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樽还酹江月》却下层楼

2、亦林·发迹

　　二十年前的我，或许根本没法想像今天。
　　我的祖上本姓齐，从我父亲这一辈上起，做了九门提督赫舍里大人家的包衣。我的姑母是个怯懦却柔媚的女子，早年被赫舍里大人一眼看中，做了赫舍里家的侍妾。
　　一年后，我的姑母死于难产。却留下了赫舍里家的独子。赫舍里大人老年得子，待之如珠如宝。我们一家也因此在赫舍里府上与众不同了起来。
　　七岁那年，我以书童的身份，陪伴着我那比我小两岁的表弟，第一次坐在了赫舍里族的家塾里。当我第一次握紧狼毫，在纸上写下“出人头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那天真无邪的小表弟看着我问：“亦林哥哥，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我看着他那明如秋水、酷似我姑母的眸子，淡淡的答到：“等你再长大一点，自然就会明白了。”
　　其实我知道，象他这样的八旗子弟，纨绔公子，恐怕穷其一生，也不会明白，我，齐佳亦林，对这四个字是怎样的渴望。我们虽为兄弟，虽同坐在一张书案两侧，然而确是楚河汉界，天渊之别。他是主，我是仆。他将世代锦衣玉食，我将世代为奴为婢。如若我要改变这一切，只有这四个字，出人头地。我握紧手中的狼毫，我知道只能靠它改写齐佳一门的宗室荣耀。
　　我十七岁，正值大比之年，恩科会试。身文言判，日贯同田，我十载寒窗，这些自是不在话下。七日科考，月余评卷，初夏溽暑时分，正是皇榜招揭之时。齐佳亦林，果然不负众望，位列五贡之岁。
　　少年得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此时的我，方知此言不虚。在我的眼中，齐佳亦林，不但已经完成了出人头地的夙愿，能够心愿得偿、光宗耀祖；日后更是一展长才，造福一方的国之栋梁。一纸功名，似乎就意味着曾经咿咿呀呀吟诵的圣贤书里的那些：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车马簇，都一桩桩一件件的成为了现实。
　　殿试已经过了三个月，我却还未曾收到吏部的任何音信。与我同科参考的秀才们，或已入贡院苦读，或已得官职赴任，惟有我，寥寥落落，顶着个岁贡的名声，却不知何处求神拜佛。
　　不得已，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求赫舍里老爷。赫舍里老爷坐在宽大貂皮覆盖的南炕上，半闭着眼睛，微微笑道：“亦林啊，你今年有十八了吧。”
　　“回老爷，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晚生就十八了。”
　　话音刚落，赫舍里老爷“哧”的就笑了起来：“你这小子，读了几年书便酸腐起来了!还‘晚生’，若知你这般外道，便不让你进我家门。算起来你也是我侄子，你也得叫我一声姑丈!”
　　“亦林不敢,亦林是老爷家的奴才,不敢高攀。”我一边打着千，一边躬身答到。
　　“奴才？你若认定你是奴才的命，你便一生都是个奴才！亦林，你认吗？”
　　我一怔。转瞬答到：“回姑丈，侄儿不认！”
　　赫舍里老爷大笑道：“哈哈，好小子！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竟是有在官场立足的禀赋！你且回去，让你阿玛备下三书六礼，准备办喜事吧。”
　　“喜事？姑丈，您莫不是拿着侄儿消遣吧？”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傻小子，这官场之事岂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凡事都抹不开‘身份’‘人情’二字！我念你腹内确有几两才学，胸中也有三分志向，服侍我儿读书且又尽心，又是我的侄子，便提携着你！你且回去，自有分晓。”
　　我急忙跪下道：“姑丈之恩，如同再造。亦林没齿难忘！请受侄儿一拜！”
　　赫舍里老爷轻笑道：“罢了，你日后在朝中有了一官半职，不要给我丢脸就好。记住，我也只可帮你这一次，若是我帮你寻得的这个靠山丢了，便没有第二遭了！全在你的造化。”
　　十日后，宫中传下太后慈谕：已故静贵人赫舍里氏所出皇十八女，命途多舛，幼年丧妣，至延禧宫芳贵嫔处抚养，现年已及笄，加封为和硕佩晴公主，由其养母作主，指婚于九门提督外侄、恩科岁贡齐佳亦林。
　　一个月后，新科岁贡、十八额驸齐佳亦林被任命为正四品通政使司通政副使。
　　一年后，迁进为从三品通政使司通政使。
　　五年后，入礼部，拜为礼部左侍郎。成为紫禁城朝堂之上唯一一个年仅二十四岁的正二品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