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爱与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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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于慧慧总是闷闷不乐的，第二天我喊于慧慧出去逛街。
过了好久才有人接。
“喂。”那一头传来了气若游丝的女声。
“你不会还在睡觉吧？”
“啊。”她说话迷迷糊糊的。
“你还没吃午饭呢吧？”
“没。”
“快起床，我们出去吃。”
“算了吧。我好困。”
“起床啦，起床啦。快快。十二点半，老地方见。”
在我的再三催促下，于慧慧还是来了。她没有化妆，头发随意扎成一束，看上去有些散乱。她穿着灰色的雪地靴，裹了一件肥大的纯白色长羽绒服。要知道她向来都很注重穿衣打扮，特别是出门逛街。
别人宿舍的书桌上摆满了书籍和资料，她上面却摆满了各种各样精致的小瓶子，全都是我不知道的牌子。她对我一直以来用一种叫郁美净的儿童面霜感到无比震撼。在我把洗面奶当作一种可以喝的牛奶、粉饼当作可以吃的大饼的时候，她就已经偷偷用她妈妈的化妆品，学着化妆类节目的样子，不熟练的一层一层往脸上糊了。
“Hi。”她有气无力的招着手向我走来。
“昨晚上怎么一个人跑到酒吧里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在为昨天的事担忧。
她打了个哈欠，好像没听到我的话：“我们去吃饭吧。”
我们就在附近的必胜客里吃午饭。
她把菜单从头翻到尾，反反复复的翻看着，却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因为饭吃得比平时晚，我埋着头狼吞虎咽起来。我点了她最爱吃的海鲜披萨、意面和提拉米苏，而她只喝了两口焦糖咖啡，挖了一小块提拉米苏在勺子里就也没动过。
“你怎么都不吃啊。”我把一大块披萨往嘴里塞，又切了一块放到她的盘子里。
“筱禹。”她突然开口，叉子在披萨上乱戳一通，“一个人可以同时做到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吗？”
记得有人曾说过：“爱的反面不是恨，是漠然。”当时我不懂，现在也没明白。我慢慢咀嚼着食物，却开不了口。
于慧慧常揶揄我：“你成绩一般，又不谈恋爱，大学几年你究竟在忙些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虽然我今年二十一了，却一点恋爱经历也没有。她的问题对我来说无疑比高数证明题还难解。
“不知道。”我舔了舔嘴边的奶油，实事求是的说。
她不再问我，吃了一口披萨，薄唇慢慢的蠕动着。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爱与恨是一对双胞胎。爱若太深，恨也那么刻骨铭心。
服务员来结账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掏钱，“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我等着服务员找钱，还没来得及捡，就被眼尖的于慧慧拿在手上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盯着我的眼睛，语气强硬，有些激动。
我一怔，像是偷了东西被当场抓住的贼一样，尴尬的笑了笑：“我在学校楼梯上捡到的。”
她拿着打火机在手里摩挲了很久，没有开口。
橙黄色的室内灯光略显昏暗，笼罩在她身上，她的眼眶有些润湿。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那么感性，那么落寞。
一直以来，我以为她是一张暖色调的纸。永远那么张扬，那么骄傲。我以为整整十几年我足够了解她，她的内在外在，她一切的一切。可是一个小小的打火机让我意识到我并没有想象的对她那么无所不知，她那份深藏心底的哀伤我无法感同身受。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认识？”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那个打火机，像是要紧紧攥住转瞬即逝的命运。
我正和服务员说话，突然闻到一股焦味，转头一看，于慧慧身后的绒布沙发上冒着浓烟。那只打火机被丢到了一边，而于慧慧淡定的坐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周围的人都慌了神，有人大喊：“着火了。”我将于慧慧拉到一边，拿起杯子里的柠檬水就往沙发上泼。幸亏发现得及时，小火苗很快被熄灭了。可是那米色的沙发上却留下了一个烧焦的大窟窿。
“神经病啊！他妈的想死也挑个地儿。”身后一个满脸胡渣、肥头大耳的男人站起来冲着于慧慧大骂道，显然他的用餐心情受到了影响。
“你才神经病呢！”我没好气地回道，“你全家都是神经病！”
为了赔偿人家的损失，我们几乎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还得处处陪着笑脸。
出了餐厅，我拉着她满商场瞎转悠。
我陪她去电玩城，周末我们常常来这里，一玩就是一个下午。当我买了一大把游戏币后，她却说不玩了。
一直以来，她都喜欢挽着我走。当我偷偷往鞋底塞个一二公分的增高垫儿后才发现，即使这样她还是比我高出了半个头。
我是典型的走路不长眼睛，喜欢横冲直撞。我在路上走着，常常被她猛地一把抓住胳膊往后拉，因此，没少被她骂：“走路不长眼睛挖掉算了，车子怎么没把你撞死呢。”
她喜欢买鞋，对各种新款高跟鞋没有任何抵抗力。她对高跟鞋的材质、款式很有研究，简直算得上专家级的人物。
我们去她常去的鞋店看鞋。她也总是闷闷的，也不试试，只扫一眼柜台就走了。
路人踩到她脚，没有道歉便匆匆走了，她也不上去和他理论。要是以前她早上去揪住那个人的衣服，把那个人骂的狗血淋头了。
我数了数皮夹里仅剩的几张票子和几个钢镚，不多不少七十几块钱，用学生证打折，正好可以看一场电影。
她还是乖乖进了电影院。明明看的是喜剧电影，大家爆笑的时候，她一个人哽咽起来，最后整个电影院里只听到她在嚎啕大哭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于慧慧的心情也更加低迷起来。
我们坐在一个大理石长凳上，她歪着脖子，头轻轻搁着我的头。也不说话，我们就这样坐了好久。
我们坐在步行街尽头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后面是一片漆黑的建筑工地，几座大楼正在修建。
闹区入了夜依旧灯火通明，到了这里，周遭便渐渐黯淡下来。只有前方不远处闪烁着红红绿绿的小彩灯。时不时传来男男女女的嬉笑打骂声。
这里是这座城市著名的酒吧群，白天打烊，晚上营业。进入那里的大多是社会上的小混混，也不乏深夜买醉的上班族，像我们在校读书的学生很少。
酒吧门口的车很多，幽暗的灯光下，一辆白色跑车却格外显眼。那辆车从停下到现在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不见有人下车，也没有人上车。
坐了一会，起了风。于慧慧打了个喷嚏，我们便准备走。
刚起身，酒吧那边便传来男人粗俗不堪的叫骂声。
“臭**，敢跟我对着干！”
从里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个穿着豹纹吊带、超短皮裙，烫着大波浪卷的女生。她的脸抹了厚厚一层脂粉，看不出真实的样子。眼线也被泪水洇开了，黑色的泪从她的眼角流下。
“让你多喝两杯就不乐意了，明明出来卖的，还装什么纯！”从后面跟出一个秃头老男人，大腹便便，满脑肥肠，看起来就让人不爽。
这时，白色跑车门突然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亚麻色的头发在黑暗中很明显。
幽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明明灭灭，忽隐忽现。这是一张令人凝神屏气的脸。陌生又熟悉，只要见过一次，便不会忘记，也不会和世界上的任何一张脸混淆。
“Nike！”于慧慧突然大叫了一声。
而与我们相隔不远的另一边，那个哭泣的女人停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老秃头仍不依不饶，揪着她一撮头发，粗鲁地把她往酒吧里拉。
她像个被掏空了心的洋娃娃，眼神空洞而绝望，一刻也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过。看到他，她却没有再哭过。
于慧慧的鼻子、脸颊被冻得通红，微微喘息。
她把手从我的热口袋里伸了出来，站起身便想往对面走。
到步行街中间的时候，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猛地把她往后拽。以往都是她拉着我要我走路小心，今天我却拉住了她。我长舒了一口气，惊魂未定，语气有些冲：“你怎么回事儿啊。”
“这个王八蛋，我要砍死他。”大街上车水马龙，她都看不见，疯了似的往前闯，我直在后面拉着她。
她一转身，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眶里蓄满了泪，声音急促的说：“筱禹，我恨死他了，恨死他了。”
那是我第一次从她的眼睛里读到的某种情绪，浸泡在泪水里。分不清是留恋还是悲哀。
那一瞬间，这些天发生的各种记忆在我的脑海中高速旋转。
我想说什么，喉咙里却涩涩的。
我把她耳边散落的一绺头发撩到耳后，用大拇指揩去她眼角滑下的泪，笑笑说：“慢慢走，小心车。”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爱与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