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魔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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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像是在刹那间变成了黑白，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余下自己急促的呼吸。金色头发扎着三股辫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带着一脸的惊惶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而自始自终薇奥拉都没有移动分毫。
原来这个魔咒是要双方都心甘情愿的吗？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骗局。爱莲是黑猫的魔女，黑猫一直都在帮她。所以当她在森林里迷路的时候，黑猫出现了将她带到了魔女的家，让她认识了病重的爱莲。而爱莲从那以后就没有再吃过药，故意让她的病看起来越来越严重，直到让她对她感到同情。然后就是提出只交换身体一天，顺理成章地夺走了她的一切。
原来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爱莲都在心里打算着怎么把她一步步骗进陷阱。她一直以为爱莲只是不得已，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被欺骗了的感觉、被背叛了的感觉，连薇奥拉自己也没有发现恨意是在什么时候充斥了内心的。
也许是自薇奥拉看到爱莲的记忆里那个紫色头发的小女孩毫不犹豫地对着父母挥下刀子的时候，一直隐藏在爱莲友好的笑容下面的黑洞终于第一次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爱莲想要的是别人的关爱，但是她回报给别人的爱已经彻彻底底地扭曲了。它只会是箭镞上的倒钩，把洞穿的伤口扩大让它变得更加血肉模糊。爱莲给予的不是爱，那只是她自以为的爱。她的爸爸会被这样可怕的爱伤害，她无法想象到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薇奥拉看到了若无其事地坐在地上的黑猫，怒气从心底升上来染红了她的脸颊。“你又在骗我吗，黑猫先生？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可能把我的身体重新交换对吗？即便这样，你还是一步步诱骗我成为了魔女……”
正因为清楚地知道她已经无路可退，所以黑猫出现在那里。以“能够夺回原本的身体”为诱饵，让她成为魔女只是为了让她成为一个帮凶帮助它杀死无辜的孩子们而已。
恶魔，果然最擅长的事就是玩弄人心。自以为是和恶魔的公平交易，殊不知已经是慢慢走进蛛网中心的猎物。薇奥拉凝视着黑猫金色的眼睛，那里没有任何感情存在，只是一片冰冷的、如同金属一样的金黄，只是一片毫无生气的荒地。如同孩子一般纯真无欲无求，但也因为这样让人心生恐惧。
“我没有说过一句谎言，你是骗不了自己的，薇奥拉。”黑猫毫不在乎地说，“爱莲说得没错，这个交换魔咒的确需要两方都心甘情愿。哪怕你有非常丰厚的魔力，只要爱莲不愿意那就不会成功。但是——”
黑猫抬起了头：“我说到做到，不会很久的，你一定可以换回自己原本的身体。”
薇奥拉一时说不出话来。
仿佛看透了薇奥拉的内心，黑猫微笑了起来。“我比你更了解爱莲的性格，她绝对会回来的。她很快就会自愿和你交换身体的，而且你不会死的。你会重新回到原本的生活，继续做你的薇奥拉。”
薇奥拉惊奇地看了黑猫一眼，但她很快在黑猫对上她的眼睛之前先移开了目光。
黑猫非常善解人意地问：“你想知道为什么？”
像闪电一般，思绪在脑海中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薇奥拉生生阻止住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是的”。寒意突然在四肢百骸中流淌，怒气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恐惧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不，我不想知道。”
能让爱莲都不愿面对的事，那也许是比杀死无辜的孩子更恐怖万倍的东西。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如果知道了这一切她将永远以魔女的身份活下去，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事。
“……可是为什么？”薇奥拉虚弱地问，声音微弱得几乎一说出口就化作了风，“……为什么你要帮我？”
“因为你是我的魔女啊。”
“这个理由你已经说过了。”
“但是的确是这样没错。你和我签订了契约，那么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这是我们一开始就已经约定好的事。爱莲还是魔女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希望活着，所以我救了从火场里逃出来的她；她想要回家，所以我送给她这座房屋；她想要健康，所以我找来黑鸦给她延缓病情的药；她想要得到家人，所以我找到了你教给她这个交换魔咒。哦，对不起——”黑猫带了一点惊惶，非常诚恳地说，“我不是故意要说让你想到不好的事的话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可以信任的。”
从身体上每一处关节传来的剧痛终于让薇奥拉坚持不住地坐回到了床上。她头晕目眩，有些气息不稳地质问：“在你隐瞒了我这么多事之后，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为什么不呢？你们人类许愿的时候是会向上帝祷告的对吧？可是啊，上帝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你们说，只要信仰上帝就能得到救赎。但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话，爱莲的病就能够被治愈了。”黑猫歪了歪脑袋，以一种纯真到让人觉得残忍的语气轻松地说。
“但是呢，我们恶魔是的的确确存在的。而且我们是非常愿意帮助魔女实现她的愿望的，代价只是她同类的灵魂，这真是非常划算的交易。我们比你们人类的上帝更可靠不是吗，那种虚无缥缈的、由你们自己的想象构造出来的形象？”
“但是上帝是希望着我们做好事的，你们……你们在引导我们犯罪。”
黑猫冷冷地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他根本不明白你们活得有多辛苦。我是说，在连自己都难以活下去的情况下，有谁会在意其他人呢？薇奥拉，如果你认为我们是邪恶的话，就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白，把你救活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但是那个时候，你根本就没有在意不是吗？”
恶魔想要人的灵魂，越多越好。她本应该知道的，只是因为她固执地把一切往好的方向想，便说服自己不去想她要付出的代价。不去想，所以它就不会发生。这就是她逃避现实的借口。
是这样吗？
薇奥拉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将脸藏在了刘海的阴影中。黑猫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定薇奥拉不会再回答之后站了起来。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黑猫停住了脚步。“什么？”
薇奥拉捂住了眼睛，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也无法减轻任何一份痛楚。“每个人都有着阴暗的一面，不光是爱莲。这我很清楚，我也不想否认……但是你为什么，非要把它挖出来？因为对你而言，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魔女，所以你就要用这样的方法……让我变成爱莲那样吗？那种不顾一切，对什么都无所谓，甚至把人类的生命……也看得那么一文不值的样子……”
“不，你知道吗？其实你一点也不适合成为魔女，爱莲曾经非常非常羡慕你。”黑猫笑了起来，温和地就像春天一样，“因为你比爱莲幸福得多，也幸运得多。”
“抛开一切的顾虑，好好享受接下来的几天吧。爱莲会回来的，在那之前，你可以做一个自由的魔女，不再是‘我’的魔女。除了离开这里之外，你可以用魔法做你任何想做的事，不需要去狩猎。”
“魔法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东西。”黑猫说，“我希望至少在我们的契约结束之前，在你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之前，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任何事都可以吗？”
“当然，只要我办得到。”
风吹动了发梢，薇奥拉凝视着黑猫的眼睛，语气显得犹豫不决：“那么，我想请求你，请求你把格瑞和安德莉亚……把他们带回到小镇上，可以吗？”
黑猫平静地反问：“这样真的好吗？”
“可是，可是对于米娅夫人和安娜夫人来说，这实在是太残忍了。米娅夫人曾经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在格瑞失踪之前她总是那么和蔼地唱着歌。格瑞是她的全部，还有安娜夫人……这样疯疯癫癫地活下去，没有希望地活下去，这实在是太残忍了。如果知道格瑞和安德莉亚的下落的话……”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薇奥拉努力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至少有遗体可以安葬，可以让她们得到一点安慰……”
薇奥拉带着乞求一样的眼神迎上了黑猫不动声色的注视：“可以吗？”
黑猫转了转耳朵：“既然你坚持的话，那我答应你好了。反正照做也没有什么害处。”它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房门。
现在，这里又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阳光终于驱散了笼罩在森林上方的浓雾，把它的温暖和希望仁慈地照进被红色窗帘装饰的小窗，在地上划开一道利落的痕迹。阳光显得有些刺眼，薇奥拉眯着眼睛很久才终于适应了那灿烂的金黄。她站在窗边，能看到远处小镇上一大片红色的屋顶，还有屹立在小镇边上那个纯白色的教堂大钟。她还看到了森林边上一个金色的小点，她知道那里是她的家。
她发现自己正无比想念着那个地方，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想。她想念带着猎物腥味的家具，想念父亲那把生了锈的猎枪，还有挂在墙上的妈妈的肖像，心里的痛感却越来越强。只要一想到她的父亲还不知那个薇奥拉不是真的薇奥拉，不安就始终在心里蹦跳着几乎要跳出喉咙。
“可是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她一遍遍地重复着，玻璃上映出了她金色眼睛的倒影。“我会忘掉这一切，继续过我应该过的生活。”
她看到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年背着另一个褐色头发的女孩，推开了大门在红色和蓝色蔷薇花的花海里穿行。女孩安静地伏在少年的背上，阳光把他们的头发染成了金色。他们的衣服上都沾满了凝固的血，呈现死气沉沉的黑。
黑猫兑现了它的诺言，格瑞和安德莉亚会回到他们的母亲身边得到安葬，而不是在这个充满着罪孽和不洁的地方腐烂。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她呢？
薇奥拉捏紧了胸口红色的连衣裙，捏着胸口隐隐作疼的地方。
喉咙被烧毁，像野兽般的嘶吼；爱莲用她的声音肆意地大笑，揭穿朋友的假象；绷带下空洞的眼眶里流下的血，炽热得灼痛了脸颊；雨夜中的踽踽独行，用鲜血在身后留下一道疼痛的痕迹；震耳欲聋的枪声，那一声充满了厌恶的“怪物”；被钉在墙上的安德莉亚，她无助地对她说“救救我”；腐烂的地窖，充斥的鲜血和白骨……
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那怎么可能？
那是就算是魔法也无法弥补心里造成的裂纹，那将会成为她一生都摆脱不掉的梦魇。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魔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