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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八学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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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口中的贵妃娘娘自然是宠冠六宫的万贵妃。说起来,这个万贵妃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极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位人物。
正统十四年,瓦剌犯境,先皇因轻信小人之言,御驾亲征,土木堡兵败被俘。国不可一日无君,众臣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拥立郕王朱祁钰为帝。后先皇被释回京,却遭朱祁钰软禁于南宫。
彼时当今皇帝只是个五岁的孩童,本是堂堂正正的皇太子,却被废为沂王,宫中人人拜高踩低,跟红顶白,自然没人愿意接近一个被废掉的太子。而当时还只是宫女的万贵妃万贞儿却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对他不离不弃。
两人相依为命,提心吊胆地度过了八年艰辛的日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在众大臣的拥戴下,先皇成功复辟。
天顺八年,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后,不顾众臣及太后反对,执意册封比自己大了整整十九岁的万贞儿为贵妃。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风华正茂的天子竟然死心塌地爱上了徐娘半老的万贞儿,后宫年轻貌美的嫔妃们在皇帝眼中全成了摆设,唯对万氏如珍如宝,捧在手里怕摔着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太后阻挠不成,改用怀柔政策,从各地搜罗绝色美女,赏赐给皇帝,而皇帝看到那些美女,偶尔临幸几回便抛之脑后,依然夜夜留宿于万贵妃宫中。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迷恋上一个几乎可以当自己母亲的女人,所有人都巴望着皇帝早日回心转意,将不知羞耻的万氏打入冷宫。可数十年过去了,万贞儿不仅圣宠不衰,而且权倾后宫,威行朝野,连太后都不得不忌她三分。
“这……这可是贵妃娘娘最珍爱的十八学士,花房的公公们费了无数心思才栽培成功。你们却把它毁了,贵妃娘娘若知道了,咱们谁也别想活。”小宫女脸如死灰,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我不过去了趟净房,你们就惹出这样的祸事,还连累我……”说罢伤心地哭起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想想办法该怎么补救?”张婳见她哭得可怜,温言安慰道,俯身察看那盆珍贵的十八学士茶花。
碧绿如翠的枝叶间点缀着颜色各异的重瓣茶花,花冠宛若六角塔形,朵朵颜色不同,或洁白如雪,或嫣红如火,或色灿如金,当真是姹紫嫣红,艳丽缤纷。
‘十八学士’是茶花中的极品,像这般一株竟开出十八朵花,朵朵颜色各异,更是世所罕见。可惜的是左边一根枝条被生生地折断,原本十八朵茶花只剩下了十六朵。
杨彩蝶早吓懵了,脸色煞白,呆呆地站在一边。
“还能有什么办法?”小宫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满腔悲愤,“我这次被你们害死了。”
小宫女的哭声引来了一些秀女的驻足,须臾,绿翘,首领内监陈保,蔡尚仪闻讯赶来,望着好好一盆“十八学士”竟变成了“十六学士”,个个呆若木鸡。
“你们好大的胆子,连贵妃娘娘的花也敢摘?”陈保脸色铁青,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这次谁也帮不了你们,要杀要剐全凭贵妃娘娘发落。”
杨彩蝶听到“要杀要剐”四字猛地打了个冷战,忽指着张婳,尖声叫道:“公公,我亲眼看到她摘了茶花扔在地上,与我无干。”又扑到蔡尚仪面前,哀求道,“大人,花是张婳采的,不关我的事。您一定要帮我向贵妃娘娘解释。”
蔡尚仪神色凝重,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若当真没有做过,我一定会帮你向贵妃娘娘求情。”
杨彩蝶闻言松了一口气,得意地望向张婳,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冷笑,仿佛在说,小贱人,你等着受死吧。
张婳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蔡尚仪,杨彩蝶背后的靠山竟然是她!怪不得敢这般器张猖狂!
“公公,是张婳摘了贵妃娘娘的茶花,您快把她抓起来!”杨彩蝶面目狰狞,声音里透着几丝兴奋。
张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贼喊抓贼,这么明目张胆地倒打一耙,当我是死人么?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神色淡然地看着她上窜下跳,等她卖力地表演完,方叹了一口气,一脸的委屈与冤枉:“公公,您看这些花是被人揉碎了扔在地上,只要命人检查我和杨姐姐双手,谁的手上沾染了花汁便是那采花之人。公公,您说是么?”
陈保双眸精光一轮,使了个眼色示意绿翘上前。
杨彩蝶脸色巨变,慌乱地将双手藏在袖中,声音颤抖:“公公,您别上了她的当。她这是在狡辩,想让我替她背黑锅。”
卫媛“嗤”的一声讥笑,她吃过杨彩蝶一次亏,两人早结下了粱子,此时当然趁机落井下石:“真金不怕火炼!既然没有做过,让人检查一下手又有何妨?还是说你做贼心虚,怕被人揭穿谎话?”
杨彩蝶神色惊惶,双手死死地捂在袖子中。
“小主,得罪了。”绿翘行礼后,强硬地卷起她衣袖,又费力地将她握成拳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凝神细看,果见指甲缝里尚残留着些许花汁。而张婳双手干净整洁,没有一丝异常。
答案昭然若揭!
卫媛冷笑了一下,语气无比地刻薄:“原来是贼喊抓贼。杨彩蝶,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二字如何写,我若是你赶紧找根绳子勒死得了,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杨彩蝶脸色惨白,身子抖若筛糠,紧紧地攥着蔡尚仪的衣袖,如一个溺水之人抓着最后的浮木:“大人,我是冤枉的。您一定要相信我。是张婳摘了几朵茶花簪在发髻上,我看不得她那轻狂的样儿,将茶花从她头上夺过来,一不小心手上才会留下花汁。”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涟涟,“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与张婳争执,更不该动手。”
张婳暗暗咒骂了一声,看来杨彩蝶是铁了心即便死也要拉上她当垫背。
卫媛嗤之以鼻,说道:“公公,您可别相信她的话。自入宫以来杨彩蝶处处欺负婳妹妹,婳妹妹善良忠厚,从不与她计较,倒惯得她越发放肆,如今又想让婳妹妹替她背黑锅,公公,您可得为婳妹妹作主啊。”
“你血口喷人。”杨彩蝶狠狠地剜了卫媛一眼,后者毫无惧色地回瞪向她。
“都不要吵了。”陈保怒喝一声,想了想,向蔡尚仪请示道,“尚仪大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您看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置?”
蔡尚仪冷冷地扫了一眼张婳,缓缓地说道:“有时候眼睛看见的未必便是事实。从这几日观察来看,杨彩蝶知书达礼,行事循规蹈矩,我相信她不是一个满口谎言,推卸责任的人。”
此话摆明了指张婳才是信口雌黄,诿过于人。众秀女不禁面面相觑,蔡尚仪身居六品女官,说话自然举足轻重,她既然力保杨彩蝶,陈保与绿翘又怎敢与她作对?
张婳不由气结,宫中多的是颠倒是非,指鹿为马之事。在宫中有时候做错了未必会受罚,做对了也未必有赏,关键是你身后有没有一个强大的靠山。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秀女,如何同身居高位的蔡尚仪斗?
杨彩蝶闻言心中狂喜,脸上却满是委屈,哽咽道:“多谢大人为小女主持公道。”
原本在屋中刺绣的沈兰曦听到喧哗声后,匆匆赶过来,从其他秀女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后,不由气愤不已,径直走至蔡尚仪面前,神色虽恭敬有礼,语气却隐含锋芒:“大人,杨彩蝶手上残留花汁,足以证明茶花是她摘下来,请大人秉公办理,莫使无辜之人含冤受屈。”
“无辜?”蔡尚仪冷冷一笑,“难道陈公公不无辜么?绿翘不无辜么?你们犯错,他们身为延祺宫的首领内监和掌事姑姑,还不是要跟着遭殃。”又向左右喝道,“将张婳暂时关押,等候贵妃娘娘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