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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人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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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唐忍冬回到公寓觉得有点不大对劲,走之前她明明将客厅的灯关了,空调也关了,怎么现在都是开的。经过卧室时她发现原本空落落的房间已经住进了人,有个女孩正趴在书桌上发呆。披着一头垂腰的长发,发色极黑、顺滑亮泽,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握。仿佛觉察到了有人看她,那女孩回过头来,一张素净的脸在昏黄壁灯的照射下越发显得柔美恬静,眼眸乌漆漆的,很亮,让忍冬想到刚出生的小燕子。
她笑着站起身,眼睛眯成两弯月牙:“学姐你好,我是慕冰知。金融系2010级的新生,下午刚搬进来。听说你的成绩很好,以后还要多麻烦学姐照顾。”
多了一个室友,还是自己的小学妹,看上去人很好的样子。忍冬觉得开心,便笑着点点头:“你好,我是唐忍冬。”
“学姐,下午我搬进来的时候你不在,是去上课了吗?”
她摇头:“不是,到大四课已经很少。我去应聘了。”
冰知觉得这位学姐真是劳模,积极又上进,这么早就开始找工作。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黎若在介绍唐忍冬时,说她是学生会副主席而不是主席,到大四都肯屈就一个副位,还兼任记者团的副团长。这样的人必定是任劳任怨的,并且没有什么功利心。慕北容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放心她做冰知的室友。
“你去哪里应聘了?”
“慕氏集团,他们正在招聘一个CEO助理,”忍冬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去慕企应聘CEO助理是她高攀了人家,忍不住多解释几句:“嗯……虽然成功的几率很低,但总想去尝试一下,增加一点应聘经验也是好的嘛。”
冰知觉得囧,学姐竟然是去应聘当哥哥的助理,而哥哥已经换了四个助理了。后两个是因为能力不足,而前两个竟然是董事会的老狐狸派来的卧底,幸好被他的火眼金睛发现。
这个学姐怎么看都不像卧底,谁会派一个在校大学生做卧底?没有经验恐怕想通过面试的第一关都难。至于能力,在冰知这种对大学事务一无所知的人看来,成绩优秀、还能在学生会担任那么多职务,能力肯定很强。
思忖一番后,她几乎就觉得让学姐当哥哥的助理就是最好的选择,便豪气冲天地握着她的手说:“学姐你放心,你一定会应聘上的!”
忍冬被她突然大幅提高的分贝声吓了一跳,以为她只是在安慰自己,依旧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不可能的,我都没有相关经验,成绩再好也是纸上谈兵。这次只不过是去试试,看能不能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关面试才被刷下来。”——如果能坚持到最后一关面试,应该就能见到那个人。忍冬这样想着,眼底氤氲出细微的哀伤,她与那个人的距离这样远,仿佛此生都无法触及。
冰知却胸有成竹地笑了:“学姐,如果你能坚持到面试的最后一关,你就绝对不会被刷掉。”
如果你能坚持到最后一关,我就央求哥哥给你一个机会。
冰知忘记了,很多时候,我们都太过相信自己对未来的把握。前途迷雾茫茫,你真的确定能一路意气风发地走下去?
清橙在飞机上闭眼休息,两周的学术交流会,说不累都是骗人的。正要下机时却发现自己的电脑包不见了,不由有点慌张。因为里面存储了非常重要的资料,并且没有备份。旁边斯文秀气的男子看出了端倪,绅士地询问她:“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我的电脑包不见了。”
男子眸光一闪,迅速告知乘务人员,要求通过广播请全体乘客暂勿下机,有乘客遗失重要物品。随即陪着清橙检查是否有乘客错拿了她的电脑包。
走到一个老奶奶的座位旁时,清橙看到老奶奶手上拿着的正是她的包。因为是老人家,她特地放缓了语气:“老人家,您手上拿着的好像就是我的包,您看看是不是拿错了。”
老奶奶立马汗颜,看了一眼便连声道歉:“哎呦喂,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不好意思啊姑娘。”
随即把清橙的包还给了她,而她自己的包实际与清橙的包外形相差十万八千里,说拿错也太过牵强。对方是老人家,自己的包又已经拿回,清橙不愿意追究,笑了笑便转身离去。身旁的男子风度翩翩,感谢了全体乘客的配合以后才款款离去。
下机后清橙对他道谢,并提议:“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没想到他一点也不跟她客气,笑眯眯地点头说:“好啊。”她心中微微诧异,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微笑着报了一家西餐厅的名字。
冰知接到清橙的电话有点无奈,她可怜巴巴地瘪嘴:“姐,你不会真抛弃我跟帅哥约会去了吧?”
清橙苦笑:“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自己去餐厅吃晚饭吧。乖,吃完饭就好好休息,明天还有考试。”
冰知了解清橙的作风,答应了的事她极少食言,看来是真的有事,她也只能乖乖听话。
清橙挂掉电话,款款从洗手间出来。男子坐在僻静的角落里看菜单,手指白皙修长,她没见过哪个男生有一双这么漂亮的手,生平第一次有些自惭形秽。其实她的手也很美,只是她从来没有注意过。
“你是音乐家?”她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果然,那人狡黠地摇摇头:“继续猜。”
虽然一路上他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可是眉目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英气。他主动与她聊起赛马,笑道:“现在的人大都喜欢德国汉诺威或者荷兰温血马,前段时间我在一个赛马场看到一匹阿哈尔捷金马,也就是汉朝的汗血宝马。那匹马的毛色是纯金色,在阳光下耀眼夺目,让人几乎以为它是用黄金做的。体格高大,纤细勃发、风姿独特,真真正正的贵族马。偏偏中国的电视剧总喜欢挑枣红色的蒙古马扮成汗血宝马混淆视听,搞得大家都以为汗血宝马是红色的。”清橙笑起来,她想起有个人也曾对她说过这番话,只不过用的是另一种口气,趾高气扬又分明不屑的口气。
她注意到他的手,她觉得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而他肯定不是钢琴家。她忽然想到一个人,觉得不太可能,只能试探着问:“你不会姓杜吧?”
他抿嘴笑得很得意:“鄙人刚好姓杜。”
“杜江离?”
“清橙,”江离伸出右手做出一个握手的动作,眉眼依旧笑着:“你终于认出我了。”
1.3
唐忍冬很忙,回寝室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去了学院办公室。冰知只得一个人去吃晚饭,她满世界地乱晃悠,打算参观一下自己将奉献出四年青春的高等学府。
穿过成群的教学楼,穿过音乐喷泉广场,穿过气势恢宏的图书馆,冰知觉得自己的腿都要走断了。她心里明白自己是越走越远了,可依然想要继续走下去。
潺潺溪流蜿蜒流过,两旁假山错落,瘦骨嶙峋。一旁用大理石块堆出一片高地,有急流从假山顶部的石缝中流出,流过大理石堆,形成了一条瀑布。
一座古桥如飞虹般越在河流之上,颇有“小桥流水人家”之感。岸边有块怪石,上面用篆书写着“三乐桥”。
她觉得有意思,又想不出三乐指的是哪三乐。
走过一条长长的双向六车道马路,学校的风格才渐渐不像刚才那般诗情画意,她看到有个路标牌写着高尔夫球场。
没想到这里还有高尔夫球场,真是有趣。
绿草如茵,球场边种着许多枫树、槭树、栌树、银杏……还是夏末初秋,枫叶只在边缘处染了一点点红,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渲染的美。静水云天,长空万里,使人无端觉得惬意。
她刚懊悔没带球杆来,不然还可以在这里挥两杆,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杆上果岭,漂亮!”
转身就看到了范逸,难得他今天穿了一身白,倒真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味道。
冰知走过去逗他:“哟,范公子,白天刚军训完,晚上就有闲情逸致来打高尔夫,不错嘛!”
范逸看了一眼冰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是,我又不像某人一样爱当逃兵。”
她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反正他嘴里从来就没有好话,两人吵了这么多年偶尔也有和平共处的时候。
忽然又看到一个人,从远处走来,长身玉立,手里拿着一根球杆,正闲散地笑着。原来刚刚范逸是在夸他,冰知了然。他今天恰好也穿了白色的衣衫,她不由望着范逸,将两人做对比,忍不住打趣:“原来是蒹葭倚玉树。”
小时候看《世说新语》,中间有一段,“魏明帝使后弟毛曾与夏侯玄共坐,时人谓‘蒹葭依玉树’。”顿时觉得古人的形容真是应时应景,看范逸和宋星慈站在一起,可不是蒹葭依玉树?
范逸自找倒霉:“谁是蒹葭,谁是玉树?”
冰知大笑:“当然你是蒹葭,他是玉树!”
宋星慈本就俊逸,穿上白衣更是仪表非凡,冰知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怎么有人能把白衣服穿得这么好看”,一边跑去挖苦范逸:“下次你俩一起出门你最好先打听下他穿什么衣服,省的撞衫了你又要被比下去。”
范逸勃然大怒:“你个臭丫头,就知道重色轻友!”
“范逸,你这话不对。”她慢悠悠地晃着球杆,说:“你也是男生,你也是色啊,只不过是长得比较难看的色罢了。”
范公子终于跳脚了:“你闭嘴!我堂堂翼中校草,不是你可以污蔑的!”
冰知觉得逗他很有趣,火上浇油说:“那好啊,你把你的花痴团叫来让她们把我灭了啊。不过你的粉丝肯定没我哥的粉丝多,她们可都是职场上的白骨精,以一抵十,你肯定又要输。”
宋星慈拉她的胳膊:“难得都在,你不如挥两杆,别光顾着斗嘴。”
她随意看了眼场边的枫树,枫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她判断道:“今天是东南风。”还没等宋星慈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就已经非常利落地一杆挥出,动作娴熟洒脱,姿势优雅,整个人仿佛一道光焰,瞬息间明亮无匹。
小小白球正越空而去,穿过湛蓝湛蓝的天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最后稳稳落在果岭上,离洞过20码左右,看得连范逸都忍不住鼓掌:“漂亮!”
冰知笑笑:“范公子,别光顾着夸别人,自己也上场练练啊。”
宋星慈似是无意:“有我们俩在,只怕他不敢鲁班门前弄大斧。”
范逸却精明得很:“少对我使激将法,我早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冰知叹息:“才拿了一个青少赛的冠军就退隐江湖啊,我以为你至少要拿十个八个才肯退。”
他只顾着在唇枪舌剑上报仇:“你当我是你啊,贪得无厌。”
冰知懒得理他,看着宋星慈,忽然想到一件事,觉着不可能,又觉的震惊,忙抓着他问:“你怎么在这里啊?香港那边的大学半个月前就开学了,别告诉我你没去。”
宋星慈微微一笑:“是啊,我没去。”
“你在这念大学?”
“嗯。”
“什么专业?”
“和你一个专业。”
她只觉得这一天自己都在惊讶和惊喜中度过:“你不会还和我一个班吧?”
宋星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似乎十分乐意见到她这样一惊一乍的样子,他点点头,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是啊。”
原来这样巧。世上的事情,竟有这么多的意外和转机。冰知觉得囧,又忍不住开心。喜悦的心情像气泡一样咕嘟咕嘟地从心底冒出来,绽开一朵又一朵的花儿。原来心花怒放就是这样的心情——她再不用担心以后会见不着他,再不用纠结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成天往香港跑。原来他就在身边,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范逸敲了她一脑袋:“丫头,你傻笑什么?”
“关你屁事。”冰知不悦。
“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你还学会说脏话了是吧。有点淑女的样子行不行?”
“对什么人用什么态度。对着你这样的,不用装淑女。”
范逸气结,又找不到话来噎她,只能作势要掐她的脸,被她灵巧地躲开。
冰知光顾着躲开范逸,没想到一转身就撞上一个人,忙连声道歉。来人看着她“咦”了一声,带着几分笑意说:“小冰知,真巧啊。”
冰知一抬头,就看到了萧疏寒有些戏谑的脸,不由愣住了。
萧疏寒是萧氏集团总裁萧毅清的独生子,萧毅清和冰知的父亲慕明翰曾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后来不知道怎么闹翻了,两人在商场上斗得你死我活,二十多年了还没个消停。冰知只见过这个萧疏寒几面,总觉得跟他父亲一样是个笑面虎,口蜜腹剑。
“你怎么在这里?”
“小冰知,你太不关心我了,”萧疏寒忍不住揶揄她,“我来这里看望一位老教授,他是我的导师。算起来,你可是我的小学妹。”
无缘无故被降了一级,冰知有点不爽,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吃过晚饭没?不如我带你去吃饭?”
和这个人共进晚餐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主意,她很果断地直摇头:“不用了,我刚吃过了晚饭。”
“那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萧疏寒说完,看了旁边的宋星慈一眼,而宋星慈恰好也在看他。两人只对视了一瞬,就不约而同地都飞快转移了视线。
“你们认识啊?”一旁的范逸懒洋洋地问。
“不认识,”宋星慈笑笑,“可能是之前在学校里见过几次面,总觉得眼熟。”
范逸点了点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只注意到一件事,宋星慈刚才说话的时候右手食指在球杆上画圈。
每次他言不由衷的时候,他都会习惯用食指画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