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十九回 贵客（虫） ...
-
从东京返回名古屋的新干线上，羽丘雪子始终沉默着没有和羽丘空说一句话，下了新干线，坐上前往并盛的电车，她也还是扭头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羽丘空知道她心里难受，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只要有这身灵力在，羽丘空的生活就很难获得真正的平静，而她的父母什么都看不见，对她的处境只能干着急，每天都笼罩在透明的恐惧之下。
羽丘空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父母不知道她的特殊，如果她不让父母知道自己的特殊，如果她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保护父母，如果她强大到父母不用担心……那么他们就能轻松一些。
她又看了一眼羽丘雪子的侧脸，她用手托着下巴，头偏向手那边，下颚到脖颈的皮肤绷得有些紧，像是一只随时准备进攻的天鹅，窗外的景色快速往后，她的眼睛只缓慢地眨几下，眼里的光很是黯淡。
羽丘空收回目光，继而自己被裙子遮住的膝盖，立在她肩头的谍翅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心情低落，摇头晃脑地，扑腾着翅膀无声地落在她的膝上，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羽丘空忍不住笑起来，用指尖轻轻挠着它的喉部，管狐又不服气了，把脑袋凑到她眼前，发出无声的抗议，她只好拿另一只手捏了捏它的耳朵以示她心里还有它。
这时她忽然听见头顶响起羽丘雪子的声音：“空。”她吓得一个手抖，用的劲不小心重了些，捏得管狐浑身的毛的乍了起来，眼角垂泪，羽丘空也来不及安抚它，一抬手将它送回原位，立刻转头看向出声的人。
羽丘雪子的视线却没有落在她脸上：“空，”羽丘空顺着她的目光，最终对上了在自己膝上蹦蹦跳跳的谍翅黑豆般的眼睛，她愣了一下，随即便听见羽丘雪子说，“这只鸟也是那位先生送给你的吗？”
羽丘空心下一惊，羽丘雪子怎么能看到谍翅？难道她突然有灵力了？不…不对，怎么可能，那这么说谍翅是一只真正的鸟，而不是妖怪。
那边羽丘雪子还在等待她的答复，这边谍翅还茫然地看着她，羽丘空收起内心的惊讶，眼睛一转有了答案：“嗯，它很喜欢我。”
她回头看向羽丘雪子，羽丘雪子也正好将目光从谍翅转移到她这里，羽丘空知道自己的答案含含糊糊，答非所问，但母亲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转为温柔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头：“这样啊……但是空，下次不能随便接陌生人送的东西了。”
羽丘空连连点头表示明白，接下来的时间就好过多了，羽丘雪子又恢复到平日里那个可爱的母亲，她们在并盛的商业街买了晚饭的材料和一个蛋糕，慢慢散步回去。
到家的时候也不过下午五点，羽丘和雄和木之本藤隆还没有回来，羽丘雪子先是去对面的木之本家去看看木之本抚子的情况，木之本桃矢倒是已经放学回来了，开门之后接过蛋糕道了句谢，避开妹妹将它放进冰箱。
羽丘雪子上楼去了，羽丘空只好在客厅等着，木之本樱听见声响跑下来，却没像前段时间那样扑到她身上，羽丘空想着她大概是被前天和黑羽快斗扭打起来的自己吓住了，这也算是好事，不过木之本樱不闹腾了，木之本桃矢又是向来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她就只能跟他们俩大眼瞪小眼，气氛十分尴尬。
好在羽丘雪子没多久就下来了，带着她回到自己家。
羽丘和雄在接近六点的时候回来，这时饭菜都已经上桌，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着晚饭，期间羽丘雪子说起他们今天去了东京，买到了道服，还将谍翅作为新的家庭成员介绍给他，却唯独没有提到那家神秘的店。
羽丘空默默听着没有插话，无法被看见的管狐百般聊赖地耷拉着脑袋，把自己挂在她脖子上，而被赋予了一个新名字的谍翅分外激动，绕着餐桌飞了一圈又一圈，快到连残影都看不见。
大约七点的时候，木之本藤隆带着女儿上门拜访，木之本樱还端着一个纸盘，将切下来的蛋糕递给羽丘空，羽丘空笑着对她说了句“生日快乐”，她的笑容简直照亮了黑夜。
正吃着蛋糕，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接起的人是羽丘雪子，聊了两句之后眉开眼笑，招手叫羽丘空过来。
电话那头是许久没见的羽丘芽美，今天是她进入新学校的第一天，只听声音羽丘空仿佛都能看到她在那边手舞足蹈，她兴奋地描述着在学校的趣事，羽丘空时不时应一声或跟着笑一下，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听见羽丘芽美说“空也快点上学就好了呢”，便挂了电话。
“……”羽丘空有些无奈，决定回到沙发上坐着，一边吃蛋糕一边看动画。
还没过几分钟，电话又响了，这次还是羽丘雪子接的，然后又转到了羽丘空手上。
打电话来的是麻仓叶，他也是今天第一天上学，上的是幼稚园，然而与羽丘芽美不同，他这一天的经过就显得有些令人伤感了。
麻仓叶垂头丧气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今天自我介绍时他说自己的爱好是听歌和与灵聊天，立刻就引来了班上同学的剧烈反响，孩子们起哄让他找一只灵出来，正好教室后门就飘着一只初代校长的灵，他指给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看得见，大家说他是撒谎精，老师也教导他不能为了得到关注而说假话……
“可是我没有说谎啊，”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委屈，“只是他们自己看不见而已。”
羽丘空叹了口气：“但是，叶，你要知道，人类只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不存在，这种固定的观念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麻仓叶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空，你明明比我还小，说出的话却像大人一样呢，我都忍不住依赖你了。”
羽丘空先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听到最后一句笑了起来：“我可是很可靠的，被你依赖一下完全没有关系。”她用手指绕着电话线，眨了下眼睛，“叶只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可以了，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男孩释然的笑声：“嗯。”
这通电话结束，电视里放的动画也差不多结束了，羽丘空吃完蛋糕，洗浴完毕换上睡衣，准备回房间睡觉。
卧室门打开的瞬间，从没关的窗户那边吹来一阵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樱花香味，略过皮肤带来一丝暖意，谍翅不知为何叫嚣起来，羽丘空朝它嘘了一声，它倒是很听话地没再出声，却还是焦躁地在她肩头来回跳动，她没理它，反手带上门，另一只手按下电灯开关。
整个房间亮起的下一秒，她的心脏差点都被吓停了。
她的房间里有一个陌生人，长头发，披着一条大大的蓝底星星的斗篷，没发出一点声响，窗户和走时一样是敞开的，窗帘却拉上了，那个人坐在窗口上，窗帘被风掀起笼罩住他，那几秒的功夫羽丘空没看清他的面容，唇边的笑意却很清晰。
羽丘空一开始以为这是个妖怪，或者幽灵，警惕地后退一步脚后跟碰到了门，眼神下意识飘向了窗户旁边的书桌，那个抽屉里装着麻仓叶明给她的一些符纸，她想着可以召出几只地灵扰乱那家伙的视线，自己快速冲到书桌前抽出符纸逼退“它”。
羽丘空盯着“它”默默盘算着，实在不行还有管狐在。这样想着忽然愣了一下，谍翅浑身的羽毛都竖了起来，管狐倒是显得气定神闲，脑袋搭在羽丘空肩上，平静地注视着那个不速之客。
羽丘空瞥了管狐一眼，觉得它的态度有些奇怪，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门关上前四月一日君寻说的最后一句话——“今晚有贵客登门。”
“呀，你终于回来了。”那个人终于出声，伸手掀开窗帘，轻巧地从窗台上跳下来，带着温和却有些诡异的笑容，“晚上好，空。”
羽丘空毫不放松地盯紧他：“你是…谁？”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笑容甚至说话的语调都给她一种特别的熟悉感，但就是在记忆里找不到这个人。
咦……她睁大了眼睛。这张脸……面前人的笑容与脑海中那个男孩的笑容重叠起来，她脱口而出：“叶？！”
刚说完她就在心底自己否定了自己，先不说麻仓叶的头发没这么长不会戴这种没品位的超大耳环他那种傻乐呵的笑也和这人故作深沉的笑完全不一样，就说麻仓叶人在出云，而且刚刚才打电话来向她抱怨在幼稚园受到的不公，她就该在第一时间扼杀这个猜测。
“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羽丘空摆了摆手。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真的是很像叶啊……
“真令人伤心，”这样说着的男孩脸上却看不到一点阴霾，依然微笑着，“你居然把我和叶混为一谈，明明，我是你的——”他看见羽丘空皱成一连座山峰的眉头，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贵客’不是吗？”并且在“贵客”两个字上刻意地重读。
“……你知道叶？”羽丘空刚松一点的神经又绷紧了，质问的话没经大脑就冲出口，“你和四月一日又是什么关系？”
话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她不该问得这么直接，这个人不知底细，但是绝对非常强，万一这两个问题是他的雷区，她就死定了。
男孩的笑容没变：“是呢，其实也没什么交集。”他说，“我会来到这里，只是单纯为了你哦，空。”他慢慢朝这边走过来，每近一步，羽丘空的心就提起一寸，等他走到面前，她的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谍翅连颤抖都不敢直接僵硬住了，而她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可身后就是门板，而楼下就是父母，她无路可退，只能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回视他的目光。
“为了我？”她艰难地说，“难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男孩眨了下眼，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流露出明显的遗憾，但是稍纵即逝，羽丘空惊疑不定地瞪大眼睛的下一秒，他已经重新露出了笑容：“说的是呢，”两人的距离很近，他只要稍微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而他真的伸出了手，探向她的脖子，最终停留在管狐的脑袋上，“看在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原谅你吧。”
羽丘空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却发现男孩轻柔地抚着管狐的皮毛，而管狐明明还绕在她颈上，却一副熟络的样子蹭着别人的手。
天哪……羽丘空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一天之内是要背叛她几次？！
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管狐灰溜溜地缩了回来，趴在她肩头，不再动弹了，羽丘空恶狠狠地瞪它一眼，又借着这点怒火，一鼓作气地瞪向面前的人：“你到底是谁啊？！”
男孩看了蔫蔫的管狐一眼，再回视她的目光时眼底带了明显的笑意：“我是好，麻仓好，是你口中所说的叶的亲生哥哥。”
这下羽丘空心中的震惊大过怒火了：“麻仓？叶的哥哥？我怎么从来没听叶明爷爷说过……”
“叶明当然是不会告诉你的，”刚才那点笑意悉数散尽，麻仓好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麻仓家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我从来没有出生。”
“？？？”羽丘空懵了，好一部家庭伦理道德大戏？她是不是应该批判一下麻仓家的这种行为？和自家的孩子过不去，何必呢……
“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心吧，”麻仓好冷笑着看着她，眼里的嘲讽绝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能有的，令她不寒而栗，“我可不是什么值得怜悯的小孩，就如同你——”他伸出食指戳在她的眉心，在她惊异的注视下沿着鼻梁一路滑下，轻触过嘴唇、下巴、喉咙，最终停住锁骨的中心，他抬眸望进她的眼睛，“——你的身体里住着不符年龄的灵魂，我的灵魂也霸占了这个身体。”
羽丘空与他对视了一会，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轻轻拨开了他的手：“既然大家都是成年人，那就好说话了。”她朝他扬起一个标准的笑容，抬手抵在他胸口，他也没反抗地就这样让她推开，两人的距离拉开一些之后，羽丘空恢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真的只是来看你一眼哟，”麻仓好保持微笑，“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的，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向羽丘空摊开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那么，你要加入我吗？”
羽丘空没动：“加入你做什么？”
麻仓好也不急：“嗯……大概是，毁灭世界吧？消灭所有的丑陋的人类，创造一个只有通灵者的世界。”
“哈——？”羽丘空把尾调拖得老长，眉毛也扬得老高，“你中二吗？”
羽丘空都做好了迎接他的怒火或者疑问的准备，不过麻仓好既没生气也没发问，微眯起眼睛笑着看她：“空，你就是有话直说这一点最让我喜欢。”
“……这算什么，告白吗？”羽丘空又皱起了眉。
“算是吧。”麻仓好竟然没吐槽也没否认，就这样应下来，这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反而让羽丘空感到更加不安，她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麻仓好却只是笑，笑容中还带了点欣慰与怀念：“不过，我对现在的你还是没什么兴趣呢。”
羽丘空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己平板短小的身材，简直要满头问号了：“……这又算什么，性骚扰吗？”
这次麻仓好没接她的话，而是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的灵魂绝不是最为纯净的，但是我所见到的你却是最为耀眼的。”他看见女孩一脸疑问，露出了一个些许落寞的笑容，“呐…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给了我一个答案，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答案会改变吗？”
“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羽丘空也盯着他的眼睛，“但我希望我不会改变。”
“……顽固的姑娘。”麻仓好顿了一下，又笑起来，“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吗？”
“选择不我会死吗？”羽丘空一针见血。
麻仓好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下，笑眯眯地看着她：“嗯……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不会吧。”
羽丘空冷漠到死鱼眼：“哦，那我拒绝。”
麻仓好感兴趣地发问：“如果会呢？”
羽丘空毫不犹豫视死如归：“那就死吧。”
“……”突然的沉默让羽丘空忍不住心惊肉跳，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却看见麻仓好别有深意的笑容，“你撒谎了呢，空。”羽丘空目不斜视，余光中麻仓好唇角的弧度愈发扩大，“而且，虽然你说自己是成年人……”他的脸忽然在眼前放大，羽丘空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往后仰想避开他，后脑勺却撞到了门板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羽丘空吃痛地一闭眼睛别过了脸，她听见一声轻笑，柔软的唇瓣和温热的呼吸擦着脸颊略过，她发现被碰到的地方简直都要燃烧起来，压低的声音就在耳边：“但是遇见这种事却会很害羞呢。”
羽丘空的大脑有短时间的空白，等她回过神来，麻仓好已经退到了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用一只手捂住脸，感觉手心触碰到的皮肤烫得惊人：“你你你……你耍流氓啊……！”
麻仓好笑得更开心了：“是哟。”
最初的羞涩与慌乱过后，羽丘空简直气到爆炸，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调戏过！还是被一个小屁孩！一个体内装着大龄灵魂的小屁孩！对着她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能下得去手！……腹诽了一顿之后她开始碎碎念，把自己能想到词汇都用上了：“流氓，变态，恶心，萝莉控，幼女控……”
念了一阵之后忽然想起来一抬头，罪魁祸首已经踩在了窗台上，随时能够逃离这里，羽丘空瞪起眼睛大步冲过去，狠狠地拍在了窗户下面的墙壁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麻仓好跳了下去。
她看见接住他的火红色怪物，眼球瞪得简直要掉出来了：“是你……？！”
麻仓好骑在火红怪物的背上，像是戏弄她一般就停在她面前，离得很近，却又够不到，他的笑容现在怎么看怎么欠揍：“是我，救了你两次命的恩人可以算作贵客吗？”
“……谢谢你，”羽丘空有些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继而加大了音量瞪着他，“刚才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但是没有下一次了！”
“好啊。”麻仓好还在笑，趁羽丘空松了口气忽然又凑近，在她头顶揉了一把，这回羽丘空反应得很快，猛地一个头槌上去，直接把他砸得飞出几米远，虽然自己的头也是痛得她龇牙咧嘴。
没多久火红怪物驮着麻仓好又飞回来：“好了，不和你闹了。”
羽丘空揉着额头炸毛：“谁和你闹了！”
麻仓好被她的反应逗得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有些红肿的额头，他的动作温柔又有力，奇异地缓解她的疼痛，一时之间羽丘空都忘了要推开他。
麻仓好收回手，还是浮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羽丘空开始庆幸沢田纲吉这时没有打开窗户往外看，不然看见一个男孩飘在半空中，估计得吓得晕过去。
麻仓好笑眯眯地：“再见，空，我度过了很愉快的一段时间呢。”
羽丘空身心俱疲：“谁要和你再见啊……”
麻仓好还是看着她笑：“不，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他抬头望了一眼稀稀落落的星空，短短地闭了下眼，像是在感受拂面的夜风，又像是在聆听什么声音，最后他睁开眼睛，眼底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再看向她的时候毫无波澜。
“罗睺之星划过天际的时候，再将你的答案告知于我吧。”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十九回 贵客（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