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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撞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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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世邦,不,刘邦。刘邦很懂礼,温文尔雅,甚获张家众人欢心,
刘邦相貌堂堂,处事圆滑,言语凿凿,深得张家诸人喜欢,张负不止一次关心过刘邦的亲事,在得知刘邦尚未娶亲的答案后恨不得立刻就把自家孙女双手奉上。
“在下在家行四,原有婚约,可因为上面两位兄长的婚事耽搁了许久,后又连续服丧,直至蹉跎到如今尚未婚配。”刘邦忙施礼应答。
张负脸色微凝,问:“那今次回去就该再提婚事,与姻家完婚了吧?”
刘邦爽朗地笑说:“不会。我刘季怎好因自家家事耽误女子的青春?当年心知短时间内不能完婚,季便赔了钱财与对方退了亲事。如今,唉……”他深呼吸后重振精神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我行端坐正,总有一日会否极泰来的。”
“有志气,是条汉子。”张负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点头。
“要我说,阿邦啊,你不如就请老丈操点心帮你相看相看,若有哪家女郎贤良淑惠便大礼下聘娶将回去吧。”樊氏撺掇道。
刘邦棕黑色的面膛红了又红,略瞟了眼刘氏似欢喜的模样,这才长揖道:“有劳老丈了。”
张负微笑点头:“好好好。”
商谈婚嫁事宜不是张卿、张妙这些小辈可参与的,见了礼后几位女子就在丁氏的带领下告退了。
张妙与丁氏并行,二人低声说着话。
张佳与张卿姐妹跟在后面。
回到自己的房中,张卿才突然想起来,吕姐姐一起来的,可自从进门就再没见过她了,答应带她一块儿回来却一转身忘了,真是失了礼数。
“大甲,你出去让小丁看看吕姝去哪里了,见着吕姝便请她过来。”张卿遣了大甲去寻吕大姐,“别叫别人主意到。”
大甲应了赶紧出去给弟弟派事。
张卿如木偶般坐在榻上盯着沙盆发愣。
当初经历了多少次生死考验才到了一起,可叛徒出卖一切都成枉然,到现在只要一想起行刑的事,就算她身处古代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子弹破肉而入的疼痛与恐惧。她记得邦哥在同志强制撤离时看向自己的绝望眼神,她记得,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
后来睁开眼,竟然是完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家。最初的言语不通更是给了她安静的环境,那段日子疯狂地思念,思念曾生死相许的“邦哥”,直到一年后她掌握了语言,开始与人接触,接受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朝代。
如今她都快要忘记前程往事了,偏另一个“阿邦”闯了进来,深埋心底的爱恋又蠢蠢欲动,她几乎想立刻就站到刘邦面前问他:“你是我的邦哥吗?如果是我就嫁。”
“仲姝,华郎中在后巷求见。”
来禀报的是张卿新提上来的丫鬟大戊,十七岁的年纪,比大甲还大几个月。上次出牛痘后张姆就大病一场,如今才刚进了正月,身子并未大好,张卿便让她回了柳桃邑养病了。张卿身边不能少了人,大戊便跟过来了。
自从张卿挑明让华郎中娶自己,华安消失了个把月,直到前些天才去绣花弄上门拜访。可那时候张卿已经静下心来,之前的种种便不了了之,也没有再提起。
“他来做什么?”张卿自言自语,“也罢,我去看看罢。”说着便披了兜套让大戊带路。
大戊张张嘴,欲言又止,低头匆匆带路。
后门处恰没人,华家马夫驾车,华安站在马车旁微笑等候。
张卿左右看看,想了想便顺着华安的意上了马车。大戊挎着篮子往旁边的小食铺里去了。
张卿默默坐着。
华安急促不安地跟了进来。
“我,”华安结结巴巴道,“我和家里说了,家翁家母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就等……”
“算了,当初也是我性急,你就当我说胡话。”张卿打断他。
华安愣住了,他傻傻地盯着张卿看,“你,你说什么?我,我都跟家里争取到了。”华安按着胸口急促地呼吸。
张卿皱着眉道:“在你看来娶我是个麻烦,还得争取,我就是嫁过去又能如何呢?阿姑不喜阿舅不爱,成日里挑我毛病,你能替我撑腰?”
“我,我,我自会……”华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不敢保证张卿嫁到华家不被刁难,他也不是能忤逆父母的人。
张卿摇头:“你不会管我,你什么都做不到。明知是火坑,你还愿意让我跳吗?”
华安为难地盯着张卿,她怎么和自己见过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样呢?就是家里两个妹妹也是温柔和顺,还真是不知这女子是怎么养成的,难道和自己一样穿越来的?21世纪的女孩子倒是有很多都自我意识强的。
被华安盯得有些发毛了,张卿恼道:“我一个女子生活不易,真的不是对你有成见。您也知道我曾被家翁半卖半送嫁给痨鬼,生生在我婚礼当日就熬成了寡妇。家姊被她姑磋磨得生而无趣,恨不得立即逃出婆家。郎君高义难道愿意妾日后受那种无尽之苦?”
华安默然,前世那个女人独立的年代,很多男人都平衡不了婆媳关系,很多已婚妇女也苦不堪言。这个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女子婚姻更不能马虎,真的强求来只怕是害了他。
“既然你有顾虑,那便罢了。”华安微微一笑。
张卿抱歉道:“害您搭了麻烦,真是对不住。只是,令尊令堂那里……”
“无妨,我与他们解释便好。”华安知道张卿的顾虑。
张卿感激道:“多谢郎君不怪。”
华安笑笑:“不嫁我便不嫁 吧,不过我听你家下人嚷你要嫁给那个泗水亭长刘邦?”
“不。”张卿摇头。
“那就好。”华安点头,“此人非凡人,他家大妇比较……凶残。”他思索了半天才选了个比较贴切的词。
张卿不解地看他。
“刘邦已经娶了吕雉,你就是被哄过去也只能是妾。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做妾的。”
“就不能改变吗?”张卿犹豫。
华安坚定地摇头:“历史不能篡改。”
张卿心头一震。
“我知道了。”张卿点头。
“仲姝,该回了。”大戊在外面低声催促。
张卿低头告辞:“那,我走了。”
华安微笑;“往前些再下车,别让人看到。”
张卿点点头,她撩起格窗绵帘左右探查有无旁人,一眼看去后门处挺着一辆牛车,刘邦站在牛车旁与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说话,吕大姐恰巧从牛车上往下走。
“呼啦”,张卿撂下帘子,捂着胸口惊颤。
华安紧张地问:“怎么样?怎么了?”
“烦你让大戊也进来。”张卿气息不稳,颤着道。
华安探身让大戊也进来,然后吩咐马夫掉头,缓慢经过张宅后门。
张卿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年一别已过经年,阿桥你受苦了。”
“能守着咱们的孩儿过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如今皇帝大肆修建宫殿陵墓,百姓苦不堪言,许多豪杰已经蠢蠢欲动,你和肥儿在这里不安全,这次便随我回家吧,我虽给不了你锦衣玉食却也能保你母子平安。”
“你,真的要娶阿卿?”
“你不愿我便不娶。”
“阿卿很好,我与她也算手帕交,她若为大妇定会善待我。”
“……”
“你不喜欢阿卿?”
“阿桥,我能骗张家,却不能骗你,我已经娶妻了,是富户吕家伯姝雉。”
马车越行越远,张卿已经听不清刘邦与吕大姐说的话了,刹那如入冰窖,彻骨发寒。他已经娶妻了,他是刘邦,不是自己的“邦哥”。原来尚且心存侥幸,现在希望被打破,她已经不知是什么感觉了,只觉得浑身冰冷,头晕目眩。
大戊捂着嘴巴不可置信地发傻,刘郎信誓旦旦对着全家说了他尚未婚配,大妇已经开始拉着高姆清点陪嫁想把仲姝与叔姝一并发嫁,这,这可怎么说的。
华安关切地问:“你不要紧吧?”
张卿抿着嘴摇摇头,推门撩帘便跳了出去。
一个没拉住,华安吓了一大跳,急忙让停下马车,他也顾不得避嫌,忙跟了出去。
大戊后知后觉抱着篮子也下去了。
张卿一下车就被刘邦看到了,他的手僵在吕大姐发间伸缩两难。
调整表情,张卿微笑走过去,道:“吕姊姊,刚刚回神却找不到你了,我便带大戊出来置些糕点,今日家宴一定吃不好,咱们先垫垫。”
“阿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刘郎,肥儿的父亲。”吕大姐幸福地引荐。
“仲姝。”刘邦弯腰见礼,他的手依然牵着男孩没有松开。
张卿盯着刘邦道:“没想到世兄与吕姊姊是故交,家祖不知此事,是我们唐突了。”
刘邦面上一僵,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阿桥和肥儿的事。”
张卿目光转向吕大姐。
吕大姐脸上一红,嚅嚅嘴唇没有开口。
张卿又把目光调向刘邦,问:“郎君会娶吕姊姊吗?”
刘邦为难地看看吕大姐。
吕大姐期冀地看着他。
张卿也温润地盯着他。
刘邦一时无法回答,看到走来的华安忙转移话题:“这位是?”
“郎中。”华安一揖。
张卿不满地瞪了华安一眼,回过头来追问:“郎君的意思呢?是娶吕姊姊还是继续向家祖提亲?”
刘邦犹豫,攥着儿子的手也拉紧。
“提亲。”
吕大姐失望地低垂眼睛。
张卿嘴角微翘,问:“你置吕姊姊于何地?她都替你生了儿子。”
刘邦眼神微凝,阴郁地盯着张卿。
那种心酸已经在刘邦的句句话语中消耗殆尽,张卿心里轻松,浅笑:“郎君天人之相岂可薄待自己的女人?”她指着吕大姐道:“吕姊姊的后人会掌天下权柄,您就算有顾虑不娶她也不该放任妒妇欺辱。忘郎君三思。”
“阿卿。”吕大姐惊讶地叫。
张卿笑说:“姊姊莫怪我隐瞒,这也是当年寄宿我家的阿丙叔私下替姊姊算来的,只是那时候不见刘郎不知真相,如今龙凤相见自然都明了了,我这才敢确定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刘邦强自按捺下狂喜,故作镇定地问。
“郎君若不信就看着吧,日后定见分晓。或者去下邳找戚丙壮士详询就知。”张卿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她扶着门框扭头道:“最后奉劝郎君在这城中打听打听张家仲女,那时再定是否提亲。”
刘邦盯着张宅后门,沉静的面上不露丝毫喜色,吕大姐却从他支棱着微颤的耳朵尖上看出他正在忍笑,狂笑。
“你信她吗?”坐在牛车上,刘邦搂着吕大姐问。
吕大姐娇羞道:“阿卿是个奇人,阿丙是个神人,他们都高深莫测的。”
刘邦闭目长吟:“风雷起兮天开裂,豪杰立兮九州劫,一夫喝兮定坤阙。”
张卿站在天桥上目送这对璧人远去,前世的纠结也随着飞扬的黄尘落入尘埃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