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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 10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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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儿端了药碗进来的时候,薛神农正在起针,不知为什么,珠儿感觉沉睡的龙哥显得十分虚弱,没什么生气,珠儿心里诧异,却不及细想,赶紧放下药碗帮忙,虽然玉龙只着中裤,上身赤裸,裤腿也被高高挽起,但这样的情形见的多了,珠儿并不觉得害羞,薛神农倒有些讶异这姑娘熟稔的手法,轻声问道:“珠儿,你学过医?”
“没有,因为前段时间龙哥病重,刘太医每天都会帮他针灸,见得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一点儿。”珠儿说着帮玉龙盖好被子,又忍不住伸手去轻抚他微蹙的眉心,小声问:“薛前辈,龙哥是晕倒了还是睡着了?”
“才刚痛了好一阵儿,这会儿是睡着了。”薛神农表情有些凝重地回答。
珠儿又细细地端详了一下玉龙的睡颜,犹疑地道:“前辈您别怪我多心,我怎么觉得……他好象更虚弱了?”
薛神农沉默了一下,才闷声道:“刚才他痛得太厉害,体力消耗太大了,的确是很虚弱,你好好守着他,有什么事就叫我。”说着,他已收拾了东西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又回头嘱咐道:“龙儿身边离不开人,你要有事记得要换别人来,千万别让他自己呆着。”
薛神农的态度让珠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说不出来为什么,便点头答应道:“我会守着他的,前辈放心。”
晚饭时间已经过了,玉龙仍然没有醒,大家吃过饭都陆续来看望他,因为习惯了他这样昏睡的状态,众人倒也不觉得怎样担心,毕竟有薛神医在,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见他还睡着于是很快就都走了,少杰却皱着眉在床前站了很久,神色间似乎十分担忧,珠儿更是惴惴不安,见众人都走了,这才怯怯地问少杰:“杰哥,你……是不是也觉得……龙哥不太对劲?”
迟疑了一下,少杰还是点了点头,道:“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总觉得他不象是在睡觉,倒象是昏迷了一样,而且……而且……”他挠了挠头,好象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
“而且感觉了无生气,是不是?”珠儿声音都有些抖。
少杰眼睛一亮,继而又迅速黯淡下去:“你也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薛先生怎么说?”
“他说龙哥因为痛得太厉害,体力消耗太大,所以特别虚弱。可是,我怎么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呢?”
“难道你……怀疑薛先生?”少杰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诧,继而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可能不可能,你根本不了解薛先生跟龙儿的感情,薛先生是绝不可能害龙儿的!”
“我不是怀疑薛神医要害龙哥。”珠儿急的脸都红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而是……而是……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少杰看了看珠儿,又回头瞅了瞅玉龙,心里也有些发毛,珠儿说的没错,虽然同样是睡着,这回却感觉特别奇怪,感觉龙儿实在太虚弱了,就连轻蹙的眉头都显得有气无力,苍白的他裹在被子里,整个人就像一张白纸,单薄脆弱的让人不安,而且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头狂跳,再也沉不住气,伸手就去拍玉龙,大声呼喊:“龙儿,龙儿,你醒醒。”
珠儿急忙阻止他:“你干嘛要叫醒他!”
少杰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安:“为什么……叫不醒他?他一向浅眠的,没理由这么叫都叫不醒!”
珠儿也是一呆:“我刚才想叫他起来吃点东西,也没叫醒他,我以为……我以为他太累了,就不忍心再叫他了,难道……”珠儿的脸色已是煞白:“杰哥,怎么办?!”说着,她已忍不住哭了出来。
少杰想起那次在青云山庄,龙儿也是这样昏睡不醒,刘太医说他想要放弃生命,不由也有些惊慌失措,但他不相信,明明已经有了返魂香,龙儿的病只会越来越好,怎么会恶化呢?他不相信,于是他安慰珠儿道:“别紧张,珠儿,说不定是返魂香的作用呢,它不是有安神的作用吗?龙儿身体太虚弱,所以才会沉睡不醒,嗯,一定是这样!”他极力地说服自己一定是这样的,可是口气中流露出的不确定却让他自己也感到沮丧,于是他跺了跺脚,道:“把药拿过来,咱们喂他吃下去。”
珠儿已有些六神无主,也只好听少杰的,端了药碗来试了试温度,少杰已坐到床上将玉龙的头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对玉龙说道:“龙儿,起来喝药了,再不喝药就凉了,龙儿,醒醒!”他用手轻拍他苍白的脸颊,他却是没有半点反应,少杰只觉得心往下沉,脸也开始发白,努力控制着不让手颤抖,他接过药碗送到了玉龙唇边,道:“龙儿,起来喝药,快点起来。”珠儿也在旁连声叫着“龙哥”。
玉龙眉尖略蹙了蹙,却没有睁开眼睛,少杰见他有了反应,连忙轻声道:“龙儿,先把药喝了再睡。”便将药往他嘴里送,玉龙挣扎着扭了一下头,药便倒在了他的脖颈处,珠儿急忙拿手帕擦,少杰有些急了,大声叫道:“龙儿,你醒醒,再不起来我可要用灌的了!”
玉龙仍不睁眼,喃喃地说了句:“不要。”又没了动静。
少杰急躁起来,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一手将药倒了进去,就见玉龙喉咙里咕噜了一下,便呛咳起来,珠儿又气又急,一面大声质问少杰为什么要这么粗暴,一面又赶紧帮玉龙搓胸拍背,玉龙越咳越厉害,竟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少杰也有些慌了,赶紧扔下碗也帮他顺着后背,玉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咳得将药都吐了出来还不罢休,他胃里本也没什么东西,这下更是连胆汁胃液也吐了个干干净净,却仍是趴在床边干呕,辛苦异常。
珠儿心疼地搂住他泪流不止,少杰也是又心疼又后悔,一个劲儿地道歉,玉龙那脆弱的胃哪里经得起这一番折腾,顿时又痉挛起来,他将手插在腹下,任由汗水湿透了衣衫。珠儿知道他又痉挛,赶紧让少杰帮忙把他翻过来,搓热双手要替他揉腹,玉龙却又迅速蜷缩起来,死死地按住胃腹不肯放松。
少杰吓坏了,赶紧叫了薛神医来,玉麟和沈笑儒也跟着赶过来。止痛药丸喂他吃下却又被吐了出来,此时的玉龙似乎除了疼得浑身颤抖之外已没有其他的反应,甚至于喘息声都极其微弱,众人都很焦急,齐齐问薛神医怎么办,薛神农眉头深锁,沉声道:“既然药喂不进去,只能针灸了。你们帮忙把他伸展开。”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玉龙蜷缩的身体拉开,分别按住他的四肢,薛神农将针刺入他的中脘、内关、足三里、梁丘等穴,又用手指点按他的胃脘部,不时醒捻银针,等到起针之时,玉龙的胃痉挛已缓解了,他已经完全脱了力,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目中一丝幽怨之色一闪而过,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之后他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珠儿有着莫名地不安,只觉得心象被什么揪着提着,紧缩地十分难受,她握住他的手,柔声问:“把药喝了再睡好不好?”
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他翻了个身,将脸埋了起来,喑哑地声音十分无力:“我没事了,你们都走吧。”
玉麟也感觉弟弟有点不对,如果在平常,大家为他如此担心,他必然十分歉然,不会如此冷淡,这显然很不寻常,于是,他对众人道:“已经很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龙儿这里,我来守着。”
珠儿眼泪汪汪地不肯离开,玉麟只得找理由劝她:“珠儿,塞罕的身体还很虚弱,她一个人睡我也不放心,这几天若兮和丁柔轮流陪她,今晚就有劳你去陪她睡好不好?”
珠儿虽然十分不放心玉龙,但见他拿这么个理由出来,实在不好推辞,只得去了。
薛神农又替玉龙把了脉,脉象弱到似有似无、时有时无,神医不禁心往下沉,玉麟见薛先生表情十分沉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惴惴地问:“先生,龙儿的情况不好吗?”
薛神农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不好要看他自己的,我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说罢,也不管玉麟还自愣怔着,便迈步往外走,玉麟突然发现,薛神医的脚步竟然有些蹒跚,背影竟似衰老了十几岁。
玉麟怀着一肚子的疑问和不安,真想问个清楚,但看到弟弟并不回头,竟然无从问起,只得闷闷地坐下,屋子里静得让人有些窒息,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替玉龙拉了拉被子,他仍然不回头,玉麟也没办法,只得重又坐回去。
这么多年来,玉麟一直是在努力求进步,想要超过弟弟,龙儿当初要搬到百草园时,他并不知道弟弟的病情如此严重,当时父亲的意思是要让他陪弟弟一起住的,但龙儿坚持不肯,他也有些私心,要趁弟弟生病时多用用功,所以也就顺水推舟地没有坚持,对这一点,他一直感觉十分抱歉,总觉得对龙儿没有尽到做哥哥的本分,可弟弟对他却总是尽心尽力,龙儿十岁就开始独立处理云宫事务,隐瞒着病况将拥有几千弟子的云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到他十四岁时病势愈加沉重,这才改由玉麟来协助父亲,父亲也想锻炼一下长子,于是也将一切事务的处理权交给玉麟,因为他怕父亲会怪他能力不够,所以碰上难以处理的问题时,总是偷偷向龙儿请教,每当这时候,无论龙儿病得多重,也总是不厌其烦地认真帮他分析,直到得出满意的结果才肯休息,一想到这里,玉麟更觉得羞愧,作为兄长,他的确对弟弟关心的太少了。
已经四更天了,并没有预想中的紧急情况发生,龙儿睡得似乎很熟,都没有翻过身,玉麟渐渐有了些困意,他怕自己睡着,便起来喝了口水,活动了一下手脚,拨了拨灯芯,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察看弟弟的脸色,一看之下,他才惊讶地发现,龙儿闭着眼睛,泪水竟已打湿了枕头。
自弟弟懂事起就再没见他掉过眼泪的玉麟震惊了,龙儿还不到四岁就开始跟他们一起习武,马步一蹲便是两个时辰,云宫中一众弟子个个都因太苦太累而哭过鼻子,唯有年纪最小的玉龙,就算是从梅花桩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也没掉一滴眼泪,只休养了两个月便又同大家一起练的热火朝天,他原本就天资过人,过目不忘,再加上能吃苦、肯用功,所以习武不到四年便能技惊四座,打败一众比他年长的弟子夺得了少宫主的位子,那个始终以温暖笑容示人的龙儿,竟然哭了!
玉麟轻唤弟弟的名字,却发现龙儿只是在做梦而已,泪水无声的流,身体间或有一下轻颤,他只觉得心痛无比,这坚强的孩子难道连在梦里都是这样隐忍着不肯哭出声来吗?他不忍唤醒他,就让他哭吧,就算是无声的哭泣也是一种发泄,就让他宣泄一下心中的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