钱办事。”

　　三公子不解道：“什么收钱办事？”

　　辛力指着前边，道：“喏，就是他。他出钱让我救你们的。”

　　三公子和楚楚齐向辛力手指处看去，却看到一个仆从模样的陌生人，三公子语意犹疑，道：“这位是？”

　　这人自然是邓忍，他目光越过三公子，看向楚楚，低声道：“楚楚，是我！”

　　楚楚浑身巨震，明显已经听出邓忍的声音，她慢慢垂下头去，可是哪怕垂头这个姿势都是无比的美妙，半响，抬起头来，道：“我不是楚楚。”

　　邓忍原本没有报什么幻想，他只是想保护楚楚，想问一声好，没想到对方竟然否认自己是楚楚，瞬间，脸色灰败，僵在当地，竟似不知身在何处。

　　辛力看不过眼，皱眉道：“这位姑娘，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小财神对你，可是一片赤诚.真心,可以辜负,却不应轻视。”

　　楚楚紧咬下唇，仍然是那句话：“我，并不叫楚楚。”

　　辛力长长叹了一口气，拉了邓忍，转身欲走。三公子低声道：“她是我云家庄云五未过门的妻子，姓李，小字冰凝。楚楚，只是她在神仙居的化名。”

　　邓忍恍然回头，喃喃道：“玉肌冰骨，幽姿凝艳，原来早已许于他人，我邓忍终究无缘。唯有，唯有，祝你，祝你，和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我邓忍，邓忍……”

　　这段话说得磕磕巴巴，终于，难以为继，一汪眼泪汪在邓忍的眼中，让他的眼睛分外明亮，楚楚也终于不忍心再去看，微微偏过头。

　　三公子道：“小财神，我们乔装来京中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云家庄老五身患不治之症，必须要邓府中的稀世之宝翡翠娃娃救命。以往种种，我们云家……”

　　说着，剧烈咳嗽起来，半响方始平息。

　　邓忍奇道：“这翡翠娃娃不过是上等翡翠雕刻的玩意儿罢了，虽然是皇太后赐给翁惜珠的陪嫁，也值不了什么，一向在我家甚少玩赏，怎么跟救命扯上了关系。”

　　三公子道：“事到如今，云三必须以实相告，小财神得知实情后，如果要收回翡翠娃娃，我等必定毫无怨言，双手奉上。”

　　邓忍和辛力见云三说得郑重，也都凝神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