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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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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玉龙嘴上说没事了,其实心里却仍在打鼓,蛊虫的突然噪动让他十分不安,隐隐感觉与湖里那巨大的红影有关系,那红影是什么他没有看清楚,毕竟隔的太远,而且它潜的很深,虽然并没有想象中的危险发生,但它带给自己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是那么强烈,血咒没有完全陷入沉睡中,所以它们定然也是感觉到了才会如此不安地挣扎蠕动,让他不得不放弃继续察看,如此看来,天璇的这次碧水寒潭之行,果然是诡秘异常了!
躺在床上正思虑着,玉龙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脑中顿时有些迷糊起来,感觉困的睁不开眼睛,他含糊地说了句:“先生回来了。”
珠儿没听明白他说什么,不禁愣了愣,问:“谁来了?”却见他已沉沉睡去,本能地回头向门外瞧去,果然,就见一位老者已到了门口,然后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玛瑙般圆润光滑的黑色的珠子,这珠子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珠儿正惊诧间,就听到脚步声响,沈笑儒有些狼狈地跑来,显然是因为老者轻功太好,他跟在后面有些吃力。
珠儿虽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出于礼貌还是赶紧站起来,抱了抱拳,老者对她摆了摆了手,也不说话,径直走到玉龙床前,俯身仔细看了看玉龙的脸色,将珠子放到了枕畔,然后伸手搭上了他脉博。
珠儿一眼就看到那老者的右手竟然有六根手指,她顿时明白了,原来这老者就是六指神医薛神农,不由心中狂喜,薛神医总算从苗疆回来了,老天保佑,真希望他已经找到了救龙哥的方法。
只见薛神农眉头紧皱,神情异常凝重,半天才收回了手,转头看向大弟子沈笑儒,目光剑一样锐利,吓得沈笑儒一个激灵,赶紧垂手低头,低声道:“弟子无能,竟让少宫主衰弱至此,请师父降罪!”
薛神农见他态度诚恳,目光已温和了许多:“这也不能怪你,龙儿的病原本就……哎!”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薛前辈!”珠儿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之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您总算回来了,求您救救龙哥!”
“先起来说话。”薛神农袍袖一甩,一股大力已将珠儿托起,这时玉麟跟杨氏兄弟也匆匆赶来,纷纷同薛神农见礼。
薛神农在云宫地位极高,为人和蔼慈善,对弟子管教甚严,颇受大家尊重,年轻人们也都同他亲近,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神医在苗疆的收获。薛神农见场面有些混乱,便挥了挥手,道:“别吵,让龙儿好好休息,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珠儿带大家到议事厅,二位庄主及燕珍也陪在一旁,毕竟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也不太拘于礼数,纷纷落座之后,薛神农这才开门见山的表示自己并没有找到解蛊的方法。
这话一出口,大家不由一齐沉默,气氛顿时由热烈变为冰冷,众人伤心失望之余,都不知该说什么,薛神农自然明白大家的心情,略清了清噪子道:“虽然没找到解蛊的方法,但这次去苗疆也并非是一无所获。”
别人听了这话倒也没多大兴趣,但沈笑儒却是眼前一亮,问道:“师父,您说的是那颗珠子?”
“正是,”薛神农点了点头,道:“那颗珠子被称作返魂香,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当然这种说法未免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单只是它的香气便有安神醒脑、舒筋活络之效,这些我都验证过了,不敢说起死回生,却真的是可治百病。”
“怪不得龙哥闻到那股香气便睡得那么沉,我闻了却感觉神清气爽,原来它既安神又醒脑。还真是神奇!”
“没错,对很多症状,它都具有双向调节的作用,所以说它有包治百病的奇效。”
“前辈的意思是,这返魂香可以治好龙哥的病?”珠儿激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
“也不是这么说,返魂香肯定会对龙儿的身体有很大帮助,但对于克制血咒……其实是没用的。”薛神农道:“不过,龙儿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极度虚弱,脏腑功能已经几尽衰竭,如果再解不了蛊毒,只怕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如今有了返魂香,就能加速他身体状况的好转,这样,对于解蛊也等于是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听说返魂香竟有如此大的功效,众人心里都不免一阵激动,少杰更是喜出望外,只要能让龙儿少受些苦就是莫大的功德了,不由急切地问道:“如此说来,龙儿以后就不会再那么痛苦了,是吗?”
薛神农略一沉吟,还是点了点头,道:“毕竟根源不除,伤害总是免不了,但对于改善他的病况已经有了极大的帮助,所谓病去如抽丝,龙儿沉疴缠身,还需要慢慢调养才好。”
玉龙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方始醒来,因为睡得特别香甜,所以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体竟是从没有过的轻松舒畅,还不及思虑是何原因,鼻尖便又嗅到那一股奇异的幽香,这才想起就是这股香气让自己沉沉睡去的,他坐起来,已看到枕边有一颗黑玛瑙一样的珠子,香气便是由它发出的,不禁感觉奇怪,一颗珠子怎么会有香味呢?于是拿起来来细细观察。只觉得入手温润异常,非翠非玉,既不是珍珠也不是玛瑙,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料的。
“龙儿,你醒了。”正看的出神,耳中忽然听到薛神农慈蔼的声音,玉龙不由欣喜地叫声“先生!”迅速起身下床,薛神农赶忙制止:“龙儿,你身子太虚,且躺着说话吧。”
玉龙却硬是跪了下去:“龙儿不孝,连累先生诺大年纪还不远千里远赴苗疆……”
“龙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薛神农急忙伸手相扶,玉龙这才起身,坐回到床上,却坚持不肯再躺下,捧着那颗珠子问道:“先生,这珠子怎会有此异香?”
薛神农道:“这是返魂香,你该听说过吧?”
“返魂香?”玉龙脸上现出一丝惊讶之色,少见的兴奋起来:“原来真有这东西?倒要仔细瞧瞧,可否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薛神农看到他星眸兴奋地放光,忽然叹了口气。
“先生怎么了?为什么叹气?”玉龙收回目光,不解地望着薛神农,关心地问。
“好多年没看到你这副孩子气的表情了,你呀,总是让人忽略你还是个孩子!”薛神农爱怜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少年。
“呵呵,”玉龙笑了笑,道:“我是不是让先生过早地感叹自己老了呢?”
“小鬼!”薛神农被他逗笑了,轻拍他的头道:“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没大没小了?”
“哪有!”玉龙缩缩脖子,煞有介事地道:“是这返魂香太厉害了,我感觉自己好象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薛神农没听懂,以为他说身体的感觉象小时候一样健康,便感慨道:“是啊,小时候你多调皮啊,整个云宫谁没被你捉弄过……”说到这里就看到玉龙狡黠地冲着他笑,这才明白他在捉弄自己,不由笑骂道:“调皮鬼,竟然捉弄起师父来了。”作势便要打,玉龙大笑着一个翻滚,便躲了过去,站到了薛神农背后,薛神农大出意外,没想到他身法如此之快,赶紧扭头,就见玉龙正望着他笑得阳光般灿烂。
薛神农舒了口气,喜道:“看来此物确有奇效,它只在你枕边放了一天一夜,你就这么活蹦乱跳的了。”
“一天一夜?”玉龙怔了一下,道:“原来我睡了那么久。”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腹,感觉心跳平稳,胃腹平静,不由十分开心:“确实感觉神清气爽,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似乎梦都没做一个,这么长的时间胃竟然也没有闹,的确很难得。”
“它的香气有宁神益气之功,能让你经络疏通,气血调和,大大有利于你身体的调养。”薛神农显得很兴奋,道:“我打算拿它来煮水试试,这样会对你的胃有直接作用……”
“万万不可!”玉龙正色道:“先生难道不知道,传说中这返魂香虽然水火无惧,却最怕二者结合,若是拿来煮就会消融,那岂非太可惜了!”
“那有什么可惜的!”薛神农倒是一点也不在乎,道:“只要有效,消融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全化了,不也就是一颗珠子嘛,何况它的可贵之处原就在于治病救人而已,放着不用,那才是可惜。”
“先生!”玉龙有些感动,这返魂香是上古传说中的至宝,尤其对学医者来说,不啻为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据称世间仅有两颗,薛先生却是半点都不可惜,这份无私怎不让他感动。
薛神农拍了拍他的肩,也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龙儿,我一向视你如亲子,你也敬我如生父,可是,薛某无能,枉称‘神医’,虽穷尽全力,却连自己最疼爱的孩子都救不了,我不甘心哪!这小小返魂香算得了什么?若真能治好你,就算让我拿命换都没关系。”
“虽然先生舍得,可是我却不舍得。”看到薛神农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解,玉龙叹道:“就算将返魂香全部溶解,也不过就是缓一时之急,让我暂时不死而已,血咒不除,终还是救不了我的命呀!还是不要浪费这世间奇宝吧,对我,它也不过就是一味药而已,对别人,它却是可以救命的。”
“龙儿!”薛神农担心的就是玉龙不肯用这返魂香,果然不出所料,他真的要拒绝,不由有些急躁起来:“你就为自己考虑一回好不好?看你活得这么痛苦,我们都不忍心,如今好容易找到一丝延长生命的办法,你又何必考虑那么多?”
“先生差矣,苟延残喘到今天,我已经拖累了你们太多,这返魂香对我而言,也就只是多活几天而已,可是只要先生拥有它,却可以救很多人于水火,又何苦浪费了呢?”
“这可由不得你!”薛神农神色一变,已有些急了:“如果你已经准备好现在立刻就死,那我无话可说,药医不死病,对于一心求死的人,我没有救治的必要,可是如果你还心有不甘,那就得听我的,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
玉龙从没见过薛神农如此失态,稍愣了一下,继而唇角勾出一弯浅浅的笑意,淡淡地道:“先生是在激我吗?”
那笑容浅淡却明艳如阳光,却象是突然灼痛了薛神农的神经,他几乎要跳起来,吼道:“不要考验我的耐性!这么多年我殚精竭虑、日夜忧心是为了什么?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圣人,怀揣天下苍生,就算你自己看得开,也总得想想周围人的感受吧!为了你,谁不是整日揪着一颗心过日子,嗯?你还要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你一心求死是吧?好,给你两条路,要么放下一切立刻就死,我绝不拦你,要么就听我的,安心治疗,你自己选吧!”
眉头渐渐聚起,玉龙的脸色已是惨白,薛神农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别人或许不能想象他所受的苦楚,可是薛先生最了解他的病情,他活的有多艰难,先生是不用想也该知道的,他如果能自私一点,又怎么可能苦撑这么多年,难道这也是错的?他从来都不想做圣人,但也不想因为自己而害了身边的人,所以他拼尽全力跟病魔斗争,却没想到,原来自己如此痛苦的活着是折磨别人,那我这又是何苦来!反正咒怨已经解了,死就死吧!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没有带兵器的习惯,所以一下子倒不知如何自刎,这念头不过才一起,胃腹间便是一阵剧痛,他疼得一弯腰,几乎要倒下去,手撑住床沿,慢慢坐下,脑中也清醒过来,放缓了语气道:“先生向来好脾气,却也被激怒,看来我的确该反省一下自己了。”
“龙儿,我……”薛神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反常,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莫名的怒火,以他的年纪跟阅历是不该犯这种幼稚冲动的错误的,可是,正如刘纯说的,这惊才绝艳的少年有时就象是魔鬼,他始终保持着幽雅的风度,却把别人逼得歇斯底里、仪态全无,想不到今天又轮到自己了,向来涵养不错的他这一把年纪了竟然也会象小孩子一样急躁起来,或许是因为自己对于这趟苗疆之行太失望了,或许是因为失望之余又过多的将希望寄托在了返魂香上,更或许是龙儿的病弱程度超过了自己的预计而刺激了自己一颗医者的心,总之,他在错误地时候说了错误的话,深深地伤害了这个自己视若亲子的孩子。
玉龙用温和的目光看着急得青筋暴跳的薛神农,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每个大夫都会为了我心力交瘁,每个亲人朋友都为了我日夜忧心,这比我的病更让我难过。”他顿住,手顶在胃上,屏住了气息。
薛神农这才察觉他的不适,立刻拉过他顶在胃上的手,掐住了他手上的穴道,低声道:“龙儿,是我太着急了,口不择言,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你别生气……”
玉龙缓缓吐出一口气,羽睫低垂,幽幽地道:“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是……”他苦涩地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却几乎是在呐喊:“可我的心意你们谁又明白呢?”心潮虽然激荡难平,他却始终狠不下心来发泄一番,努力保持着平静,他淡淡地摆了摆手,道:“算了,说我自私也好,固执也罢,既然咒怨已经解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再这么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白白浪费了这上古奇宝呢?”他粗重地喘息着,似乎有些支撑不住地躺倒在床上:“这件事以后再讨论,先生且去歇息吧,我也累了。”
薛神农几乎忍不住要煽自己一个耳光,这坚强的孩子竟然真的萌生轻生之念,那么多年痛苦的煎熬都没将他打垮,倒是自己这几句话便伤透了他的心,尽管龙儿表面平静,但他是眼看着他长大的,又怎么会不明白他此刻心里正如刀绞般难过,而带给他痛苦的,正是急于想解除他痛苦的人,这真是让他懊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干涩地吞咽了一下,觉得还应该再说点什么,却见他眉头紧拧着,汗水已湿透了衣衫,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薛神农心往下沉,情绪对疾病的影响超出人的想象,此刻他身体对情绪的压抑作出极力的反抗,这样的疼痛程度会诱发心疾,十分危险,于是立刻拔出银针,插到他内关、外关穴,沉声道:“龙儿,不要强忍着,尽量放松,我先帮你止痛。”
“先生……”玉龙一只手死死地攥住薛神农的手,痛苦的喘息着:“不要救了,让我……死……”
“休想!”薛神农吼道:“你还没成亲,甚至还没长大,我绝不会让你死!”
衣服被扯掉,银针如飞雨般插满了玉龙的身体,薛神农汗如雨下,看着已经安静地睡去的玉龙,他颓然地坐了下来,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