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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七斗入谷,天狼会盟(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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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笙因小旭的偷偷离开而发起了脾气,夏至忙于安抚他,谷雨派出一半护卫寻找三人,却久久不见护卫带回消息。除了留下季斐守住薛虞,天狼众人与李守德、冯元一也一同加入了寻找的队伍,大家一起从清晨找到午后,却仍然没有发现三人踪影。
众人又陆续聚到营地,每当有人从外面回来,大家都会引颈而望,可当归来之人纷纷表示未找到三人之时,大家的神情就变得越发焦急不安。这群人中唯有薛虞始终保持着冷静,她冷眼旁观,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薛素凝一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薛虞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有人在找薛素凝的麻烦,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她一眼就看出那群人来者不善,抱着只要能给薛素凝带去麻烦她就高兴的想法,她把薛素凝的去向告诉了那群马商。
薛虞知道自己一时半刻没有办法找薛素凝报仇,正打算离开,却被韩殊情提剑阻挡。一向沉着冷静的韩殊情显得很慌张,也格外地愤怒,大声质问薛虞:“小七的失踪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薛虞冷哼了一声,并不打算理睬韩殊情,用剑隔开他的剑,快步离开。想不到韩殊情却是真的发了狠,向她背后刺出一剑,薛素凝听到剑啸,快速回身巧力挑开,拔剑,恼怒道:“你要是真想和我动手,我绝对奉陪到底!”
韩殊情朝云涉吼:“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
薛素凝左手之刃已落下,右手之剑舞出了个剑花,冷言:“想要我告诉你,打赢我再说!”
“那就是真的和你有关了。”韩殊情沉着脸,一双眼睛通红通红。
眼看两人就要刀兵相向,季文跳了出来挡在两人中间,说:“三哥,小虞妹子,你们都冷静一下,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小七和殿下,其他什么的等找到人再说不迟。”
季斐也立刻帮腔他哥:“就是,就是,大家都是自己人,别先窝里反了。”
阿勒却是气冲冲地跑上来,指着薛虞道:“她这样子有把我们当成自己人吗?”
季斐立刻圆场:“六弟,别这样,大家都是赫连师父的徒弟,好歹也是师兄妹一场,就算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你们也快快收剑吧。”
一提到师父赫连卑,大家都沉默了,季文看出韩殊情终于有所动摇,便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三哥,你和她一个小丫头动什么气。”
于人白大喝了一声:“你们闹够了没有!”
韩殊情终于沉着脸收剑,随后他什么也没有交代,径直走向自己的马,骑着马又离开了。
王毛仲摇摇头,说:“三弟这是又去找小七他们了。”
薛虞冷冷地看着于人白,用嘲讽的口气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她未等于人白回答,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直站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谷雨此刻站了出来,她显得忧心忡忡,对于人白说:“对不起。”
于人白不解地问:“谷雨姑娘为何突然说对不起。”
谷雨看向薛虞的背影,沮丧地说:“以我的身份,二小姐和三小姐的事我没有办法出面调解,寻找三小姐的事就要依仗各位大哥了。”
王毛仲皱了一下眉,问:“你也认为小七和殿下的失踪和小虞有关?”
谷雨眉眼一低,看起来因为心有顾忌,并没有承认他的话。
王毛仲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仅仅因为小虞要和小七动手,你们就都以为是小虞害得小七始终失踪,我现在有些明白小虞为什么这么恨小七了,你们对小虞的偏见已到了一定程度。”
谷雨闻言愣了一下,显得颇有些慌张无措,对王毛仲微微低了一下头,表示歉意。
于人白说:“谷雨姑娘放心,这是西域,没有什么人是天狼找不到的。”
“那就麻烦诸位了。”谷雨点点头,向众人一欠身,又回到青庐帐边,将人心未定的商队众人聚拢起来,安抚了一番。
远处的山谷高台,赫连眼见着天狼众人又重新骑上马,朝着大斗拔谷深处奔去,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远方的天际,双眸亦是随着降临的夜幕渐渐陷入了黑暗。赫连听闻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不回头也知是云涉,他微微斜了一下目光,问她:“舍得回来了?”
云涉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她用剑柄指着下方的篝火,语气中仍是充满了怨气道:“你都看见了,要不是你那些好徒弟,我早就杀了薛素凝,现在可好,薛素凝不知道被人掳到哪里去了,我还怎么报仇!”
赫连目光一厉,问:“你怎么知道她是被掳走?此事和你有关?”
云涉眸一抬,嘴一撇,说道:“一群马商在找薛素凝,我就顺手把消息给他们了,不过,凭薛素凝的本事,顶多是吃些苦头,我才不舍得她死在别人手里。”云涉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赫连责骂,忍不住侧目瞥了他一眼,却不想他什么也没说,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似在担心什么其他的事。
云涉勉强忍耐了一会儿,终还是耐不住心中疑问,问出了口:“赫连,你在想什么?”
赫连回答:“于人白他们不可能轻易离开京城,我担心朝中出了什么变故。”
“咱们一路行来,根本没有听闻朝中发生什么大事,我倒觉得这些人是公主派来帮我们的?”“
赫连皱了皱眉,直接予以否定:“不可能,公主不知道我们来了西域,并且,我们现在的任务仍然是寻找那些密信,和李隆基一行人根本扯不上关系,而他们目的很明显是李隆基。”
“那他们就是和杜秋璇一样,来杀李隆基的?”
“更加不可能。”
“为什么!”
“于人白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云涉绕到赫连面前,与他四目而对,问他:“这话我今早就听你说过,你看见他们出现在这里,甚至不愿意露面,我不明白你,赫连,他们是你自小抚育的徒弟,你为什么不信任他们?”
赫连目光炯炯,绷着一张脸,波澜不惊地道:“他们七八岁就随我入了羽林军,他们是在军营中长大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就是忠于羽林,忠于大唐,他们向来恪守军规,唯军令是从,刺杀皇子这等忤逆之事又怎可能为之?”
听完赫连的话,云涉立刻懵了一下,想起了一些她本已忘记的事情。赫连说的没错,虽然同为羽林,赫连和他们却是不一样的。赫连在加入羽林军之前,本就是太平公主的人,也正因为太平公主对他信赖有加,薛浩破格让他加入天狼,随后更为讨好太平公主,扶持他成为天狼在大唐的首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赫连不属于羽林,更不属于天狼,他的忠诚只属于太平公主一人,他与那群自小被训练成细作安插在皇宫各处的凌波女才是一样的。
云涉突然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在她心里,她不是真正的凌波女,只是一个替身,她对太平公主无半分忠诚可言,准确来说,她和赫连也是不一样的,而这一点是她不愿承认的,生怕赫连会因此厌恶她。
赫连见云涉不说话,似是已猜到了她心中一星半点的想法,逐渐收了起了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说:“总之,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不会露面见他们。”
云涉点头,立刻转移话题:“如今,李隆基和薛素凝一起不见了,你是要继续找他,还是......”
“我此行的目的并非只为了找到李隆基,在此之前,我要弄清一些事。”
“嗯?什么事?”
赫连说:“我要弄清楚究竟是谁暗中与杜秋璇联系,将李隆基的行踪透露出去的,这个人是受了谁的命令,究竟要做些什么。”
云涉不解地问:“整件事难道不是公主的命令?”
赫连摇头,说:“并非只有这样一个解释,涉及到皇位之争,谁都有可能下这样的命令。等我利用杜秋璇找到那个为她留下暗记的人,到那个时候,若真是公主的命令,我自会帮助杜秋璇刺杀李临,但若不是,我们也需把这里发生的一切禀报公主知晓,让她早做应对之策。”
云涉向来知道赫连行事谨慎周全,相处的日子越多,就越能感觉到这一点,有时候,她甚至会因此觉得不寒而栗,生怕有一天赫连会用他的谨慎周全来对付她,这虽是她的胡思乱想,却每每令她害怕出一身汗来。
云涉忽然想到一事,努了努唇,十分犹豫地问:“那既然已经有了李隆基的下落,那沈霁......他要如何处置?”
赫连冷冷望云涉一眼,如陈述事实一般道:“你似乎很在乎他的生死。”
云涉目光躲闪,攥紧了拳,急忙解释:“谁说我在乎他了!我只是......只是......他骗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赫连目视云涉,目光越发凌厉,他似乎能够看透云涉的灵魂,知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似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云涉穿不过气。云涉终于不堪压力,别过头,手忙脚乱地拔出剑,极力地掩饰自己此刻的心虚:“你不信我,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看着云涉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赫连终于说了两个字:“回来。”
云涉乖乖走回赫连身边,低着头,咬着唇,久久不再说话。
赫连说:“沈霁可以帮我牵制住李隆基,暂时还不能杀他。”
云涉轻声嗯了一声。
赫连盯着她良久,忽然叹了一口气,说:“云涉,你做事虽然狠绝,但仅仅是对于陌生人,那些曾经对于你好的人,或者是长久相处下来的身边之人,你却过于心软,给予他们多余的信任,身为一个细作,这一点终会害了你。”
“那是因为......”云涉嚅喏着,因为心底的自尊自傲,她没有说下去。
“那是因为你自小失亲,在恶徒身边长大,受尽折磨,你感受不到丝毫的关心和爱护,所以才会对别人零星半点的恩情给予回报,与其说是回报,不若说你抓住的最后一丝希望,在你最深的心底,你期望得到别人的保护,希望别人可以把你带出终日惶恐不安的生活。”
云涉闻言已将唇咬破,倔强地别着头,不说话。
“不求自救,却期望他人救你,这一点是你最不及素凝,她实在比你坚强太多。”
此言一出,云涉已恶狠狠地盯着赫连,一字一顿都似在威胁:“永远不要把我和薛素凝相提并论!”
赫连说:“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云涉,虽然你自小被薛浩送到一个训练杀手的修罗场,但素凝也同样被送入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闱,你若觉得宫闱比不上倮岩寨,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来说,那就是地狱,她所承受的痛苦绝不会比少。”
云涉的目光冰冷异常,又似在叫嚣,道:“十二岁的时候,他们让我杀了一个被绑回来的女人,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赫连说:“素凝五岁入宫,因为乖巧懂事,颇受宫中一位娘娘喜爱,遂引起其他年长宫女的妒忌,一个冬日,她不慎跌入养鱼的水缸,虽然拼命呼喊,却始终无人来救,她在冰凉的水里泡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被偶然路过那里的那位娘娘的孩子救起,被救起以后,她发了足足半个月的高烧,险些就那样死了。七岁那年,素凝被选入宫中內教坊学习舞乐,从此以后,她白日在教坊练舞,晚上随我习武,时日一长,竟成了內教坊第一的舞姬。可这宫中女子最善妒忌,你若一枝独秀,他人必想方设法将你除去。一次宫中献舞,有人在素凝的鞋子里绣上了刀片,等到她在众人面前点起足尖,才察觉鞋中出了问题,可她还是忍着痛跳完了舞,等她退到一边将鞋子脱去,那些刀片早就嵌入了她的足,挑开她的肉,白色的鞋袜染得血红,她又整整一个月不能走路。內教坊的人因担心她再也不能跳舞,就把她送到了别的宫中服侍。然而这些仅仅只是我知道,还有太多的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我并不觉得素凝很可怜,只是欣赏她的勇敢,她的坚强,云涉,你若有她一半坚强,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担心你。”
云涉双眼绯红,大声吼道:“别说了!总之我不管怎么做,都比不上薛素凝!她就是我一辈子的噩梦,终有一天,我要亲手结束这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