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撞上鬼》凌濛初

8、第七章：你来人间一趟

　　“我回来啦！”

　　一进门艾琴就很欢快，只见她蹲下身，一边在玄关处脱鞋，一边揉着酸痛的脚踝抱怨：“这大晚班的，本来以为能轻松点，忽然有人病危手术，一连站了好几个小时，马不停蹄地招呼，小腿都给跑粗了。”

　　闻讯，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影，手里挥着油光闪闪的锅铲，好看的眼睛清亮望向她，声音更是轻轻柔柔：“小艾辛苦了，宵夜马上就好。”那个恭顺温良，艾琴心中顿时大悦，上班的疲惫一扫而光。

　　“弄了什么好吃的？”她跑过去围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碟寿司卷，粒粒饱满的大米配上艾琴最喜欢的番茄酱和鲜虾鱼板，一个个饱满可口，安静卧于碟中，整齐排列成好看的形状。

　　艾琴咽了咽口水，也顾不上手还没洗，抓起一个寿司就开吃。

　　“嗯，好吃！”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由衷夸赞。

　　再看一旁，平底锅里油花四溅，两个荷包蛋煎得金黄香脆，遇见握着锅铲的手一个轻轻翻动，立刻满屋子都是香喷喷的味道。艾琴呆呆地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心想怎么办，一切都像在做梦，现实怎么可以这么美好啊！

　　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疼。

　　所以一切都非虚幻，眼前的遇见是真的，吃在嘴里的寿司是真的，满屋子的香味也是真的！

　　一个寿司吃完，她抹了抹嘴巴，幸福满满地贴了过去。

　　从遇见身后轻轻抱住他的腰，艾琴把脸埋在他结实的后背，满脸幸福的傻笑。

　　铲子碰擦锅底的声音戛然而止，遇见的动作顿在了这一秒。小艾抱他了，小艾主动抱他了。

　　他轻轻牵动嘴角，笑了。

　　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他忽然挣扎了一下。

　　“怎么了？”小艾的声音软软的，贴着他的后背传来。

　　“我太冷了，不能温暖你。”他别过头去，语气哀哀的。

　　艾琴心里一软，把头埋得更深了：“没关系，我可以温暖你嘛，我们两个人，只要有一个是暖的就够了。”

　　她这话，让他心里很暖。

　　又听她嘀咕：“谁说偏要你暖呵呵的，我又不是要一个暖炉当男朋友。再说了，你不就是四肢冰凉么，这在医学上叫体寒，回头我到中医室给你拿几副方子回来调理一下就好了，不过事先可说好了，你不许嫌苦不肯喝……”

　　然后声音越来越小，很快便没了动静。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微笑着说：“好，我一定都乖乖喝光。”就算无济于事，就算徒劳无功，也要为你喝下苦口良药。

　　过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轻轻问：“小艾？”

　　依然没有动静，她趴在他的后背上，睡得悄然无声。

　　他无言，这个丫头，明明已经累得不行，却心心念念关心他，直到睡着的前一秒。

　　他缓缓转身，尽量不惊动睡梦中的她，然后轻轻打个横抱，往卧室的方向走去。默默帮她脱掉鞋子和外套，然后给她盖好被子，一切工作结束，他看一眼挂在墙上滴答作响的钟，已经是凌晨了。

　　可是舍不得离开，他坐到她床边，静静凝视着她的脸。

　　一如这一个多月来的每一个晚上，静静守着她。

　　也许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爱上了吧。

　　他这样想着，记得那天的最后，他努力撑开眼皮，要看这世界最后一眼。却只看到一双弯弯的，像月牙般皎洁明亮的眼睛，那么清澈那么纯真，他忘记了整个世界，却只记得这双清亮的眼眸。

　　教他甘愿忘记痛苦，只想沉溺在这双眼睛里。

　　只是，我还能守着你多久？他看着她恬静的脸庞，眼神里却布满哀伤。

　　睡了一个大上午，艾琴满血复活。

　　看一眼挂钟，好吧，又快到上班的时间了。

　　饭桌上早已放好午餐，爬起来狂吃一通，她心满意足抹抹嘴，对看着自己的某人傻笑一下，然后侧着脑袋看向窗外，难得一见的大好晴天，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耀窗台。

　　“你送我去上班吧。”艾琴就道，“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今天外面难得有大太阳，出去晒晒有助于光合作用，好好一枚帅哥，不能就这么放在家里发霉是吧？”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笑眯眯道：“原来我长这么好看，嗯，那是不能浪费在家里，太暴殄天物了。”

　　艾琴：“……”

　　两个人手牵着手，踢着正步走在大马路上。

　　艾琴抬头仰望一下灿烂阳光，又侧头看一眼身旁比阳光还灿烂的遇见，她此刻的心情就像这条马路，从未有过的宽阔通亮，干净明朗。

　　海子说，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艾琴忽然笑出声来，只觉整个人都变得轻盈欢快，心中升起一种幸福得快要飞起来的感觉，她的脚步不禁愈加轻快，还伴着轻轻哼唱的歌儿。

　　而他安静地笑着，随她加快步伐，任她撒着欢儿，只是紧紧牵着她的手，不放开。

　　“记得下班来接我。”医院大门外，艾琴转头对遇见道，“然后一起去夜市吃烧烤，你觉得怎么样？”

　　得到预期中的答案后，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扑上去，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迅速转身，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往医院门口狂奔，途中还不小心撞到了个人。

　　遇见站在那里，看着不停向路人道歉的小艾，那么窘迫那么可爱，久久移不开视线。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许久，他才回过神来。眼睛里那清亮的欢喜渐渐淡去，终于换上黯淡哀伤的底色，他依然站在那里，缓缓抬起自己苍白冰冷的手，遮挡这令他眩晕的刺目光芒。

　　眼睛却看向脚下，空荡荡的地面上什么都没有。

　　连他的影子都没有。

　　小艾那个笨蛋，朝夕相处好几日，却连我没有影子，这么醒目而诡异的事都没发现，你这样粗心大意，平时到底是怎么照顾病人的？

　　其实答案很简单，无论是灯光下还是阳光下，她的眼里满满的只有他，试问当你的心你的眼，你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焦点上的时候，谁还有心情去观察光源下物体的阴影变化这类无伤大雅的小事呢？

　　脚步欢快的进入医院，艾琴的心情持续欢悦着，直到乘电梯时出了意外。

　　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它并没有遵循她的指示运动，而是直接蹿到了六楼住院部。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按错了楼层，于是重新摁了下按钮，电梯门关上，速度运动，停下打开，依然是六楼。

　　一连三次都是如此，而且奇怪的是，今天除了自己，竟没有其他人乘这部电梯。第四次无果后，她看着住院部的大标志，内心一阵无法言说的恐慌。

　　她明明感觉到电梯每次都是向上运动的，为什么最后都在六楼停下了？传说中的鬼打墙么？想到这里，她一个激灵，心想不会这么赶巧吧，这刚找到个称心男朋友，不干净的东西就开始给我捣乱了。

　　摸了摸手上那枚得来的戒指，定定神，她深吸一口气迈出电梯门。六楼就六楼，大不了我费点事走楼梯去！

　　走在安静的过道里，她的心莫名的开始发慌，感觉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果然，还没走出几步远，手上的骷髅蝶戒忽突然发功，紧紧地勒住她的手指，几乎连骨节都被勒出了响声，指间扭曲挤压的剧痛在这一瞬迅速袭来，她踉跄几步猛地跪在了地上，疼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你还好吧？”

　　这时身旁的病房门打开，一个女人关切的声音。

　　疼痛感在这一瞬间迅速抽离，艾琴抽了口气抬头，轮椅上，一个女人朝她笑得很友善。

　　艾琴认识她，那个一个多月前在车祸中幸存的人。她脸上洋溢着淡淡优雅的笑，只有眼角那浅浅的细纹诉说着无声的伤痛，丧子之痛。不禁想起那天，自己拼命想要救出她的儿子，最终却无力挽回他的生命，她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而她已经有阵子没来探望这位母亲了，工作太忙。

　　艾琴朝她笑笑，爬起身来拍拍膝盖，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挡着你路了。”

　　“没事儿。”她摇摇头，微笑道，“今天准备出院的，手续已经办好了，我丈夫正整理东西，我们马上要走了。”

　　“这么快就出院了？”艾琴问。

　　“嗯，反正住院也够久了。”她摸着自己的腿道，“康复工作回家也是可以继续的，我还是想待在家里。”

　　“哦，那我帮你收拾东西吧。”艾琴说着，抬头看到病房里有一抹宽厚的背影。

　　“还没来得及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哪能再给你添麻烦呀。”那背影转过身来，面目友善语气和悦，正是这女人的丈夫，艾琴以前来探望时他都陪在她身边。

　　看得出来，他是个尽心尽责的好丈夫。

　　“这有什么麻烦的。”说着，艾琴就过去帮忙。

　　一进病房门，就见那床头柜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相框，红色的镶框甚是醒目。

　　她随手拿起来，只一眼就僵在了那里，无法动弹。

　　那张笑脸，那么清澈那么阳光，是遇见特有的微笑标志。

　　“全家福，中间那个小伙子是我儿子。”

　　身后，那位母亲淡淡地说，她的声音安静平常，只是那平静的语调里存有一丝颤抖。

　　艾琴看着依偎在双亲中间的遇见，他静静朝她笑着，就像知道她也在看他一般，如此诡异。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脑袋像被人闷头狠狠敲了一棒，所有感官都被凌迟，只有像被无数蚂蚁一齐噬咬的恐惧感，从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密密麻麻向自己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