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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伤心人有伤心事   今世情牵今世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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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民在海外西,国土略呈南北长形,东至桐川群岛,南至芦雪河,与诸夭之野一河之隔,河中水产十分丰富,有恶鱼,西至三宣关,北至重环的呕野之丝,呕野之丝之北便是肃慎国。白民国多为丘陵河网密集并无甚高山,农耕文明发达,亦有子民外出从商,故而亦算海外强国。
 此时她们南下到古都殷城。入秋了,白民的国土偏北,南方亦开始肃杀。芦阿稚坐在车中掀起了青绸白莲纹的窗帘子向外看,只看见路旁枫林的落叶簌簌而下。两只乘黄在前拉着车辘辘而奔,三青鸟与上碧光幽幽地盘缠,鸣声悠长。芦阿稚看了一路的风景早就看累了,她放下青纹帘子。
 暖融融的车内,销倾天穿着一套白滚边紫裘大袍裹着身子,长发用紫髓簪别着,发式非男非女,她低眉,右手捧着一卷篆文古帛在看,近日似乎越加怕寒,此时车内虽置有暖炉然而却依旧是两腮苍白,如此看去少了分艳色多了分脱俗出尘。芦阿稚披着一件烟青色的小披肩,手中捧着个小手炉脸色倒是红润看着可爱。芦阿稚嘟嘟嘴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拿出了一盒海棠式木盒,里面装着菱粉糕,偷偷地看了销倾天一眼便笑嘻嘻地吃了一口,吃了半盒菱粉糕便又拿了桂花卷儿和藕酥糖出来吃,整个厢子里都能闻到甜腻腻的香味,终于啃着销倾天自制的蜜枣不好意思了起来。
 芦阿稚吐出了蜜枣核,沾满糖屑子的手拿了一块菱粉糕憨笑地递给销倾天。销倾天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介意地接过,默默地咬了一口,淡淡地道:“有你手上蜜枣渣子。”芦阿稚听了只“呵呵”地傻笑两声,刚想伸盒子去让她重挑一块时,销倾天已把手上的吃完了。
 芦阿稚歪歪头,支吾了好久才道:“小销,我发现你这段时间里好像变了。”
 “嗯?”销倾天不自觉地挑了眉。
 “就是,就是......好像,像,那个,嗯,越来越像男儿了。”芦阿稚说完立刻低下了头不敢看销倾天,故而她亦看不到销倾天听了此话脸已青白了一片。
 乘黄在枫林中奔驰,红泪般的枫叶划过风里,一路缱绻,三青鸟祥啼盘天。枫林红晕渗过碧纱帘,香艳了千年。
 殷城,一万八千年前为白民王都,一万多年对人界而言是沧海,对只有王族才有仙根的仙国而言亦是一段漫长的年岁。殷城如今已不是白民的王都不复当年的琉璃火花,虽是金粉不复但没了政治的压抑气氛,如今的殷城只是表面看处处透着萧条可是细看才明了旧都子民还是多了分逍遥自在。在仲容之祸迁都时白民王族便不是全族迁去,曾令部分贵族留下坚守,亦有不愿放弃殷城誓死捍卫国土的贵族留下,平复了仲容之祸后,白民王族逐渐忘却了殷城,从前不愿离开殷城的贵族们的后裔如今变成了没落贵族,他们现住在殷城行宫里仍遵守着祖上的规矩活着。桐川王族会把罪犯发配殷城服劳役。
 殷城,的确不简单。销倾天搂着紫裘下了车,她望了望天,殷城的深秋似乎特别冷。芦阿稚也披了件绯色连帽小披风下了来。已然黄昏,街道零零几人,酒旗扬风,瘦灯飘摇。
 街尽处的宫门下,一排人正恭敬地站在风中,一色的玄色袍子。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嘴角微微带着笑的儒雅宽衣男子,走近了,才看清那男子双鬓有几缕白发,五官轩昂,特特是眼睛澄清光亮得彷如明镜,但转目不经意间还是流露出了一丝经年沉淀的锐利,藏锋的古剑,不需再加磨砺早就能时刻畜势待发。
 玄衣男子身后是世代一直坚守在殷城的贵族,他们各用各不同的眼神看着销倾天,有温和,有欣慰,有疑惑,有猜忌,有太多太多的深思与忧虑,因为他们不知是福是祸,不知道他们誓死保护的王族是否如一,是否真的忘却了他们,有热爱,有顾虑,还有的有嫉恨。他们身后是殷城行宫的宫墙,墙根斑斑驳驳的爬了藓苔,目光越过宫墙看去,可见行宫中轮廓阴旧的飞檐楼栏,残阳在宫楼殿角间消散。殷城行宫在暮色中灰晦苍翠,一如眼前微笑着的玄衣男子。销倾天走前了一步,喊道:“筮哥哥。”
 那男子笑得更开,温和且恭敬地弯下腰,他身后的贵族也跟着弯下了腰,他缓缓抬头,嘴角带笑道:“是,姬筮在,殿下。”
 
 秋风明月,桐川桂殿兰宫铺上一片月华,银粉满楼,素纱盖亭,星点灯明。青池边的几株老清葛下有几个不当值的小宫奴偷偷望月,有缕缕的箫声从北宫的数栋宫楼传出,断断续续,又似缠绵又似愁。朱红宫墙外的寒菊开得正盛,五彩锦绣般生在宫墙下,守夜的侍卫铁衣寒透,冰冷的夜梆声在凉凉的风中传遍了王城。
 桑中宫为华帝宠妃的桑中妃的寝宫,此时倒是灯火通明,室间通了地龙,本是白玉砖铺的地上如今却是铺了一层红香地垫,便是赤脚踏上去也十分暖和。锦帘红柱,绣屏玉橱,美人瓶中插了一簇秋海棠,吐霞喷丹。窗处的木樨正遇着开花的好时值,花香涌进夜雾,绰约多姿的花影投进来的暗影儿。
 桑中妃半躺在窗前的长榻上正一针一线地做着一对婴儿鞋,着了件纁色的薄绸衣,宫内的婢女虽多但一声咳嗽不闻。一双手拎着一件妃色绒裘过来轻轻地盖在桑中妃身上,桑中妃抬头时,见是华帝欲起身却被阻了,她笑笑道:“陛下如此夜深怎么还来?”华帝换了件寻常的云龙白衣,一副仙气飘渺的帝王之相。他坐到榻上,抚了抚桑中妃微凸的肚子,双目的忧悯被喜悦冲去不少,柔声道:“孤今夜歇在桑中宫,好好陪陪祭儿和孤未出生的小娃娃。”姬祭听了,娇笑着低下头。
 馀楼上,满眼都是白帘,清寒透过薄帷拖地。她一身白衣赤脚凭栏,鬓发尽散,双目散涣倾一天星斗。秋月照进馀楼,重重幕影,只见轩辕璞拎着酒坛已醉得七七八八,明黄的繁重凤飞九天帝衣半卸,露出了半截香肩,她摇晃着挪到了栏边的白民太后身边,摇着酒坛媚目如丝地道:“阿卜,你要不要也来一口?呵呵。”姬卜无神地望着远方,摇摇头。
 轩辕璞干脆靠着栏杆坐在地上,大口喝酒。此番举动若是他人做来不免庸俗粗卑,然而她做来却是绝代的香艳靡靡。轩辕璞眯着眼望去姬卜所向之处,哦,那不就是小贱人的桑中宫么?这么夜了还挺光明的呀。她呵呵地笑:“为了这么个男人,阿卜,值么?”姬卜脸无表情,没有回答。
 “你怎么把销倾天也赶到殷城去?一个小丫头片子也难以乱大事啊。”
 姬卜道:“白民的王族,除了他,一定要全部死绝。”
 “哦?你打算来招瓮中抓鳖?”
 姬卜点点头:“殷城行宫里的人我迟早会一举歼灭。”
 “呵呵......好笑好笑。”轩辕璞笑倒在地上,掩着嘴笑个不停。
 姬卜转身,她走进了层层白帘去,赤脚一步步,帷影凉初透,她最后的一句话幽幽地传出,似远岫升起的一缕虚烟:“我要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
 轩辕璞笑够了,她看着一片雾一样的白帘久久,最后望月而叹:“世人皆道流玉痴,却不知更有痴似流玉者。一生一世?难啊。嗯,是她的一生,他的一世,与彼此又何干?哈哈......”
 
 殷城,绝对是个好地方。白日的殷城有生机,殷城的河川众多,人物往来颇多,故而亦给殷城添了分热闹。临江的酒家隐隐还有琵琶说唱,市上的货郎吆喝妙趣,白民虽是仙国,但除了王族有几分仙根外,其子民皆是人族。秋风起,木樨满城,那木樨花酿成了酒,香彻了十里街巷。傲寒的菊花随地地开,色彩旖丽,锦绣一城。刚到时,销倾天忙着应对殷城的贵族后裔没空理芦阿稚,芦阿稚便看上了殷城的吃食,如今天天跑到外面去,到殷城的大街小巷去觅食,玩得半个殷城都熟了她几分。
 殷城行宫处于殷城中心,由于年岁已久且无心修葺,加上正是深秋树木苍翠之时,如此看去殷城行宫较之桐川王宫来说确是过于寂静阴沉了些。幽深是有点幽深,但当秋风来袭时景致又另有一番趣味,登高的人,定然能见行宫内花木葱葱秋雾蒙蒙。
 玄袖一扬,壶中的热茶滚滚地落到杯中,浅碧色的茶上还飘着几点叶子,白烟袅袅。姬筮把杯子凑到唇下吹了吹,笑看着对面那个着了烟紫色大厚袍子的美人,那美人墨的长发梢上束着浓紫的纱带,长眉入鬓,琼鼻挺直,那下巴的颔骨似是瘦削了,不知何时起这张妖惑的脸竟生出了几分中性的坚硬。
 “怎么不趁此机会跟他们多接触接触?反而老跑我这来?”姬筮道。
 销倾天笑笑,殷城的贵族们?她道:“还不是时候。”她要把手上一切的有用的东西用到极致,绝不能浪费一分一毫。
 室内有一处画有秋风明月的画屏靠在墙上,地板明净,四周是开放式的大窗户,故而外面的秋色奇青通通能见,烟雾中的翠色更减了一两分苍劲,远远地就闻到隔着一座小亭的木樨香。
 “这双环馆是个好地方,即能住人又能观景,想当初我刚来的时候可是跟那帮老家伙争了个头破血流才争到的。”姬筮笑笑,可是当他看到销倾天望向墙上的一幅画时目光不为人知地沉了下来。
 那是一幅百花齐放图,或者应说是春日图,寒梅未尽,香桃又开,余雪仍在,木棉似锦,绿萝藏白芷,紫燕追飘絮,这边绛珠初绽那处杜若含香,每一笔每一着色都能教人看得眼花缭乱,可,纵使万千繁华无一都争不过那一道回眸的清影。
 “她是,二王姐?”销倾天看着图,喃喃道。
 姬筮抬头,望着图灿然一笑,这一笑,秋日似乎要成春朝,可是这笑意却始终隔了千山万水到达了人间绝境般。他说:“是的,她便是我的妻,销倾君。”
 销倾天走了过去,站在画前。
 万紫千红中,那穿着白民王族帝姬专用的飞鸾白袍的女子躲在一株红了的樱桃后,轻轻回眸,带着娴静的笑,只露了一半的身子和脸,但眉宇间的那道神韵被执笔者定了下来,彷如那女子真会在午夜梦回之际从画中走下来,站在床头嫣笑。
 “便是她给我留下了红颜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