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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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棠栎槠，华枫枰栌。”⑴
一人着一深色蓝衫，站在院中莲花池旁的小木桌边手执笔墨，于几张泛黄的薄纸之上一笔一笔划拉了上去，字儿倒是苍劲有力、甚是好看。不过手边的笔墨皆是新物，纸却是不晓得从何处翻来的、薄薄一层、老旧不堪，小桌虽然崭新却是极其廉价的货色，全是用边角料拼凑而成，约莫小几十个铜板便能买来一个。
简简单单八字，那人将纸攥在手里来来回回看了数次，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之间，一道劲风便从身侧袭来，急急后退一步才堪堪躲了过去，眼前刷地飞过去的赫然是一只断了半截的毛笔，毫上沾着的墨汁甩得他一头一脸。
“姓狄的，你又在本座门前瞎念叨什么！吵吵嚷嚷。”说着，开口之人一甩背上披风，一个小跳越过了门槛，直贴了过去，抢了纸来细看也没发觉些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说起大理寺的布置，自从神都龙王案结案之后，从人事和物件儿上来说都改动不小，底下空缺的位置大略都被填上了，顶头上司还是他尉迟真金，第二便是狄仁杰这个大理寺丞，其余仍然虚位待补。空当的大院儿则也挑出了尉迟大人门前这一个改成了水池，找了个空闲请了位工匠来栽植上了莲花，拖了许久也没决定下来要在四周栽植些什么树木填补空虚更好。虽然在那深木色大理寺内布置上这些削了不少平日肃杀的气息，实际上却没有多少人能进来见识一番，倒是没有规矩束着，让狄仁杰捡了个活儿来改善一下日常工作环境。
被抢走东西的狄仁杰也没在意，手里另捏起一片儿还绿油油地银杏叶子搓着转来转去，看着他口中的尉迟大人烦躁地把薄纸捏成一团随手弃之一边，笑道：“怎么，才区区五月天气，尉迟大人就这般耐不住暑热了？这脾气呀，可真够大的~”
“大理寺事务繁忙，你还有空在这儿写这些无聊之语？”尉迟真金横他一眼，“本座就不信你的书房桌上没堆满了大小卷宗。”
狄仁杰见他没什么好脸色，眉头皱的紧，也就不再多占口头上的便宜，拍了银杏叶在小桌上说道：“我们也栽植银杏可好？”
油绿的叶子吸引了尉迟真金的目光，狄仁杰屈指扣了扣桌案，接着怕某人不怎么在意市井之间爱传的小事儿，便为尉迟真金补充道：“前些日子里，长安出了一家有名的铺子，专卖女儿家妆扮的东西，那白果养肤膏最是有名，这阵子家家的闺女可都各个谴人去买呢。”
“这个本座知道。”
尉迟真金点点头，微微张了张嘴却打住了没说，偏头看了一池平静的水。
他早间才被武皇后派来的人传去宫里，经过御花园时看见新挪去的大片银杏树，还只是稀稀拉拉地长着不多的叶子，确是不多几日前皇上决定栽来的，一是到了秋日里金黄一片甚是好看，二则是杏叶、白果皆是不错的补品药丸，御医们也被塞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活儿，为二圣备下些新奇的保养物件儿。
只是这么折腾了有些日子也没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武后有些愁云惨淡的模样，和大臣们谈天的时候提及了这坊间盛传之事，连问询他大理寺事物的时候也不禁多说了两句。
“尉迟大人居然知道此事？也就只有街上小姐们没休止地谈着，一个个都说那白果粉管用得紧，好些个想着春日里当选花魁的女子都求了老鸨去情人买了捎回来呢~”狄仁杰凑过去诡异地一笑，打断某人的回想，“要不，在下也去问了地方，为大人买上两三盒儿？”
“胡闹！”
本就涂了黑粉的脸黑得更是夸张了，手里银球登时甩出手，擦着狄仁杰的小胡子就从下巴附近穿了过去，即使尉迟真金功夫顶好，狄仁杰还是一头的冷汗哗啦啦地滑下来，身子僵硬自我检讨怎么没忍住就嘴欠了呢。
“尉迟大人，这小胡子可是在下的标志啊！打没了家里老娘该认不出我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山羊胡，狄仁杰左躲右闪地躲进了自己办公的屋子，拿起竹简来装模作样。
尉迟真金笔直地立在门口，严肃地做出给下属派任务的模样。
“你今日必了一桩案子，不论大小，晚饭前来我这儿汇报之后几日的安排，若敢偷懒……”
“若敢偷懒就让这屋顶掉下来砸我的头便可，还省了我和尉迟大人的事儿了。”狄仁杰抖了抖小胡子，指着头顶的木梁接茬。
结果？
结果当然是被一脚踹上了他的木椅子——散了架碎了一地的木椅子。等狄仁杰狼狈不堪爬起来的时候，尉迟真金早不知道又拉着邝照上哪儿去了，前者只得连连叹气，收拾起散乱了一地的卷宗来。
可直至日落西山，尉迟真金也没来检查他究竟在自己屋里忙些什么，大理寺内寂静无声，不似平常各自忙活着乱哄哄的热闹场面。狄仁杰跨过门槛，抻了个懒腰，四下张头望望便猜到自家大理寺卿一定是带着大批人马出门任务去了，只是连留守的人都没有，也是稀奇。
这么一想，那也只好去找沙陀打发时间了。狄仁杰也在大理寺工作了不少时光，于是轻车熟路地钻进了为结案时为沙陀忠特意置办的药房里。平时这儿都被当做是咨询案情药理毒物的地方，受了些大伤小伤也全来这里找沙陀忠诊治，倒是比看诊罪犯的医宫好得多了。也就只有狄仁杰，没事儿也来这屋里蹭蹭茶水。
“沙陀~你师傅最近可有捎什么东西来？”门都还没推开就嚷嚷着暴露起自己的目的来，结果自然是迎面而来的一个巴掌——自然不是往脸上招呼的，只是掩了嘴，另一只手架着肩膀就把狄仁杰往外推。
“别喊了！师傅他老人家倒是没捎来什么，不过要捎走些什么……”沙陀胆战心惊地往里瞟了一眼，示意狄仁杰安静去听那里面的大理寺伤员的哀嚎求饶，“我可就管不了了。”
听罢狄仁杰也是一个激灵，眼珠子一转就扒拉开了橡皮糖似的沙陀忠，赶忙堆了笑冲进去拦。“哎唷太医，太医别来无恙啊。要不要喝茶？你看沙陀这年轻不懂事儿的，这么会儿子了也不给您上杯茶……沙陀！快！”
比起自家徒儿更有几分橡皮糖潜质的神医王溥更是难以拉扯开，脾气还挺大，眼见着实在是得不来，这才不张牙舞爪地往伤患身上扑，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深色檀木椅上喘着粗气，还叫嚣着要跟沙陀忠断绝师徒关系：“就是！来几回了都能见着不少好东西，这臭小子拖了这么久没办我叫他办的事儿，还硬是不让我自己亲手拿！”
“这……他们也都是食朝廷俸禄的人，给您了一条手臂，我们也不方便办事儿了您说是吧~”这边狄仁杰好声好气地安抚着，沙陀也赶紧捧着热茶小跑端来，双手敬上。
“师傅，茶。”
王溥揭开瓷盖嗅了嗅，脸色一点儿也不见好：“还不都是我带来送你的茶，哼。”
“那可不是，您捎来的茶谁敢喝啊……”沙陀忠一脸委屈地缩到狄仁杰身边小声嘀咕，也幸亏王溥的耳朵没这么灵，沙陀也凭借多年经验不会让他师傅听见。
狄仁杰早几次来的时候就已经尝出差别来了，早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自然就去瞧那被冷落在旁有一会子的伤员，还招呼了沙陀一同来看。
此人面色有些惨白，满头大汗，后背的衣服也都湿了一小片，除了在揉着被抓痛的手臂，倒是也无甚么明显外伤，狄仁杰未看出什么异常，于是回头看沙陀，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他不认识的什么稀奇的毒啊蛊啊的。
“别看了，他又没病。”
半盏茶下肚，王溥搁了杯盏在一旁，好没形象地又翘着脚把玩起自己的猿臂自娱自乐来。
这与狄仁杰所料也相差无几，只把目光投向那人，后者倒也乖觉，懂事儿地把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狄大人，今儿下午稍晚些时候，尉迟大人吩咐兄弟们收拾家伙全跟他去城外东边的山头了。据说是新起了个土匪寨子，午饭后不久去打探的人回来报信说确有此事，而且抢粮抢兵器，闹得可不轻。尉迟大人便说在二圣知晓前就把这些匪类解决了为好，这都走了好一阵子了。”
狄仁杰皱眉发问：“那为何不叫上我？”
“呃……”这人犹豫不决，整个面孔都扭曲了。
狄仁杰一听便猜到一二，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安慰：“没事儿，你……原话原说吧。”
“尉迟大人他说您……”话到了嘴边还打了几个转，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说您武功太差，别跟着凑热闹添乱……”
‘果然如此。’狄仁杰无奈摇头，向王溥跟沙陀招呼了一声，便打算推门而出：“城东的那座霜林山吧？你就在这儿继续歇着，我去去就回。”
然而留守这人的功夫还真是不赖，一跃便横档在门前不让狄仁杰的路。
-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