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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流落他乡为异客 恰逢同命相怜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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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道:“大人打点过了,你只管去就是。” 南烛点头。往前走两步,正碰上一个穿着兵服,右脸颊一块伤疤的中年男子,那人悄声道:“可是来看杨大人的?” 南烛点头。那人道:“你低下头随我来。”
南烛心里惊慌,低头跟在他身后,进了牢门只觉得眼前忽然一暗,阴冷之气迎面扑来。一路上是静悄悄,却时不时有些凄楚的呜咽之声,听的南烛更加心惊。走了片刻,只听那人道:“杨大人,有人来看您了。”
南烛急忙抬头。眼前是个暗暗的铺满稻草的暗房,杨大人杨本真本是一身白衣背对着南烛,闻言轻轻转头。
南烛猛地扑倒在他面前,自出事来几日来的委屈担心难过通通涌现,眼泪顿时如雨下。正哭的不能自己,感到头上轻轻一动,原来杨本真从栏杆间伸出手来,道:“南烛,你们这几日过的辛苦了。” 南烛死命摇头,道:“我们不怕,大人你怎么样?”这才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握住他的,另一只去擦眼泪。杨本真道:“这算不得什么苦。其他人如何了?” 南烛道:“原先的厨子丫鬟都遣散了,只是念真他们几个,被。。。”
他不敢多说怕杨本真难过,又道:“我们现在在姚大人府上,今日能来看您也是他帮的忙。我想,姚大人也许正在想办法救您出来。”杨本真缓缓摇头:“我与他本来就没什么大交情。他能让你来,想必是受了谁的情。否则他绝不会趟进这事来。” 那脸上带疤的人道:“杨大人您别灰心,我老夏在这做了这些年的狱卒,也见过那落魄潦倒即将赴死的囚犯转眼出去成了人上人,这世上的事情哪难料的很。”杨本真道:“此事牵连甚广,我。。。”说道这里忽然脸色一变,道:“你们先躲一躲,有人来了。”那官兵伸手把南烛抓起,往左急走两步,在一个拐角处藏好。
刚躲好就听到一个声音道:“你可是想好了?”这声音清脆年轻,甚是好听。
接着听到杨本真道:“什么?”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另一个略微老成些的声音道:“杨本真,你现在已是为阶下囚,若是聪明些,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我家小主子体谅你的难处,不会为难你的。”杨本真道:“你指的是那件事,我前些日子就已经说完了。”那年老的人道:“你说的嘛,三分真七分假。你为他辛苦卖命,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我是真真为您不值啊。”杨本真笑道:“值不值得,旁人怎么知晓。”
那人又道:“好,我知道你性子犟的很,恐怕是不会再松口了。既然杨大人执意做忠臣,那就不如成全了你,给你留个好名声。” 南烛听他之意似乎要施与加害,大惊之下就要冲出来,但身后的官兵死死搂住他腰,又用手指捂住他嘴巴,令他半分也动不得。
那个年轻的声音忽道:“慢着。杨本真,我这里有个东西,你想不想看?”接着听到一阵摩挲,然后咦的一声。
那年轻声音又道:“这幅画儿是他的笔迹,你应该识得吧?”杨本真并不应他,过了半晌,忽地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那年轻人道:“此话怎么说?”杨本真道:“此事说来,大概只有造化弄人四字了。可笑可笑,我杨若绪一生平凡无奇,居然再临死前知道如此秘密,也不枉了。”那老人大怒:“你当真不知好歹?!”年轻人道:“如此也好。”
说完竟然没了声音,周围一片寂静。
南烛心头掠过一丝不安,拼命去掰掩在他嘴上的手,可是力气太小,那手纹丝不动。
慢慢的,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接着脚步声又想了起来。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那官兵才松开手,南烛连滚带爬的出来,看到杨本真依靠在墙壁上,手中拿着一副合好的卷轴。南烛隔着栏杆在他身上左右看看,哭道:“大人你没事吧?”
杨本真望着他,半晌道:“南烛,你也大了,今后几个小的你多多照应些。你性子软,迁书倒是和你正好互补。过了这劫之后,你们便南下吧,今后也不要回来了。” 南烛猛然醒悟,转眼便看见他嘴角流下一丝鲜血来。身后的官兵也轻叹一声。
杨半真又道:“他果真是不让我好过,让我临去也要带这这幅画儿。南烛,你把它带走罢,我不愿再看见它。”说着将手中卷轴递了过来。南烛愣愣的接了,只觉得心中一片混沌,似乎模糊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杨本真似乎又再和那官兵说些什么,南烛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得冷的很,嘴里发苦,似乎要呕却什么也呕不出来,眼前杨本真的脸晃来晃去,似乎在笑,又似乎呕出了大团大团的血块,最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有些意识的时候,只听到周围人声窃窃,不时有衣料摩挲的声音传来。他眼皮沉重的很,恨不得一觉再睡过去,醒了便一切都是在梦中了,于是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实在是长,等到醒的时候真是浑身酸痛,嗓子又干又渴。
南烛刚撑着想坐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一个身量甚小的女孩推门见他醒来,大喜着叫着出去,不到一会便进来三个人来。
南烛此刻身子发软,只能喘着倚在床上,小心翼翼打量这个既小且乱的屋子,那三人皆是衣衫普通,年纪最长的那人大约有四五十的年纪,过来仔细的看了他的脸色,叹道:“还是虚弱的很,先别忙着躺下,喝些稀粥吧。”
先前那小女孩便端过一碗粥来,顺势坐在床边要喂他。南烛脸一红,道:“这是哪里?”那三人对望一眼,那女孩道:“这是汴州哇。”
南烛疑惑道:“汴州是哪里?”说完心里一惊:“这里不是京城么?”三人中穿青衣的年轻人眉头一皱,道:“你是京城人?”
南烛心里忽地想起先前在牢里的一幕幕,伸手向怀里摸去,果然硬硬的一副画的形状。
那年轻人见他不答,低声道:“我就说。。。”那老人道:“不管哪里人,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在水里泡了那么些天也算命大,我们捡到你也是缘分你就安心在这里留着。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南烛抬头,正好撞见那年轻人眼神凌厉,心里一怵,点头答应了。
等几人出去了,南烛躺在床上暗自琢磨。他本来心思单纯,但这几日奔波下来,居然也想通了不少关节,两下一猜测,就想到八成是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看杨本真活不了多久,那兵卒要灭口,便趁他昏厥时把他扔到水里。哪知他居然顺着河流飘到这里,被这家人救了下来。这么一想,便更觉合理。事故发生太过突然,他心里虽然明白眼下自己已是孤家寡人一个,但先前过于悲伤,只觉得眼泪也要流干了,现在冷静下来,只是难过,再也哭不出来了。慢慢的便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那小女孩仍坐在他床边,见他醒来便甜甜一笑,道:“你可醒来了,再不醒粥都要凉了。” 南烛接过粥,到了谢,那女孩看南烛是她同龄,相貌又清秀好看,心里一时高兴,唧唧扎扎说个不停,南烛听个大概,原来这竟然是个小杂耍班。彼时国情安稳,他在京城也经常看见街边有杂耍班子的,多半也都是十岁出头的小孩。
这杂耍班规模甚小,加上挑家伙的,做饭的一共7个,这小女孩叫做云翠,也只比南烛小一岁,昨天见的那三人,年纪最长的便是班主了,大家都唤他刘大叔。年纪轻的那个叫刘彼,是大师兄。剩下的那个则是班主前几月在黑市买来,大家唤做三儿的,也不满14,只不过身量修长,看起来居然和刘彼一般高了,
南烛仔细回想,是有个身量长的男孩,但他当时意识不很清,容貌印象半分也无。
云翠等他吃完粥,将桌椅都收拾了,道:“你是从京城来的吧?难怪看起来都不一样。京城好玩么?我也想去来着。可是刘大叔说路途好远,坐船都要大半月呢。”南烛心想:那狱卒大概是骑马将我扔的远了,才能漂到这里,杨大人说过要我们避过这劫后南下不再回去,没想到居然也应验了。唉,只是可惜不知道迁书和烟和雨他们怎么样,尤其是迁书,他知道大人不再了,我也不知下落,不知道该怎么难过。我孤身一个人,又是个逃犯,现在回去实 在是难上加难。不如就先在这里呆下,养好了身体再挣些盘缠再打算。
他心里做了计较,也就不像前几天愁眉苦脸,反倒是下了决心要回去找迁书他们,于是刚能下地便挣扎着给他们做些扫地洗衣服的粗活。因为身体还未愈,他基本就只呆在屋外的小小院中,经常便能听见院外传来的锣鼓声、吆喝和喝彩声。云翠和他熟悉了,经常跑来找他,伸着小细胳膊让他看练功不专心时被大师兄打的伤痕。南烛便给她几个自己前几天偷偷藏起来的糖果子哄着,小姑娘便全忘了,嘴里噙着糖果要给他表演自己得意的翻跟头。这天天气转暖,南烛正将前些日子劈的柴火笼起来,就看见三儿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脸上也红肿了一块,显然也是挨了打。
他对这个沉默少年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怜惜,就凑过去:“你没事吧?”三儿回首望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南烛又道:“我那里还剩点膏药,我去给你拿来?”三儿上下扫视他一遍皱眉道:“你是前几天捡回来的那人?”南烛又气又笑:“我被捡回来那天你还来看过我呢!”三儿点点头,径自去了,南烛有心喊他,又想说不定他是觉得自己受伤被外人看见不好意思,自己何必再去管闲事?也就罢了。
等到晚上南烛去领了自己的饭,正回偏房的路上,恰好瞧见一束微光透过细碎的小花丛照过来。他平常也会瞧见,但今天偏偏有些着了魔似得,忍不住轻轻往那边挪动两步,探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