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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红嫁衣(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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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此时正瞧着他拍红雨的那只手,脸上阴郁的表情还来不及收起来,便被三少瞧了个正着,不由的尴尬地咳了咳,露出一副四平八稳的神色淡淡道:“这是做什么?”
“不就是前两天从你身上讨来的珠子么?不过叫匠师雕了个模样出来好携带。”
忍冬冷着脸接过来瞧了瞧,白色的坠子好似泛着淡淡的银光,透出一股柔和的光晕。她本还想问问李清那颗去了哪里,想着这样未免太过多管闲事,万一人家也雕了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揣着,此时拿出来岂不是尴尬?转而扫了一旁的红雨一眼,那丫头闭着眼睛正打瞌睡,睫毛微微乱颤着。便将一旁的毯子拿起来盖在她身上,遮掉一些外面渗进来的寒气。
红雨闭着眼睛,感受到吊坠周身散发出的光芒无比的熟悉,忍住心里涌出的酸涩。那是自己的姐姐啊,从小照顾着自己的姐姐。她为那个男人付出了那么多,而他呢?而那个负心的男人在哪里呢?他抛弃了姐姐,却还可以得到她的宽恕和生命。她倒要瞧瞧,是怎么样的男子值得姐姐这样做。
她一直记得姐姐那时离开时的样子。她只身离开玉山,一袭白衣,站在一棵盘根错节的古藤下望着自己,眉眼弯弯。她说:“小言,姐姐遇到了愿意陪我共度余生的人,他待我很好。你也要好好修炼,才能到凡世历劫。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被隔壁的大灰狼欺负了哦。”
说完轻轻抚了抚自己毛茸茸的耳朵,惹得她心里痒痒了半会儿。
那时候素言还是一只没修炼成形的小狐狸,一身白色的皮毛和姐姐当年的风采不相上下。只不过姐姐可以四处游历的时候,她还只能呆在窝里吃吃果子,顺便跟隔壁的灰狼兄弟掐掐架。若算是修为,也只能算得上是个半吊子的小妖精。
姐姐走后没多久,她便也耐不住山上的冷清,跟着那只大灰狼跑下了山。结果那果然是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在解决了一只烤全羊和五只大烧鸡后,冲着正啃鸡腿的她“嘿嘿”一笑,溜了。
难为第一次在凡间下馆子的她好不容易明白了,原来在这里吃东西是要给钱的,正打算开溜就叫老板给揪住了。不得已只好化了原形跑出去,又冷又饿的时候碰巧见着忍冬。她当时瞪着骨碌碌的眼睛看着面前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不由得又惊又喜。后来才晓得,原来姐姐是化作这个人的样子跑到了凡间。
不过好在这个女子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娘,跟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大一样。她便狐狸脑袋一转,就想出了个计,稳妥地把自己塞到了忍冬身边,不过这位“大家闺秀”也塞了一样东西给自己,那就是“红雨”这个直白又含蓄的爱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抗议数次都被驳回的情况下,她默默地举起了白旗,顶着一个在她们狐族里算是不着调的名字,跟着这个不着调的小姐,日子也就这么一搭一搭地过去了。
她当时还默默地发誓来着,再见到那只大灰狼,非要拔他一层皮下来。没料到,过了这么久也没见着那白眼狼的影子。哼哼,人生无处不惊喜,总有一日,老天就会让她喜一喜,让那白眼狼惊一惊。
不过话说回来,她现在的正事就是跟着自家小姐去见见那个负了姐姐,又勾搭上自家小姐的男人。瞧瞧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怎地随处便招惹人?她想着自家小姐当然是跟三公子最配,怎地能便宜了一个负心汉,自己定会卯足了劲帮三公子的。
想着想着,她便闭眼一笑,头一歪睡着了......
呃,这真是个开朗的姑娘。从气愤不甘再到抛却一切乐于助人,不过须臾的时间,就将一些事儿撂倒了脑后,真是凡人中的妖精,妖精中的大神。
忍冬和李清提着心肝默默瞧着红雨脸上的诡异表情,这姑娘真是,有些诡异啊,有些诡异。瞧着她好不容易一笑之后没了神色,李清默了半刻,忍不住问道:“你打哪捡来的这活宝啊?”忍冬捏着头发在手上打了个转儿,神秘一笑:“你不晓得,这姑娘是我在醉仙楼......醉仙楼后面捡着的。”
她怎么好意思同李清讲,那时她看不过醉仙楼的老板太抠门儿,最爱吃的东坡肘子价钱一直往上飙,份量却越来越少,她实在是忍不住便唆使阿白去厨房偷一些出来解解馋,不想阿白那个路痴跑错了地方,反而给自己弄了个姑娘回来?当然,这些姑娘家的辛密还是不要告诉外人的好。
“捡的?”李清凉凉地瞅了她一眼。
忍冬虎躯一震,直着脖子哽道:“兴别人捡银子,就不兴我捡姑娘了么?”
李清见她一副炸毛的样子,了然地“哦”了一声,转头掀了帘子偏头去瞅外面的景色。忍冬坐在那里刚巧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挺直的鼻梁,不由的想起那天在听风阁差点被他占了便宜的事,咳咳,虽然这厮否认。
想到这里,忍冬便赶忙转了头,去瞧红雨那丫头睡的跟那什么什么一样,还又是咧嘴又是皱眉,啧啧,怎么会就捡了她回来呢?
外面的雪又开始悠悠地往下飘,整个天像蒙上了一层灰纱,重的快要压下来。忍冬被这阴沉的天气压得心情郁闷喘不过气来,便一直缩在马车里不曾出去瞧过。倒是红雨和李清时不时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分,溜出去透透气。
忍冬想起来夏日时分的清风和花香。她躺在凉亭里的席子上,时不时地捻起一颗透水的葡萄朝嘴里喂。红雨那丫头就在一旁的水边晃着脚丫子,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的,不晓得她在喃喃自语个什么,周围也没什么人能同她讲话,只有面前一池轻轻摇曳的白莲。
那丫头还时不时地转过头来跟忍冬说:“这池里有一条红鱼是从京都过来的,说起来娇惯得很呢。”
忍冬噎了噎:“你怎地知道舅舅从京都带回来一条金贵的鱼?”
“我瞧见了呗。你说这一池的莲花年年此时开,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呢?”红雨停下晃着的脚丫子,伸手摸了摸手边的清香花瓣,那白莲随着她白皙的手指晃了晃。
忍冬瞧见她此时一副落寞地跟被怨妇附身似的表情,打了个寒战,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不想起身的动作过猛,直直的将这背时的丫头给推到了荷塘里。想来芊芊玉手跟她是没啥关系了,忍冬僵着个来不及收回去的手,朝着栽了一头水的红雨歉意一笑:“呵呵,手误,手误。”
难为这丫头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在忍冬多次的手误下还能坚强地活下来,实是教人佩服。忍冬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忽地记起这丫头将自己与表姐往一块儿凑的神情,赶忙将手收回来,头皮一阵发麻。
转而无聊地瞅着车里红红的炉子,正冒着一股暖暖的火光。啧啧,李清这厮果然是财大气粗,有个豪气又腰缠万贯的老子,真叫那群穷酸秀才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这世道估摸着都是这样,有钱的痞子满街转,穷酸秀才会佳人,彼此眼欠着又厌恶着。呃,约莫就是这个道理。
瞧这车里布置的,真是样样不缺,可得累坏外面疲于奔命的那四匹马儿了。好在那马并不如忍冬所想的那样不济,至少奔波了这么久也没见人家大口喘过气。
忍冬见咱风流倜傥的三少正对着窗外想心事呢,便往红雨身上一靠,一阵倦意袭来,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怎地变小了?低头一看,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白狐狸,忍冬震惊了。想着自己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地就变成了一个......一只狐狸呢?
这只狐狸还不听自己使唤地往前跑着,好吧,是变成狐狸的自己一溜烟地跑到了一株古藤下。然后躲在后面偷偷摸摸地瞧着远处走来了一身白衣的男子,忍冬不记得自己何时变得这样花痴,见着个男子就想瞧瞧,不过现下已经没时间想这些关于道德的问题了。只见那名男子孤身一人走到这里,忽而停了下来。他仰头望着这株活了好几百年的参天古藤,身上透出一股落寞的味道,忍冬想着这人怎么同她家的苏陌一样呢,瞧着就让人心疼。果然,他一抬头,自己便也跟着他一块儿仰头看着绿压压的一片藤蔓,忍冬只好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番。
不晓得这古藤精要是知道有人趁他不在家扯了自己的枝叶,会是个啥样的表情?忍冬又疑惑到,她怎地便知道这树里住了只妖精?想了半刻,觉得自己都变成了狐狸,这里住个妖精又有啥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