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荼离

1、楔子

　　道士走进长街尽头那座豪华的府邸。
　　原本门庭若市的大宅子里如今静悄悄的，院中的人似乎连走路都不敢重了脚步，生怕吵着了什么。墙外枯枝上隐约有鸦声，道士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此事不吉。
　　门人将道士迎进内室，绕过一张鹧鸪画屏，房间内的饰物用品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桌、案头上，四壁朱红的柱子经过许多岁月，已然败了颜色。床边半开的帘幕旁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正梨花带雨地默默垂泪。帘幕中断断续续传出男子咳嗽的声音，听来虚弱已极。
　　道士从行囊中取出法器和符咒，尽职尽责地将消灾度厄的仪式一一行遍。案台前的香炉里，三炷香仍在烧着，房间里淡淡的有烟雾缭绕。偶尔有微风从窗子吹进来，将那烟吹得变了形状，一时间幻化万千，如同哀怨的魂灵飘然而至，将帐中人围绕起来，又如同世间儿女喁喁低语。
　　“王郎，王郎……”病榻上的男子隐隐听见从什么地方传来女子轻声的呼唤，仿佛近在耳畔，待要细细寻去时，却又像隔着一层迷雾那般遥远。他缓缓睁开眼，只见一名道士垂首立于床边，向正坐在床头哭泣的姑娘低声道：“仪式都完成了，只差最后一件……敢问大人一生可曾有何罪过？”这是道家上章，病人自述过错的一环。
　　满面泪痕的姑娘仍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只将探寻的目光投向病榻，帐中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盖在被下的胸膛起起伏伏，他捂住口，但依然抑制不住咳嗽声声。半晌才终于平息下来，却见掌心一抹殷红。
　　“我一生不觉得有其他罪过，”王献之的目光深邃而又默然，他对掌心里咳出的血迹丝毫不加在意，用一种沉疴已久、病入膏肓的中年人才有的沧桑声音低沉地说道，“只是常常想起当年与郗家女离婚一事……”面露悔恨之色，话却早已说不下去。
　　他慢慢闭上眼睛，前尘往事如风雨一夕涌上心头。记忆中少女娇羞明媚的笑容和体贴贤淑的温柔，正是夜夜梦中最熟悉的景象，只是就连这梦，他都无力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