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从前少年 ...
-
快要抵达“红尘深处”的时候，钟季明显感受到一旁的齐允暇气息混乱，距离越近，越紧张。
这紧张当中，还有不少无措。
他看了手表的时间，展会七点半开始，现在七点，他刻意放慢了车速。
但车速再慢，毕竟始终向前。七点十五，车已经在红尘深处的地下停车场停稳。熄火，两个人却都没有下车。
此时的齐允暇，将头埋在双手，除了紊乱的呼吸，一言不发。
钟季有种不好的预感，慌乱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舒服的话，我先送你回去。”
齐允暇听见钟季的声音，用力吸了鼻子，擦掉眼泪，抬起头，看着他。
终结看她红肿的眼睛，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们，竟情深至此……
齐允暇心中难过且愧疚：“钟季，对不起……”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却又不敢继续看他。
钟季那颗心，全凉了！！！
感觉胸腔憋了口闷气，找不到出口，他在在壁柜里翻出一包烟和打火机，点燃，深吸了一口！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想着她在身边，又把烟头摁灭了。
重重地靠在后背椅上，侧头看着车窗玻璃。
最近一段时间，在公司要收拾二叔、三叔和小姑留下的烂摊子，以及防着随时可能遇见的陷阱，还要处理各种大大小小的工作事故。
今天是跨年夜，她带着他来见陈以渐，他想着，陈以渐再好，已经不在他心里了。
可现在，人还没见着，她已经乱了。
而他，更乱。
可是，他不能在她面前丢脸。
等她哭声小了点，他才开口道：“别哭了，怪没出息的。”
说完又怕惹她不高兴，补充道：“要不，我叫他单独出来。”钟季想，自己的脑袋一定被门夹了才出这个馊主意。
可齐允暇现在这样，能叫做放下了吗。
简直郁卒~~~
齐允暇收起哭声，深呼吸，调整好情绪。
才说：“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感觉像是两种人生。我坦白告诉你，我从高三的时候喝就喜欢他，喜欢了八年。但今天已经放下了。”她说的坦然，钟季听后，心中阴霾一下子又驱散了。
2015年的最后一天，于他而言，心情起起伏伏，很是煎熬。
“不过。”齐允暇欲语还休，钟季小心脏提到嗓子眼。
齐允暇恢复平常的平和从容模样：“哎，之前不敢见他，又抵不住思念，现在却有点害怕见到他了。哎，见就见吧，我现在过得很好，也希望他也过得很好。”她知道钟季有点玻璃心，可当她选择钟季之后，就觉得有些事情，她心中坦然，觉得没必要隐瞒。
他和陈以渐分隔多年，遥想从前，反观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用七年的时间，走出来抑郁症的阴影，也告别了那个喜欢多年的少年。陈以渐的心意她也知道，过去纠结不放，是为了这份遗憾和不甘，幻想过的美好生活，瞬间破灭。
钟季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拉过她的手，见她没有反对，便与她十指相扣，用力握着，想将自己的力量，从手心传递给她。
“走吧，会展已经开始了，他今天性格会很忙。”
“嗯。”两个人下车，往电梯方向走去。
钟季挨着她趁机握着她的手，她想，没关系。不一会儿，钟季胆子大了，悄悄搂着她的腰，大手用力、箍紧。齐允暇顿时觉得腰部发麻，天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与男子有这样亲密的举动，有点不自在。忍不住伸手去把他的大手顺下来，可钟季力气大，她顺不下来。
钟季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见好就收，在耳边说：“就搂这一会儿，等会儿人多了，就换成牵手。”
齐允暇点头，又摇头，抬头看她：“待会儿人多的时候，牵手也不行。咱们，并肩走着就行了。”
钟季无奈：“好。”
其实，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想起从前他对任何身体接触的抗拒。
展厅人很多。有一大部分因为兴趣爱好冲着建筑来，有一部分冲着红尘深处和陈以渐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孙照雪的关系来的。然而，孙市长此刻在古城与民同乐。
没看见陈以渐，钟季和齐允暇并不着急，他们慢慢的看着各式各样的建筑模型，像热恋的小情侣一样，把这场展会当做两人之间的第一次约会。
齐允暇穿着普通，乍一看站在自带光环的钟季身边有点黯淡，可当人们看到她的正脸之后，才赞叹她出众的外貌。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温柔而疏朗，像极了一朵茉莉花。
他们转了一圈，还是没见到陈以渐，又不好随意打听，只好去休息区坐着等。
陈以渐出来的时候，大厅瞬时有些轰动。毕竟，作为新闻报道过的年轻建筑系教授，他在网络上已经积累了一小批粉丝，这些粉丝今天都慕名而来，然而他还不知道此刻人群的骚动是他引起的。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站在一旁没动，想等人群散去之后再走，竟没想到人群中有人开始拿手机拍他，喊他的名字。他一头雾水的望着旁边的同事，同事给了他一个“我不知道”的表情。无奈，他只好向来处折回，待保安拦住人群，他加快脚步，走向电梯，按下顶楼，回到自己的茶室。
钟季和齐允暇被人群的骚动吸引了，得知是陈以渐，两人赶紧起身，不过被保安拦下来了。
齐允暇有点气馁。
钟季把她从人群中带出来，带着她越过展厅，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有电梯，他下午被工作人员领上去过。
只不过这电梯需要刷卡才能进去，值守的保安也不认识他，只知他与孙市长平起平坐，自己惹不起，就给他们刷了卡。
进入电梯，钟季搂着齐允暇的肩膀，说：“我知道他在哪里。”像个邀功的小孩，但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奇怪，带着现女友去追她的前男友。
……
陈以渐练字，忽然有人敲门，他头也没抬：“请进。”声音温润而清越。
齐允暇和钟季先后走进来。
“有事？”他抬头，看见来人的那一刻，整个人顿住了，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笔尖上的墨，因为地心引力，掉下来，在宣纸上慢慢晕染。
钟季将他的失态尽收眼底，有点紧张的看着齐允暇，见她还稳得住，松了一口气。
“以渐，是我。”齐允暇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站在一旁的钟季，心里阴影面积扩大。
陈以渐反应过来，连忙将笔搭在砚台上，回复镇定的样子。
“齐、齐齐……”陈以渐下意识的喊了她的小名。
站在一旁的钟季，心里阴影面积呈正增长。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钟季咳嗽了一声，两人才想起他。
齐允暇连忙介绍：“这是钟季。”钟季与陈以渐握手，收回手时目光悠悠的看着齐允暇，齐允暇知道他想说什么。
有点笨拙的说道：“他……是我男朋友。”
钟季挑眉，心里乐开花。在他面前都没承认的身份，竟然在陈以渐面前说了。
陈以渐嘴角笑容微僵，转瞬消失不见：假装没有听到那句话，请他们坐在矮凳上，烧水，沏茶。
原来钟季就是他，那个白天盯着他看的男人。
回国第一天，就得治齐允暇出事的消息，他食不知味，四处奔走，母亲答应过她但凡她有事，一定会保她安全无虞，可他还是出事了。
他们废寝忘食的收集证据的时候，也发现另一拨人也在帮她活动，后来他知道，那个帮她的人是钟季。
而今天，她亲口告诉他，她已经恋爱了，那个男人就坐在他的对面，压下心中翻涌的苦涩，他洗杯，倒茶，递给他们。
七年未见，却不知从何说起。
齐允暇脸上的笑容没有停过，她想让他知道，她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可，看到发间的星白、狰狞的伤口，心里忍不住酸，这酸迅速传导大脑，传到眼底。
尽管睁大了眼睛，还是盛不住那些泪水，它们满出来了，嘀嗒嘀嗒地掉在地板上。
钟季被她这一出吓一跳，陈以渐知道他为何哭了。陈以渐给她递了几张纸巾，“再这样哭，以后我可不敢见到你了。”
齐允暇勉强收住了眼泪，想问又不敢问，只好换个话题：“在那边很辛苦吧。”
陈以渐劝他们喝茶，慢慢回答：“学业很重，所以有点操心。”从侧面回答了，他少年白头的原因。
学业确实繁重，那年出事之后，他和母亲约定，母亲在国内护她平安，他去国外读书，拿到博士学位才能回国，才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和生活的自由。所以昼夜不分的学习，学不进去痛苦得想哭的时候，就想到她，想到要给她安静祥和的岁月，告诉自己坚持下去。
然而，最大的煎熬不是学业，而是这七年来他和她的音讯隔绝，除了偶尔从母亲那里听到“她很好”这样的答案，就是上次江柏婚礼上的照片。
他慢慢地喝着茶，将满腔的苦涩咽回腹内。
幸好他们是在喝茶，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陈以渐似是想起了什么，起身拿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两罐茶。
“这是爷爷寄给你的茶叶，你来了刚好带回去。”
齐允暇接过茶叶，内心有点愧疚，这七年来，她和爷爷的联系也变少了，都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了，却也不好问出口，因为陈以渐如他一样，知道的并不多。
钟季问起了陈爷爷的一些情况，陈以渐的爷爷是航天工程领域的科学家，因为钟季舅舅也在相关领域工作，所以他很小时候就听过陈以渐爷爷的大名。
大家聊着老人，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最后，实在不知如何继续。
钟季和齐允暇借口有事，先辞了陈以渐出门。
之前，齐允暇给钟季说说，想和陈以渐说说话，导致钟季有一点点吃味，但谈话结束后，两个人并未说什么特殊的内容。
钟季在车上无意中问起。
齐允暇看着他，认真回答：“有很多想说的，但眼见为实，一切尽在不言中。”
钟季疑惑：“什么意思？”
齐允暇笑了：“傻瓜。”
钟季回味过来，试探着问道：“你是想让他看着你，知道你过得很好，让他放心，是不是。”
“嗯。”言简意赅，齐允暇笑着看着面前的人。
钟季心中得意啊，尾巴快翘上天了。
这半年，齐允暇对钟季，从防备，到感恩，再到倾心。
心境的变化和人世的变迁，如电影胶卷般飞快掠过。
“钟季。”齐允暇有话想和他说。“我喜欢上你了。”
正在过红绿灯的钟季，差点将油门当成刹车。
钟季平复激动的心情，高兴的说不出话，直到绿灯亮起，加油启程，才说：“求之不得。”
“你不想问问陈以渐的事吗？”齐允暇问他。
“他的事我不感兴趣，我只对你的事感兴趣。”钟季随口说道。
齐允暇忽然发现，这家伙不傻了。咯咯笑着。
钟季只想快点抵达目的地，此刻的他心猿意马，容易分心。
陈以渐，曾经是她心底珍藏的那个少年，一场祸事，他差点因她前程尽毁。
她爱而不敢靠近，甚至不敢去想。
殊不知，在陈以渐心中，他自己才是那个罪人。
陈以渐关好茶室的门，在寒冷的冬夜，形影相吊。
那个夜晚，犹如命运的巨手，将他们的人生，拨向前途未卜的轨迹。少年少女的人生，几乎毁一一旦。
而今，少女言笑晏晏，有了一个护她爱她之人。美满爱情和婚姻，指日可待。
那个住在他对门的少年，那个因为和她合照而紧张羞涩的少年，那个给她复印数学笔记的少年，那个幻想着与她共创未来的少年，还有那个为她杀人的少年……
曾经的曾经，成了他心中唯一灯，使他这些年来隐忍坚持不坠地狱。
而今他归来，他却不敢见她。
当年，杀人的是他，但去警局自首的却是她。
她的眼里只有决绝，她说：“我是自卫反抗，不用背负刑事责任。如果你要去，我马上就死。”
他害怕，她说到做到。
他被母亲找人抓住，关了几天。
待他被放出来之后，只知他的档案里面干干净净，她的档案袋里上多了一条内容：遭遇□□，自卫杀人。附上警方的相关证据。
齐家的人疏远他，只恨他当天有事离开，没有照顾好她，导致她独自走过那段昏暗的巷道。若知道她替他认罪，恨不得杀了他吧。
此后，他失去了与她相守的资格、在他尚未告白之前。
他们还没来得及坦露心迹，海誓山盟，就终止了。
七年间所有的努力，是为了让自己配得上她，但灵魂深处，他已经矮了她一截。
一切早已结束在了七年前。
陈以渐在车里默默闭上眼睛，背靠着椅背，眼角划出了两行眼泪，迟迟不干。
（其实，他们两个人性格相近，对往事纠结不放，不适合。）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从前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