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荼离

4、第三章 愿同尘与灰

　　王羲之与郗昙修书一封，“中郎女颇有所向否？今时婚对，自不可复得”，于是，这场将两个家族联系得更加紧密的婚礼便如约而至。
　　少年儿郎娶得如花美眷，是夜，郗道茂挽着他的手臂，在众人祝福声中拜了天地高堂。
　　都道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此时此刻身着大红色新郎官儿礼服的王献之，只觉得浮华人世诸多追逐，皆不能再入自己的眼。
　　这对少年夫妻情深意重，志趣相投。携手同游时，多少山光水色间留下他二人年轻欢悦的笑声。王献之不热衷名利，郗道茂便陪他寄情山水书画。他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她便起弦风雅，奏几段白头韶华。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郗昙忽然身染重疾，从此一病不起。新妇的脸上还洋溢着初嫁的喜悦，就匆匆挂上了丧父的悲凉。可怜王献之还未来得及安慰新婚的妻子，自己的父亲王羲之也接连着告别人世。
　　古人云，子欲养而亲不待。身穿孝服的王献之跪在父亲灵前，不知该悔恨自己，还是怨怼苍天。可无论怎样，逝去的亲人总是回不来了。好在，最艰难的时刻，身旁还有个人可以与自己一道承当。
　　他转过头看着既是表姐又是妻子的郗道茂，她受的艰辛不比他少一分一毫，可是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在人前却是如此的坚强。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郗道茂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多了些许的苦涩，这是生活带给他们的洗礼。他们早已与彼此心意相通。王献之可以从她的眼神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次日依旧是守灵时，新安公主携一干随从前来祭奠。驸马桓济因乱行刚被流放不久，公主也因此结束了一段姻缘，可从面容上却看不出过多的悲伤。
　　“王郎且莫过度伤心，若折损了自己的身体，那才是真正对不住右丞大人呀。”公主拜过灵位，向王献之告辞时温柔劝慰道。巧笑倩兮，眼波流转，公主的话虽不多，可那目光里溢满的柔情却是掩也掩不住的。郗道茂守在灵前，虽无心多想，但到底有些惊怕，心中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的，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注定发生。
　　许是多日守孝，甚少进食又多番劳累，加上房间里整日烟雾缭绕，就连人的心也变得烦闷起来。郗道茂站起在灵前跪久了的双腿，揉着麻木发酸的膝盖，只觉一阵头晕眼花。
　　再醒来时身在床榻，郗道茂转了转眸，映入眼帘的是王献之那连日劳累的憔悴面容，一双倦眼中略有些担忧的神色，见她醒来，则复盛满喜悦。
　　她刚想要说些什么，王献之就先用喜讯封住了她的口：“阿姊，你已有了身孕。”
　　郗道茂后来想，无论遇到怎样的灾祸，大概生活总是要继续向前的，过去的事情虽然令人悲伤，但生活本身到底还有希望。自己腹中有个小小的新生命正在成长，这不就是最大的希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