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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零叁贰】觅玄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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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忽远忽近的水滴声不疾不徐地响起,如同羽毛落在少年们充满好奇的心上,有些瘙痒难耐的意味。
唐戊记得这些声音,但当初,直到他离开唐门密室,他乃至他们也不曾寻到这些声音的出处,而那声音却贯穿了他们在密室中穿梭的整个过程,远近丝毫没有改变。
“滴答……”
又是一声水声,唐戊停下脚步扶住身旁的石壁,冰冷的触感从指间袭来,呼啸着穿透了整个身躯。
石壁上涂抹着磷粉,在百步一隔的微弱壁灯中扑朔着幽幽的冷光,而那石壁完整光滑,甚至连墙壁与地面处的接缝也没有,就仿佛他正身处于某种生物的腹中。
唐戊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他们曾经所涉足过的部分,不过是这座密室的冰山一角罢了,而现在,唐无悯的手札验证了这一点——唐无悯曾近进入过这座密室,并且或巧合或某些人刻意而为之,他走进了这座密室真正意义上的“内部”。但显然,还没等他到达核心,他便被人以“逾矩”为由剥夺了继续试炼的资格。
也许他并非堡中弟子所传说的那样叛逆和无能,也许他也曾以为自己能够进入唐门内堡,拥有更好的未来。
“滴答……”
水声再次响起,唐戊觉得指间的触觉似乎更冷了些,大约只是幻觉,总之时间还早,对接下来的路程轻车熟路的他可以循着那份手札去探索未知的区域,如果被发现的话……唐戊坚信,既然曾经唐无悯看到的东西没有导致他立刻被抹杀,那么唐冥初还不至于因为七岁男孩的一点好奇心就将这颗棋子废弃。
这里太干净了,石壁上别说壁画,甚至连划痕也十分罕见,而心细如唐无悯,却用了“右壁划痕三十四”这样的文字记录着机关所在的位置。
七岁的孩子绝不会这样敏锐,也就是说,他进入这里绝对不止一次。
据唐戊所知,唐无悯今年已经十几岁了,而他具体多大,却没人能说得上,或者说,没有人会去关心这样一个没有前途的少年的年龄。
这也不奇怪,他进入了小唐门密室却被淘汰,然而内堡弟子的人选已经尘埃落定,他进不了天干,便只能被重新送回学堂。
两次吧,大概。唐戊心想,曾经唐冥毅因善念而留下这孩子的性命,也没有剥夺他去奋斗的希望,然而唐冥初更狠心,大约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其实这些事都不重要,做不过是一路无聊,想来排解罢了。转眼第三十四刻划痕已在眼前,唐戊停步,偏头望着那个大约与自己肩头齐高的手掌大小的刻痕,神似一只独眼,与之前所有的刻痕一般无二,唯有眼珠微微凹下,摸上去有些硌手。
不用琢磨,唐戊按照手札所述重重一按,那眼珠倏地探出,与石壁齐平,而在独眼刻痕的左侧约莫三指宽处,石壁呈扇形缓缓向两侧下沉打开,露出一间书房大小的石室。
唐戊方才抬步踏入,石门便迅速关闭,继而不远处书案上的烛台点燃,灵异得很。
稍稍往前迈进几步,唐戊抬眼环顾四周,石室紧靠墙壁处摆设着书架,放置着零星的竹简,书架前是铺设着橙黄色蜀锦的竹椅和桌案,桌案也是竹制的,裁切得十分平整,因着日久的缘故已全部褪为淡黄色,桌案上有一本残破的书卷,纸质。而与书架书案相对的墙壁前是蜀中人家常见的竹榻,依旧铺有蜀秀锦被,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家具装饰。
然而令唐戊在意的是,这里竟没有半点灰尘。
按下心中疑惑,唐戊收回视线,缓步走到书桌前坐下翻阅桌上的书卷:
“……我不能回藏剑,恰好需要唐门的情报,便得到唐门暂住四日,此事除唐门堡主唐冥毅与他的弟、妹三人外,无人知晓。第五日黎明前夕,困扰我许久的疑惑终于有了些许进展,我准备秘密离开返回藏剑与大哥道别,如果他在庄内的话。而后我将再探龙门荒漠,此去也许不会再回来,故留此卷予……”
“予”字之后的名字被人用墨笔涂掉,已不能辨认,唐戊于是直接将书卷翻开,这下连他也不得不被之后的内容吓住——那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唐冥毅留给他的那段乱文。
唐戊于是拿起书卷迅速地往后翻动,然而在那段乱文之后尽是昏黄的纸页,再没有任何内容。
唐冥毅到底有没有破译这段话?
唐戊无数次向自己发问,留下这段话的人应该来自藏剑山庄,而他所知的与那个“局”有关的藏剑,只有叶风歌和叶卿辰,显然这个人并不是后者,他今年比唐戊大不了多少,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童罢了。
那么这个人是那个只闻其名未闻其人的叶风歌吗?
这个人又为什么要去龙门荒漠?
唐戊起身,又翻看了书架上的几卷竹简,分别是唐门地图,与唐无悯手札上的内容一般;龙门荒漠秘闻,署名唐门鬼斧堂;天策府北邙山山势图,绘制地十分简要,大约因为是天策府辖地,甚至连唐门的情报网也无法将之完全渗透。
唐戊觉得自他回到过去这一年来,所有问题都不得解,甚至不解之谜越来越多,似乎原本以为的改写天命已经不得已地变得复杂起来。
他将书架上的竹简按照手札所属的位置摆放,书架一侧的橱壁打开,露出一人宽的通道,唐戊又将竹简和书卷的位置还原,闪身进了通道。
唐无悯在书札上直言,他之所以能够找到这个机关,完全是他一个多时辰被困在石室中无聊翻阅竹简后巧合所得。
这真是了不得的运气,也许可以被称之为冥冥之中的天命也未可知。唐戊心叹,但他偏偏并不是一个会相信命中注定的人,所以他认为唐无悯之所以会发现这些,一定是唐冥初给他设置了某种误导……
“咔嚓!”
一声异响,思绪骤停。
唐戊倏尔顿住脚步,两侧相距并不宽阔的石墙微微震动,唐戊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直觉身后正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向自己逼近,可能是滚石。
唐冥初曾经是想要唐无悯死在这里的吧?那么自己刚刚是在什么时候触发了这里的机关呢?
疑问一闪而过,没时间再考虑旁的问题,唐戊开始往前狂奔。
好在他熟悉唐门机关,并没有再碰到其他,但亦没有让他可以求生的暗门,前路未知,漆黑一片不知何处终点。唐戊甚至有那么一瞬想到,也许自己最后会跑到一堵墙前,被碾死在死胡同中。
但唐无悯没有死,一定有办法。偏偏他没有记录这个生门,也许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
“咯……咯咯……”
机关转动的声音在微微震颤的石道内响起,直教人头皮发麻,唐戊下意识地闪身躲开身侧射过的钢针,气流擦着耳廓穿过,在颊边留下些痛感,大约是流血了,所幸并没有毒。
无暇思考,又一枚钢针从另一侧袭来,直直插在肩头,唐戊闷哼一声,他能感觉到这只钢针插-入得并不浅。
“咯咯……咯咯咯……”
机关再次开始转动,身后的震感也越来越强烈,唐戊不能再在此处停留,他一边尽可能地避开要害,冒着两侧的钢针继续往前。
通道的尽头比他想象中的要近许多,唐戊咬紧牙关,躲避着机关的疯跑中早已忘记了前进有多远,石壁就在不远的前方,但他没有空闲来寻找暗门,因为不知从何处射出的钢针越来越密集。
黑暗中视线受到干扰,反而听觉变得更加灵敏,多亏了这一点唐戊才能够通过气流声辨认身侧的暗针,否则长而纤细的钢针在飞射而出的过程中几乎无法被眼睛辨认。
脚下忽然一声微响,唐戊下意识地向后一翻,钢针便又一次擦空。
便是这一跃使得唐戊的脑海中隐约想出了一个办法,眼下只得一试,于是他停在原地闪避着机关,再不往前。
不多时,身后传来剧烈的轰鸣已经近在咫尺,唐戊开始助跑。他猜得不错,身后那个庞然大物的确便是滚石,这也是狭窄密道中常用的机关。
但是唐戊也发现了,这个暗道意外的高,几乎感觉不到穹顶,所以就在那巨石即将撞上石壁之时,唐戊也借着奔跑的助力蹬上石壁,而后斜向后空翻,以便能用手掌触到另一侧石壁。
巨石从他的身下轰然撞上石墙,巨响震得他头颅嗡鸣,然而千钧一发并没有缓解,巨石借着冲击向反方向滚去。
唐戊不假思索,胸中“翩鸿影”心法运转,手中气劲一凛拍上甬道的石壁,竟将那光滑坚硬的石壁拍出了细碎的裂痕。
他再一次往石壁那侧翻去,径直摔在地上。
钢针的机关不知在何时停止了,唐戊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接着便吐出一口血来。
方才情势危急,但果然这个年纪的身体还无法承担“翩鸿影”的气劲逆转。
唐戊躺在地上喘息着,许久方才缓过神来。他抬手拔掉插在自己身上的钢针,唯肩上那处插-入颇深不得妄动,故而留下。
唐无悯究竟是怎样才逃过这一劫呢?唐戊想。
他那时候并没有想要杀他们吧?只是心中愤懑所以恶语相对,否则唐戊恐怕自己和无靖并不能逃出生天。
唐冥初定然也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放心让唐戊下手杀掉唐无悯,然而唐无杀……这个真真儿是个巧合吧。
毕竟他一直是那样温和的人。
“呵……”
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呢?他不知道,眼下也无法因此而沮丧,因为他不仅要找到唐门密室的出口,还要杀掉那第是一个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全身刺痛难耐,唐戊咬着牙关爬起身来靠在石墙上。经过那样强烈的撞击,这处石墙屹然不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说明它与四周的石壁并不是同样的材质,那么拼接的这处石墙上很可能存在暗门。
唐戊伸手摸索着,那个机关意外地简单,也许是设计这处甬道的人觉得能够走到这里还活下来的人不应该早死吧,唐戊自嘲。
要明白在绝境中给自己缓解也是杀手心理素质的必修部分,强烈的求生欲望,和自己创造给自己的希望,才是绝处逢生的筹码。
他轻轻地拨动石壁右下角的滚珠,这座坚不可摧的石壁终于为前来之人让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