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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应不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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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和苏陌相识于初春,那时的忍冬和自家表姐一块儿出来春游路过月湖,都不过是十六岁的年纪,忍冬比自家表姐小了几个月却模样清秀许多,她自小父母亡故寄居在舅舅家,虽然舅舅待她似亲身女儿般呵护,可是舅妈的不待见和表姐的欺辱却是少不了的,似乎是每个没有双亲的孩子都会如此的被人随意践踏一般,忍冬默默的忍受着却也时不时的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抛下她双双离去呢?也许他们早就预料到了忍冬不能顺风顺水的人生,才会给她取名忍冬罢,过了冬天才会见到百花盛开的妙春。
她和表姐牡丹一块儿顺着湖边的小径散步,这时候的春天也不过是早春,吹来的风也捎着冬天的寒气,牡丹问道:
“听说李府的三公子对你有意?”
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刻薄起来,让忍冬觉得不舒服。
李府那三公子名清,取名可好,李清李清,为人却是真真的离清差了岂止十万八千里,李清也确实配得上纨绔子弟这个头等名号,打小便不是个读书的料,为此事不知他那财大气粗的爹爹求了多少人才勉勉强强算是个读书人。
说来这李清也是个模样还算周正的公子,可他的作为却叫人不敢恭维。忍冬曾听下头的丫鬟私语说那李家的三公子在自家对门的竹墨坊瞅上了个女子,唤作如烟,是一名雅妓。这竹墨坊听起来如此风雅的一个地方却是真正的花楼,这年头真是没有什么是值得人信任的了,连花楼的招牌也可以挂的这么一本正经。
那唤作如烟的女子忍冬倒是没有见过,不过听人说是个妙人儿,身在这种地方,能歌善舞便不是什么稀罕人的事儿了,偏偏那如烟就象是那荷塘里的白莲花,在这么靡靡的地方给人生出清丽脱俗的感觉,这可让那些无所事事的公子哥们的相思有了地方解。无事闲来便去那竹墨坊听如烟弹几首曲子喝几杯小酒,这样的日子倒也快活。
但是李清那公子哥可能是脑子要比别人聪明,也可能是犯了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狐朋狗友去了生意正好的竹墨坊,那绘着墨竹的扇子就那么“哒”的一声敲在了面前红檀木制的圆桌上,惊得那拴在扇尾的玉坠子晃了三晃,那正忙里忙外的老妈子转眼间就到了他跟前笑道:
“是三公子呀,是来见如烟的吧?我这就给您叫去。”
李清那厮悠悠的开口:
“慢着,爷今儿个来是要替如烟赎身 。”
那老妈子的脸上有点容光焕发的狡诈,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将这如烟推到高处挣个大钱回来,也不枉费她这几年的悉心教导。便道:
“公子今儿个既然发话了,想必也是看中了我们家如烟铁了心的要带她走,那咱们爽快人就说爽快话,少了一千两这事是不能成的。”
那老妈子心里还在打颤,这个数也确实有点高过了,当年她买来如烟也不过花了二十两银子,心想要是这李清不答应那她如何回话才好,便想着再加几句哄哄他,不料这三公子眼皮也没抬就应了声:
“成!”
那银票落到老妈子手里的时候她那颗心才总算没再扑通扑通乱跳,心道:这小子可真好赚钱,不愧是个冤大头。
李清就这样名正言顺的领着如烟走了,不想刚出竹墨坊就觉得这天气真是不对头啊,果不其然的他老子正气势汹汹的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吼了句 :
“好小子!啧啧......”
李清灰溜溜的跟在自家老爹后面想着这怕是少不了一顿板子吃了,侧过头看见了如烟,如烟正担忧的望着他,那双胜似秋水波光潋滟的眸子里现在全是他的影子,他更是担忧了。
回到房屋刚刚推开门他老子李秋长便把其他人关在了门外,李清有些后怕的看着他老子不发话,心想着今天就做好了挨揍的准备,不由的摸了摸屁股后的棉垫愣了,棉垫呢?
“儿子,你在找什么?”
李清愣愣的看着在他老子手上晃来晃去的棉垫,心里不由的哀嚎了句:果然是天要亡我啊!李秋长慢慢地踱着步子过来看他:
“你说是一百下好还是两百下好?”
不等他发话便贼兮兮的笑道:
“小子!不愧是你爹我的儿啊!看那如烟的样子八成是看上你了,年轻人嘛,你老爹我年轻时候......嘿嘿,我看她还行,你说呢?”
李清脑门上的冷汗还没出完呢就深感无力,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可是听说没过多久那如烟姑娘便被李家人送去了京都,因此这李家三公子也就背了这负心汉的名。牡丹问话怕是看上了那风流倜傥的三公子咯,忍冬这样想到。
“你在干什么!哑巴了?”
忍冬转头看了看正怒火中烧的牡丹正准备答话,不料那牡丹伸出手来推她道:
“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寄居在我家有什么资格跟我摆脸色!”
虽说是初春时节,这冰雪却还没完全消融,牡丹那么大力的一推,径直将忍冬推到了湖里,那水虽然不深可也凉到骨头里,浸的她浑身湿透似乎就要结冰,忍冬抬起头瞪着牡丹扬长而去的背影从水里站了起来恨恨道:
“真是没教养!”
话说出口不由的有点悔意,那岂不是也连累骂了舅舅么?舅舅待她可是没话说的啊,转念又一想,对,我连累的是舅妈不是舅舅,便开心的一笑转身爬上湖岸。
她借着岸边的树枝使劲儿的往上冲了下,这不冲不打紧,一冲准出事,果不其然的把一位翩翩公子给冲倒了。忍冬心里估摸着跑怕是跑不了了,那就得先发制人,便趴在那白衣公子身上哭了起来。这算是哭得抢天抢地的声音也没触动身下的人半分,忍冬确然是懵了,偷偷用眼睛瞟了那公子一眼,不想四目相对那公子居然愣愣的看她好久道:
“这位姑娘,你先起来。”
既然被压的人都发话了,忍冬便也不好再多无赖,站起来看见那位公子胸前白衣绣着的牡丹不是那种艳丽,反倒是没有色彩的苍白,心道:这人的欣赏水平果然已经不能按常人的来推理,真是人心不古啊。
那公子倒没有半分责怪她的意思,反而笑吟吟的看着她道:
“我叫苏陌,敢问姑娘芳名?”
苏陌笑的时候眼睛都成了半弯的月牙,忍冬这时候才表现出姑娘家本应有的羞涩,微微低头敛眉:
“我叫忍冬。”
“忍冬?果然是个好名字!”
见忍冬半天没有答话便又说道:
“小生暂住柳叶街,不知姑娘家住何处?他日定当拜访。”
殊不知此时忍冬正纠结着这么冷的天站在这里说几个时辰的话,岂不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忍冬这样想着便也这样说了,真是个率性敢为的好姑娘啊。那苏公子愣了愣便将自己的衣袍解下来披在她身上,道:
“苏某愚钝了,不过今次有幸见得姑娘当真是苏某的福气,确实喜不自胜,冒昧失礼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忍冬仔细的看眼前的公子,真是眉目如画,从那泛着笑意的脸上果然看出了喜不自胜这个词,她的心突然漏了一拍,莫名的觉得这公子当真眼熟。
苏陌执意要将忍冬送回家,她为避免招人闲话便推脱说自己家父太严,不许与陌生男子接触,心道:怕还是舅妈要严厉些,牡丹表姐也不赖。忍冬脱下身上已经大部分染湿的白袍子,有点歉疚地递给他便想告别,于是道:
“还请公子留步,就此别过。”
苏陌微笑地看着她不说什么话,忍冬有点失望的走了好远,终于在巷子拐角处忍不住回头看他。冬日的阳光原本就薄凉又短暂,此时的苏陌似乎站在了冬日眼前,薄薄的光晕从他的身后晕出来,照的白袍子连同他整个人都像透明的要消失了似的,还有他站在夕阳里落寞的神情,不由的让忍冬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忍冬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难过,可是为什么难过却不明了,她收了收自己的情绪转过巷子走开了。
苏陌在分别的那棵柳树下站了很久,这冬日的阳光如此的冰凉,身上那件白袍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看着那巷口转身看他的少女,他不由得有点欣慰又有点惊慌失措,三月的凉风已经吹了起来,却吹不开他此时的思绪,终于听得一句喃喃细语:你终是回来了,被吹散在已经逐渐暗下去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