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十二月三十日雪

4、地上星的秘密

　　东风下意识地将自己掩在了树丛之后，就连她自己也诧异着自己的反应，不过是撞见了通用和标致并肩走在一起，也无非是过去不痛不痒地打个招呼再走开罢了，自己却慌张地躲了起来。此时正是黄昏，极为静谧，远处的天空橘红混杂着烟紫的晚霞斜斜地照在两人身上，标致欢快的表情被衬托得越发地生动，而一旁的男生温柔地注视着她。东风只觉得身体僵硬起来，也许是，秋天的风太冷了。
　　就算是通用这样神经粗犷的人也隐隐地感觉到了，东风讨厌着自己，明明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那个眉梢眼角总是淡淡的女生其实是很令人安心与温暖的存在，认真看着剧本的样子有一种严谨的温柔，而她笑起来则是明快又好看的，不是像所有的人那样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了自己的长相上面，东风会和自己随意地聊着天，说着花与天气这样令人愉悦的话题，也不会对自己园艺方面的兴趣表现出不耐烦来，直觉上相信，淡漠的东风实际上对自己有着很好的耐心与包容心，而自己也依赖着这样的她，所以才这样的不安与沮丧吧。
　　一连几天，东风都没有与通用再说过一句话，东风也觉得自己太过小气和神经质了点，不过虽然理智上是这样，情感上却难以这样和通用再次亲近起来，也许是因为标致，从小时候开始就很明白自己不应该染指标致的一切所有物，否则只会招致更多的嫌恶而已。那么，通用你是不是标致最珍视的人呢？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是很寒冷了，经过西校区荷塘的时候才发现满池的荷花凋谢得干干净净，原本翠翠亭亭的叶子也变得枯黄憔悴起来，通用这两天并没有来排练，少了强生这样可爱的存在的话剧社也显得有些冷清，忍不住打了电话过去，却只是“无人接听”这样地重复着。东风这才发现，自己对认识了半个月的通用其实一无所知，除却这一部话剧，自己和通用大概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这样的认知让东风无端地觉得难受起来。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大约是八点钟的样子，东风抬起头来，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一轮孤俏的月亮悬在头顶，东风不由得想起小的时候，自己曾经那样努力地在众多的星宿中辨识属于自己亲人的那一颗，不明白为什么被舍弃，便猜想是由于不得已的原因来欺骗自己，长大后才明白，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什么不得已，只有坚持与放弃罢了。
　　东风租住的房子其实和学校很近，步行也只是十分钟左右的样子，这一条小路白天也略显得僻静，现在更是冷清，东风却隐隐觉得有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由得想起种种高校的传闻而加快了脚步，那人似乎也紧紧地跟了上来，猛地回过头来，昏暗的路灯光线照射之下，可以看得出是一张少年的脸庞，端正而秀丽。
　　“通用？”东风走上前去，少年低下了头，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为什么跟着我？”刻意的冷淡而严厉的声音。
　　少年却并不答话，只是微微地垂下肩膀，良久，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强生死了。”他没有办法再多说一句，冰冷的空荡荡的如今连强生的气息也消失了的家，自己心中的害怕与恐惧，担心自己像父母一样突然地死去而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样尖锐而突然的恐惧像幼时一样盘踞在心中，这些，在看到她之后神奇地平复下来，而所有的这一切，无法言说。
　　东风微微一怔，强生，死了吗？它对于通用来说是那样的重要啊，面前这个脆弱而美丽的男孩子，也许是把那只兔子当做了类似于亲人的存在的。东风不由得伸出手去，少年的指尖冰凉，仿佛让自己也沾染上了悲伤的情绪。
　　通用在东风谅解的沉默之中感觉到了安定的力量，下意识地握紧了东风的手掌，像一只迷途的小动物一样，叫东风也不忍心放开了，只得带着他回到了租住的房子里。这是一间很有东风风格的屋子，简约的黑白色调，一切井然有序着，唯一的植物是电脑旁边的绿色仙人掌。
　　“家里的人，不会担心吗？”好不容易找到了话题。
　　“没有这样的事，爷爷还在英国，已经几年没有见过他了，而爸妈早已经不在了。”说着这样悲惨的话的男生声调仍是缓和的，听不出过多伤心的情绪。
　　原来是这样，一度认为是被溺爱的家庭保护得过于良好的通用竟然和自己是一样的人，这样的认知让东风心上一惊，她想起无数个通用的表情来，平和的，迷糊的，微笑的，仿佛从来没有悲伤这样的字眼。她说不出话来，眼前的通用只是在淡淡地陈述关于自己的事实而已，可是，到底是要经历多少的痛楚才可以这样，麻木平淡地说出来呢？而且，通用完全是不会让人同情的那一种人啊，那样过于澄澈美丽的外表遮掩了他灰色的过往，竟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无法令人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