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叁】雪魄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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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坚持，曲无悦只得收起弯刀挂回腰间。她回头瞥了一眼见桌上的“雪魄”，名剑似不安般忽的闪烁出一道寒光，继而灭了。
“少庄主，请了。”她打开房门，屋外的五毒弟子早在二人带着唐戊归来之时便已挥退，院外巡逻的藏剑弟子百步一人，成队列执剑路过，却似乎对屋内情况毫无所察。
“悦圣女。”叶卿辰回了个礼，抬步走近房中。
屋内只点了外堂的两处烛灯，昏暗下依稀可见内堂之中闪烁的碧蝶流光。与他所料无差，唐戊果然是被曲无欢救走的。
“悦圣女不必如此紧张，叶某前来只为讨回雪魄。至于盗剑之人，假若圣子有意，叶某也想卖个人情。”叶卿辰目光微沉，示意着曲无悦按在弯刀上的手，然而神态自若，半分没有紧张的样子，他笑道，随即坐在桌前整理护腕。
轻剑在后背上流光溢彩，仔细瞧着才发现此剑灵力颇重，比之雪魄竟是毫不逊色。
藏剑世家不容小觑。
“还请少庄主直言。”曲无欢似乎对中原之人的说话方式甚为熟悉，他自三年前来到中原，原本就在母亲督促下学习中原诸事的他，又因遇到唐戊而得指点，应付起来已游刃有余。
然而曲无欢心下明白，藏剑世代为商，叶卿辰定是精明入世，此刻他欲坦诚相待，这位少庄主是不是真有心放他们一马，即刻便可分辨。
几乎没有犹豫，曲无欢话音方落，叶卿辰便不疾不徐道：“圣子只要将‘雪魄’交予在下，在下可助二位离开杭州。”
他直言不讳，目的明确，语气中暗含三分欣赏，倒是先前小瞧了这位苗疆圣子。然眼下只须追回雪魄，旁的自有有心人处理。
“少庄主果然是生意人。若我答应，阿戊伤重至此，就算我二人离开杭州，如何应对中原武林？单单一个唐门，就定要置阿戊于死地不可。横竖都是死，还省了藏剑山庄动辄武力，而雪魄亦完璧归赵。若我不答应，以少庄主武艺手段，我二人此刻定无法离开藏剑山庄，更莫提杭州城。此可谓一举数得。”
曲无欢此言显然在叶卿辰意料之外。世人皆言苗疆人不谙世事，唯以蛊毒巫术名扬江湖，看来也不能一概而论。
“那圣子以为，某当如何。”
叶卿辰也不恼，既然已经推得盗剑一事乃唐霍那个老匹夫故意而为之，虽不知他意图，只是五毒与唐门皆无意于雪魄，此剑便会回到藏剑手中。
“阿戊昏迷不醒，此剑乃他堪堪以性命所得，我自然不能轻易交与你。但‘雪魄’本属于藏剑，以阿戊的性情，对所谓名剑毫无兴趣，想来与那唐家堡主有关。只要少庄主肯答应救阿戊一命，名剑自当归还，日后若有用得无欢之处，义不容辞。”
曲无欢虽知眼前之人不可信，但此刻也不得不放手一搏。唐戊与他二人是生是死，他不想承认，但确实就在叶卿辰一念之间。
而后者又何尝不知。
他到达小院已有些时候，敲门前听到曲无悦与曲无欢说解蛊之事，他便留心一听。
一直以来，他身为藏剑山庄少庄主，父亲潜心经营兵器生意，武林之事早早交与自己，他在杭州的一个命令，千里之外或将有人命丧黄泉。
他从不知真正的流血牺牲是什么样的执着，直到那年初秋，那人身披银甲，丹翎银冠提枪而来，他仿佛看到了东都残阳，知道何谓尽诛宵小天策义，也感受到关外黄沙扑朔万里的豪情。
可相聚时短，那人常年驻守关外，她韶华正盛，却甘居关外饱经风霜，令他时刻牵挂。
最终只等来她出战前的绝笔。
见信之时，她早已血洒疆场。而他，还没来得及把那柄亲手锻造的“溯流”送到她面前。
慕寒光。
这个埋藏在心底四年余的名字，在他听到曲无欢一番悲语时涌上心头。
他本打算要曲无欢交出雪魄与唐戊，以此为交换，他将保证为五毒教洗清嫌疑。但那一刻他改了主意。
“不好，有人来了。”曲无悦靠在房门前望着越来越亮的火光，窸窸窣窣的人声渐渐迫近，她抽出弯刀，目光凛凛直逼叶卿辰。
左不过同归于尽。
杀意立现，然而叶卿辰却视而不见，只低声道：“是了然，他果真……”随即他再无多话，闪身进了内堂。
“唐兄，方才圣子与悦圣女所言你当明白。此刻父亲已携唐堡主前来，形势恐难以逆转。不知唐兄可曾听闻蓬莱占星术。”叶卿辰开门见山，望着榻上平躺在曲无欢膝头的男子。
曲无欢心有疑问，然来不及思索，只见叶卿辰拔剑，便也抽出虫笛置于唇边。推门声随即入耳，曲无悦持刀退回内堂榻前，眼中寒芒大盛。
叶卿辰按下了她扶刀的右手，示意她把刀收起。曲无悦回头看了一眼兄长，秀眉微蹙，心下一横，将弯刀束回皮鞘。只是刀鞘仍握于掌中。
曲无欢亦收起虫笛，侧身倚在榻边。
“卿辰！了然大师前来通报，你已找到‘雪魄’，难道是在五毒教圣子手中？”
叶炎大步迈进内室之中，正看到曲无欢唇边挂着血痕，怀抱“昏迷”的唐戊靠在榻上，曲无悦站在一旁神色紧张，如临大敌。而自己的儿子手执短剑面对着榻上二人。
“父亲。唐堡主。圣子协助孩儿擒住贼子，受了伤。”叶卿辰拱手说道，目光示意般瞥了一眼案上的雪魄。
这是个并不高明的谎。
但除了唐家堡主，不会有人怀疑。且不说叶炎不谙江湖事，全然托付叶卿辰，现下他的一门心思更是完全挂在“雪魄”上。而旁人更不会在有藏剑少庄主保证的情况下，与五毒教为难。
“出了什么事？欢儿。”
曲烨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当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之前在楼外楼她便不曾看到曲无悦和曲无欢，已心中生疑。玄蝎使倒是宽心，说二人定是去杭州城嬉玩，万不曾料到竟与唐门与雪魄剑扯上关联。
“曲教主。圣子为助少庄主擒拿贼人，受了伤。”唐霍应声答道，话语中暗潮汹涌，然曲烨却充耳不闻。如唐霍精明，怎会相信叶卿辰一面之词，曲烨教出的圣子会为无关之人不惜负伤。
然叶卿辰如此说，就算旁人再怎么猜测也无用。只是唐戊现下昏迷，不知他有没有把什么事说予五毒圣子和藏剑少庄主。
“曲教主，是卿辰无能，害的圣子受伤。”叶卿辰及时致歉，曲烨不得不把所有的疑惑压进腹中，此时在众人面前，她只得顺水推舟，使五毒教撇清干系。
“欢儿能协助少庄主擒住贼人，为娘的很是欣慰。少年人受些伤再正常不过，叶贤侄不必自责。玄衣，你留下为欢儿医治。”
曲烨打量了叶卿辰一番，少年人温颜自若，当真后生可畏。她自当看出曲无欢乃是受同心蛊反噬之伤，而非叶卿辰口中“受伤”。但既然叶卿辰有意为五毒开脱，她当然不会自讨无趣。
“如今名剑已经寻回，天色渐明，还请曲教主和唐堡主与叶某一道往楼外楼用早膳，顺便给诸位英雄一个交代。卿辰，此贼子便交给你处置。”叶炎客气地寒暄道，抬手做请势。宝物失而复得，他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地。
曲烨不动声色，且瞥了一眼旁边不安的曲无悦，向叶炎回礼后出了房门。
而唐霍如何按奈的下心中的怒火与焦虑，忙开口道：“叶贤侄，此子杀害爱女，唐某怒火难平，不如将之交与在下处置如何？”
“唐伯父放心，待伯父与家父还有诸位英雄在楼外楼一聚之后，唐戊此人定送到唐门别院。”叶卿辰毫不客气，如今唐霍身处藏剑，纵使他是唐门堡主，也不得不卖藏剑三分情面，叶卿辰话已至此，若他不依不饶，倒失了一代宗师的气度，只得颔首默许，与叶炎一并带着雪魄离开。
名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周身又一道寒芒乍现，被藏剑弟子捧在手中带走了。
“圣子，快让属下为您除了这同心蛊。”待一干众人皆已走远，玄蝎使忙急切地向曲无欢道。
“少庄主，多谢。”曲无欢抬手示意她稍候，紫眸颇有些暗淡，只是依旧淡然坚定，他望着叶卿辰，等他将之前没说完的话讲明。
但叶卿辰却避而不答：“恐怕唐堡主不会善罢甘休。”
“圣子，唐兄，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唐兄能帮我救一个人，了却叶某一个遗憾。”叶卿辰神叨叨地留下一语，说罢行礼告辞。
他高声吟唱：“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伤怀与慨然声声入耳，有心人闻之亦心有戚戚。
江湖事，多少奈何无可分说。
唐戊早已醒来，却不得不假意昏迷。对于唐门弟子来说，多年的训练使他们能在任何情况下尽可能的保持冷静和清醒，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轻易放弃求生。
这或许是唐门最好的门风。
就算遭受折磨折辱，你也不能从唐门弟子的口中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他们看似放弃的安静之中，蛰伏着蓄势一击的力量。
叶卿辰已经推断出盗剑一事乃唐霍所为，但他并不知道唐霍与唐戊之间的冲突，这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
他提到蓬莱占星术，又提起了然大师，就叶卿辰所言推测，方才应当是了然大师以某种方式引来了唐门和藏剑诸人，但他并无意将这些人牵扯入局，至于他到底在作何打算，无从得知。
不过叶卿辰还有一点说的没错，唐霍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以他谨慎多疑的个性而言，他恐怕连曲无悦，曲无欢，乃至叶卿辰本人都不会放过。
一切危机唐门声望与利益者，都将在千机匣面前化为一抔黄土。
“阿哥！你听阿妹一句劝吧，这人难逃一死，你又何必赔上一条性命！你出了事，谁来继承五毒教？！”
曲无悦显然已到了忍耐的底线，带着呜咽的哭喊声从娇媚的音色中透出歇斯底里的愤懑。
她一直奉为神明的兄长，从小到大一直护在她面前，不管是教中琐事还是武林纷争，又或是儿时的庇护，他都一直怀抱着慈爱保护着她，保护着整个五毒。
但这一次，他却要抛下这一切，不顾一切只为陪一个贼人去死，这是曲无悦二十年来从不曾料想的局面。
“玄衣，日后阿妹还要你提点，她天生烂漫，心中却高傲倔强。眼下很多事我没有想明白，但也不重要了，阿戊重伤至此，此劫难逃，然五毒教务繁重，无欢无能，却也当护得阿妹周全。”
曲无欢话音方止，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爆鸣，有什么尖锐之物击穿了窗户，顺着外力撕扯，随即将整个窗户扯落。
虫笛鸣响，碧蝶纷飞，蝶翼化为锐刃，往外向着来者不善的杀手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叁】雪魄惊·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