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天下》凰誓凌

38、第三十六章

　　义父也是这么说的。
　　海棠不禁觉得好笑：“是东厂的人犯事？”
　　“嗯。”路华浓安慰着。

　　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按照义父以前的习惯，东厂的人犯事了，危及到百姓，便派大内密探去处理。一刀向来果断，更何况对方是东厂的人。只要他拔刀，解决他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何必去那么久呢……

　　感觉路华浓有意瞒她，她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因为看不见，所以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他离开了几天，到底有多久。已经久到让她习惯了一个人躺在床上的孤独。
　　大雪还在下着，这年的冬天，特别漫长。

　　入了夜，屋子里比较凉。路华浓添置好香炉之后才放心离开。她并没有告诉她，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也许会是明天，也许，就是今晚。

　　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她的腹部已经不如以前那样平坦。为了让孩子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在吃穿方面，大家也明显谨慎得多。特别是路华浓。

　　身上盖的是轻飘飘的鹅绒毯子，她半躺在床上，头发如黑丝绸一般漂亮。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可她的视力并没有想象中的恢复得那么快。

　　至今，她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点点东西。

　　她知道，自从封穴之法之后，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就连恢复，也比常人慢两倍。
　　她音乐可以看到火烛跳跃的一闪一闪的光点，其余的……基本上看不见。她穿的是白色里衣，袍子很宽松，包裹着她瘦小的身体。

　　她本不胖，如今更是瘦了许多。就连成是非看了越觉得心疼，这么瘦小的女子还辛苦的怀着孩子。

　　可她不觉得，她只想着他能够早些回来，回来摸摸她的肚子。
　　他们的孩子，在长大……

　　尽管她一直在等他，可身体总有极限的时候，更何况她如今已经不比以前。
　　她斜下身去，侧躺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睡梦中，眼角滑下了眼泪。
　　她很想他，以他意想不到的程度想他……

　　风雪之中，他回来了。轻轻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他思念了许久的脸，还有她眼角那滴晶莹的眼泪。

　　他轻轻掩上房门。随着他的进入，屋子里增添了一丝血腥味，还有淡淡的药草的清香。

　　就算再被腹中的孩子累赘得疲惫，她又岂是毫无警觉之人。她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倏的坐起来，惊喜不已：“一刀？”

　　他的眸光黯了一下，看来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尽管屋子里一直灯火辉煌。但又有些庆幸，这样，她就没那么容易看到他身上的伤口了。
　　看到她穿着他的袍子，他眼眸中的暖意更盛了。

　　“我回来了。”他抱住她，她碰到了他手上缠着的布条。
　　“我去报仇了。”他还未等她开口，就安慰着解释：“我杀了曹正淳。”

　　她沉默了许久，微微扯出一个笑容，探寻着抚着他的身上：“还有哪里受伤？”
　　难怪大家一直瞒着她。若是她知道了，这段时间一定会更不好过。

　　“就这里而已，别担心。”他脱下外衣，搂着她的肩头入睡。
　　听着他有些沉重的呼吸，还有身上的药味，她又怎会不知呢？他很厉害，可曹正淳也不好对付，更何况他手上的人也不可小觑。能报仇，能如此回来，已是万幸。

　　“快睡吧……”他低着头闻着她的发香，手臂收紧了一些，可更感觉她的瘦小。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动：“放心，我回来了。”

　　她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毫无睡意。她总觉得他有事情瞒着她。不过感觉他如此疲惫，她也不再戳穿他。“嗯。”
　　她点了点头，又靠近了他一些。

　　外面大雪飘零，屋子里一片温暖。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一刀的声音。
　　“海棠……海棠……”

　　他的声音极其沙哑，疲惫，因为看不见，她的听觉和触觉更加敏锐了许多。空气中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听到血珠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嘀嗒！

　　嘀嗒……
　　她缓缓睁开眼睛，周围，就连空气都湿腻腻的。

　　“一刀……”她惊讶的看着满身是血的一刀他被绑在十字架上，浑身都是鞭印。他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吐血。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

　　“海棠……快跑……快跑……”他的血大滴大滴的流淌下来，滴落在她的手上。
　　“我们一起走！”她努力站起来，可又趔趄着摔了下去。

　　“想走？哼！”大门外传来了万三千的声音：“海棠我不会让得罪我的人有好下场。”
　　“万三千，放了她……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放了她！”因为失血过多，一刀的脸色已经开始苍白。

　　“放了她？呵……”万三千手握泛着寒光的匕首，狠狠的刺入了归海一刀的胸膛，可也不接近心脏：“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容易就死的。归海一刀，我要让你知道，看着最心爱的东西消失是什么感觉……”

　　一刀眉头微皱，在万三千把刀拔出来那一瞬间，他闷哼了一声，随即有大股鲜血落在海棠手上。海棠拼命想动弹，可怎么也爬不起来。

　　“一刀？”她呼吸急促，身体颤抖得厉害，手上已经被血湿透：“不要啊……”滚烫的血还在不停的淌下来。

　　“我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万三千像疯子一样舔舐着匕首上的血。“这是你们的代价。”

　　“别碰她……”
　　“那你就太低估你的女人了。”

　　“啊！”海棠捂住了嘴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万三千蛮横的霸占了她的身体。

　　“别这样对她……我做鬼也不会放了你！”一刀的脸色煞白，胸腔里的血几乎是喷涌而出。
　　万三千就是要让他这样看着，看着她受苦……

　　“你放开……”海棠无力的挣扎着，可她基本上没有什么力气，越是想要说话，越是抵挡不住痛苦的呻吟，她紧紧的捂着嘴巴。

　　承载着痛苦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眼泪痛苦的滑下……

　　成亲已经一年，一刀从未舍得这样对她，而万三千却……
　　“哈哈哈哈！”万三千胜利般的狂妄的大笑：“告诉他啊，告诉他你有多痛苦！”
　　海棠痛得痉挛。她的身体不断的抽搐。

　　“海棠！万三千你这个畜牲！我要把你千刀万剐……”一刀的手脚都被锁链捆着，就算磨破了皮肉也不能动弹半分。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脚下几乎都是血。
　　她紧捂着嘴巴，痛苦的看着他，她不敢张开嘴巴……

　　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大官人，雪已经扫好了。”有四个下人送进来一缸雪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坛子。
　　万三千舒服的微叹一声，他终于肯放过海棠。海棠的脸上全是泪和汗。

　　她的手指无力的动了动，努力朝一刀那边爬去。

　　就算要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看着他惨白的脸，满地的血，她知道……

　　“一刀……”她努力朝一刀的方向爬去，衣服已经被万三千扯碎了大半，颈间也都是他啃咬的血痕。

　　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看不清楚，也听不到。但她知道，此时他很痛苦，他在喊她……

　　“归海一刀，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最痛苦的死法！”万三千一把抓过海棠，拿起刚才那把匕首狠狠的在海棠腹部划了一道口子！

　　“啊！”剧烈的疼痛让她咬破的嘴角，此时她已经根本忍不住，肚子被狠狠剖开的撕裂的痛苦让她呻吟叫唤。

　　他的嘴唇干涩，只有胸口在微微的一起一伏的动着。眼泪滴落下来，他的目光炙热着，可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啊！”海棠的身体不住痉挛，她从未这样痛过。万三千从她的肚子里取出了孩子。
　　满身是血的孩子正哇哇的啼哭着。

　　海棠的手心已经被她掐得到处是血。
　　“不要……”她微睁着眼睛，这是她最后的乞求。
　　万三千把孩子放进了坛子里，然后又把刚扫回来的雪倒入了这个坛子里！
　　这是活埋！
　　这是冻婴……

　　若是他没有被散去功力，若是他没有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他一定把他们砍得粉碎！
　　孩子的啼哭逐渐消失，那慢慢的一坛子雪，好像只是一坛子雪……

　　“不要……”她拼命抬起手，可瞬间，手却沉落了下来……
　　那一刻，她不再疼痛，不再知道任何事……
　　看着她闭上眼睛，他起伏的胸口也不再有动静……

　　清晨，她睁开眼睛。
　　还好，是梦，只是虚惊一场。

　　连日来她一直做这样的梦。可她并未告诉过他，怕他担心。
　　他自己身上的伤已经让他自顾不暇了。尽管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喊痛。
　　但他也是人。归海一刀，也会痛，会累……

　　视力已经恢复了。她起身梳洗之后，走出地字阁。

　　窗外，初晴。
　　这是大雪后的第一个暖冬。

　　一刀已经回来十多天了。这十多天以来，她一直在做着同样的噩梦，可视力却恢复得极快。
　　难道就像传说中的那样，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

　　抚着肚子，感受着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真实，她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雪姬抱着小朗儿过来，朗儿在她怀里睡得正香。

　　小小的朗儿，才有五个多月大。
　　海棠笑看着，抬手把他的小袄子紧了紧。

　　“今年的雪很漂亮。”雪姬看着练武长地上，有不少侍卫正在扫雪。太阳已经出来了，相信用不了两天，雪就可以化得七七八八了。“跟东瀛的雪一样美。”她的声音低了些：“飘絮之前一直很喜欢。”

　　海棠微怔，复又恢复了些笑容：“她会知道的……”

　　她抚着小朗儿滑嫩嫩的小脸蛋，朗儿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小宝贝，你什么时候才唤义母啊？”她哄着。

　　“呵……”雪姬轻笑着：“等你腹中的弟弟或是妹妹出来陪他玩时，他就会了。”
　　暖暖的阳光斜斜的照在回廊里，雪姬抱着孩子，：“海棠，你身子不好，快回房休息吧。不然啊待会儿一刀要是看到了，他怕是又要皱眉了。”

　　“是。”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看着雪姬走远，她才又提着长长的披风回屋。
　　化雪总比下雪时还要冷。
　　气温骤降，她怀里捧着暖炉。

　　清晨不见他在身边，不知他去哪里了。
　　心里正想着，便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海棠。”

　　她抬眸看向声音处，逆光的他身形渐渐高大起来。果不其然。他手里又是补品。
　　“你不累啊？”她基本上无奈了。这几天他一直让她吃各种补品，可却一直不让她知道他伤的有多重。

　　他的嘴唇，隐隐泛白。

　　“……不累。”他轻笑，他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我怕你再不吃，就会像雪一样化掉了。”他在她的耳边呢喃，随即又捧起碗，一口一口的喂她。

　　“好啦我自己来。”
　　他敏捷的躲过了她的手：“待会儿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是再过两天了，现在外面冷。”

　　她凑近了看着他，他笑道：“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啧啧啧啧……”她笑叹，随即又不说话了。
　　他手上的绷带已经解开了，伤口已经结了痂。

　　“归海夫人有何意见？”他尝了一口药汤：“不烫啊……”
　　她笑出了声。

　　晚上，一刀闷不住了。他低声问道：“早上你究竟在看什么？难道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我在看我上官海棠究竟到哪里捡了这么个大宝贝～”她笑出了声。

　　他正色道：“简短点。”
　　“我在看我捡来的宝贝～”

　　“你说我是你的什么？”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即使心里都很清楚，但时不时的他还是想听。
　　归海一刀，也有感情，也想要听甜言蜜语啊！
　　“得寸进尺。”她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笑意更盛了。搂着她。
　　可她并未入睡。
　　“孩子不乖吗？”感觉到她许久未睡，他温热的手掌抚着她的肚子：“是不是痛了？”
　　“别动。”她轻轻的说了一句。

　　他当真如她所说，没有再怎么动弹。“怎么了？”或许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很温暖吧。
　　可他一直这么抱着她啊。
　　她摸索着解开了他的衣带。

　　他微怔。
　　这段时间一刀一直穿着两三件衣服入睡，直到今天，他才如她一样只穿了一层里衣。
　　她知道他穿那么多是想掩饰什么。可如今伤口怕是好一些了他才敢这样。

　　这日子以来她一直忍着不去触碰。

　　一来是因为之前视力还没有恢复，二来他们也颇有默契的回避了这个问题。
　　“我想看看。”她的语气柔软到他不忍拒绝。
　　他没有动弹。

　　胸膛深深的三道伤口已经结了痂，可也只是薄薄的痂。仿佛他抱她的力度再重一分，这些伤口便又会撕裂开来。

　　可他依旧每天晚上抱着她入睡，这是多么危险的动作！

　　看着那些红肿的伤疤，她心疼的轻轻吻着。她的唇有些冰凉，他抚着她的耳边，舒服的谓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