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歌》箜篌曲

25、陌上花开 安锦若熙

　　洛阳。
　　烈日当空、热风拂面，而洛阳城却仍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街道沸沸扬扬，热闹的人群徜徉在繁华的街道。绚丽的阳光洒落在红墙绿瓦、亭台楼阁之间，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在突兀横出的飞檐下拉拢着来往的客人，俨然一副盛世繁景。
　　而，伴随着繁华的，不仅是烟花绚烂，还有颓废如烟。
　　酒楼。
　　这，往往都是三教九流最为密集之地，当然也是各种小道消息、宫闱秘史流传之所。
　　陌上花开，洛阳城最为繁华的酒肆。
　　门帘之内，歌姬弹奏着淡雅宜人的古琴，舞女们随着音乐的节奏舞动着灵动的身躯。
　　美人、歌曲、舞姿，一切的一切，都足以令人流连忘返。
　　靠舞台较远的一桌上，几个少年才俊正把酒言欢，傍身的宝剑放于桌上，像纨绔子弟般肆意作乐。耳边传来酒肆中粗俗汉子对台上舞女的调戏言语，而他们似乎更愿意持杯观望街上走过的艳丽女子，时不时都会谈论些当今天下的局势。
　　“前些日我听阁主说，‘无情公子’近期会来咱们墨剑阁。”一身材魁梧二十来岁的布衣男子随意说道。
　　“慕青，‘无情公子’会来咱们墨剑阁？”正饮酒的孤岚暮然将酒杯放下，疑惑在眼睛中跳跃。
　　身旁的醉易打趣，“看来，哥舒小姐又要卷土重来了！”
　　被醉易如此一说，其余的人也热开了锅，好不热闹。
　　“话说‘苍月清冷，无歌不羁，玄天情深，安锦若熙’，这‘奇幻四公子’，最讨人喜欢的便‘锦瑟公子’安锦熙，其余的三人不是太心狠手辣，便是太孤高自傲。”
　　“你说的也是，可就算‘锦瑟公子’多讨世人喜欢，咱们墨剑阁的哥舒小姐也心有所属了。”
　　“真不明白哥舒小姐怎么想，那‘无情公子’性情冷漠不说，还是个心狠手辣的皇世子！若哥舒小姐真嫁入了皇家，恐怕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其实，哥舒小姐嫁入了皇家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这样咱们‘墨剑阁’不仅在江湖上根深蒂固，连皇家势力也会有所渗入。”
　　“的确……”慕青连连点头，有意识地道：“阁主好像也有意将哥舒小姐嫁入皇家，只是——不知阁主看上了当今哪位皇子！”
　　“想必是‘人中之龙’的二皇子了。”醉易接上慕青的话，看了眼身旁失神的孤岚又劝慰：“但，二皇子性情孤高，心中未免容得下哥舒小姐，再说前些日江湖上又盛传着他寻得了预言中的雪妖仙，想必哥舒小姐是入不得他的眼了！”
　　失神的孤岚眼睛一下亮起来，“说的也是，‘无情公子’那样的孤高之人又怎会将哥舒小姐放在眼里！”
　　醉易“扑哧”一笑，“孤岚，你可有机会了！”
　　被醉易如此一说，众兄弟也开始打趣。
　　“哎呀，哎呀，孤岚你有机可乘了！”
　　“孤岚，到时候追得了哥舒小姐定要请哥们几个好好喝上一顿呢！”
　　孤岚蓦然脸红，“哥舒小姐可是‘墨剑阁’阁主的妹妹，孤岚只不过是个普通弟子，怎配的上哥舒小姐？！”
　　看到孤岚脸上的红晕，布衣男子一下笑起来，“慕青大哥可是看着你喜欢哥舒小姐长大的，只是——！”说着，手指便戳向孤岚的额头，“你太害羞，那高傲的哥舒小姐怎会喜欢你？！”
　　孤岚愁眉，浅浅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众兄弟也识趣地不再提此事，索性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起来。
　　中午，毒辣的太阳愈来愈烈，进入“陌上花开”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大堂内几乎未有空座。楼上楼下，小二的招呼、丫头、小厮们的端茶送水、客人们的谈笑风生，汇成一幅热闹场面。
　　正在此时，门外走进一位华服紫衣的公子和一位银发的蒙面少女，大堂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这光鲜亮丽的二人吸引而去。
　　只见那紫衣的公子手中持一把纸扇，而那少女背上背着一包袱，正悠然地走进来，二人举手投足之间宛若一对璧人，自是引来不少唏嘘惊叹。
　　“阿冽，先去找一处僻静位子。”
　　“是，公子。”
　　话毕，紫衣公子便孤身往后院走去，而阿冽则打量着四周，发觉极多的人都在注视她。那些目光惊奇诧异，而阿冽仍是静默地走到楼上，见有一处不仅远离繁闹的街市又较舞台甚远，便挑了那边的位子坐下。
　　或许，是因过于偏远又距舞台较远，这个角落的极少人会选择。阿冽将包袱放于桌上，低头望向窗外远处街上的人群，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切似乎过于新颖。
　　然而，像阿冽那样的女子，无论是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还是毫不起眼的无人角落，也会闪烁发光——哪怕是茫茫人海，她依旧闪耀的一眼能辨。
　　不远处的一桌上，醉易正持杯与兄弟们言欢，余光无意间瞟到角落里，脑海中暮然便觉那是一抹阳光下的幽兰，宁静且孤傲地绽放，仿佛不置身于这世界！
　　霎时，他便以为自己眼花了，再次打量眼前那袭白衣却更为之清晰。
　　手中酒杯微颤，酒水漫出，斑斑点点地洒在木桌上，然而，惊艳之色脱口而出：“看，快看那边！”
　　看着醉易的怪异举动，众兄弟不解地朝后方望去，银发白衣的少女映现在众人的眼中，惊呼和讶异暮然升腾：简直是惊为天人！
　　慕青也感叹：“一直誉为‘天人临世’的‘锦瑟公子’安锦熙看到此女，恐怕也会自叹不如了！”
　　“不知是哪家小姐，好像从未在洛阳城见过她！”
　　“那少女生的几分清丽脱俗，恐怕是留恋凡尘的仙子吧？！”
　　……
　　众兄弟们一阵议论下来，始终未得结论，醉易索性一拍桌子站起，“真是麻烦，上前去询问那位姑娘不就知晓！”
　　醉易话毕，兄弟们又觉得此等主意甚好。下定决心，众人前去询问，谁知——却有人已捷足先登！
　　不远处，一锦衣持扇公子悠然地在银发少女身旁坐下，对着仰望窗外的少女笑道：“姑娘可好？”
　　阿冽转过头来，打量着面前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子，又见他身后跟着几个仆人，冰霜的脸上立即添了几分寒气，却不曾开口应答。
　　持扇男子见她不睬又道：“在下是‘飞鹰堡’的蓟从旋，请问姑娘的芳名是？”
　　阿冽仍是不语，甚至视若无睹，蓟从旋身后的仆人见之，暴戾浮现脸上，“没听见蓟公子在跟你说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只是下一秒，“啪——”的一声过后，那开口仆人的嘴角已鲜血淋漓，而蓟从旋也破口啐道：“难道不知道应该对漂亮的姑娘以礼相待吗？”说着一脚踢向男子屁股：“狗东西，给本公子滚出去——！”
　　“是，是……”那男子点头哈腰，最后竟睡下来，从众人身边翻滚而过，不禁惹得在座之人一阵狂笑。
　　阿冽瞥向面前那群人，心中不禁冷笑：狗咬狗，都不是好东西！
　　然而，蓟从旋也重新转过身来，温文尔雅地摆着扇子，“本公子管理下人不严，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
　　“真是混蛋！”一旁的醉易实在看不过去，见那洛阳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又来闹事，怒火升腾而起，拿起桌上宝剑欲要前去教训一番。
　　“别犯事。”慕青一把拉住冲动的醉易，并用眼神喝止他，“要知道，我们头上顶的是墨剑阁的名声！”
　　醉易看了眼慕青，又狠狠地瞪向蓟从旋，而耳边也传来孤岚的话，“先看情况再说！”醉易咬牙，将头往右一摆，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众兄弟也重新回到木桌边坐下。
　　见持扇男子死缠烂打，阿冽脸上的寒气更为凛冽，“若公子不想丢了性命，还请去其它地方！”
　　蓟从旋坏气一笑，满眼的垂涎欲滴，伸手欲去抚摸少女面纱下的如雪玉颜，“难道姑娘没听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见男子朝自己袭来，阿冽潜意识地往身后一仰。
　　蓟从旋扑了空，身子也差点从窗户口掉下去，恼羞成怒地转过身，伸手直接向阿冽抓去，“小娘们，软的不吃，爷就给点颜色你瞧瞧！”
　　“放肆——！”冰雪之怒从阿冽身体里迸发而出，绝美容颜上冷漠异常，狠绝再现，欲要将那面前人活剐！
　　而，空气中也凝聚了一层冰霜之气，仿佛处身冬季，在场之人不禁打起寒颤。
　　不过，还未待阿冽出手，风中便闪来一袭华丽紫衣！
　　木质的扇子将伸向少女的“狼爪”一打，蓟从旋整个人便飞到五米之外，身体硬生生地砸在长椅上，脆弱的木质椅立即碎的四分五裂。
　　随着众人的叫好声，阿冽也朝空中那袭降落的紫衣惊呼，“公子！”
　　地上的蓟从旋哇哇叫疼起来，更是捧着自己的手腕左右翻滚，从未受到如此羞怒，也破口大骂，“狗东西，竟敢打‘你爷爷’的，信不信‘爷爷’我给你好看！”说着，蓟从旋的“狗腿子”们也赶紧上前去扶他。
　　苍月一个回旋，从空中直径降落蓟从旋身旁，冷然一笑，狠绝在墨色瞳孔中爆发，甚添了几分幽深，“还真想看看，你到底要让本公子怎样好看？！”
　　空气暮然凝结，在场人屏住呼吸，蓟从旋的“狗腿子”们惊恐地往身后退去，完全被紫衣公子的气势所折杀。片刻，人群中也开始有人惊呼：“‘无情公子’……是‘无情公子’！”
　　“碰到‘无情公子’，算蓟从旋那小子倒了八辈子霉！”
　　“哎，他算没有活路了！”
　　……
　　一听“无情公子”四字，蓟从旋脸色铁青，甚至忘却了疼痛，赶紧叩头求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您大人大量，放过小人一马。”
　　见他吓的屁滚尿流，苍月冷笑：“杀你，简直弄脏本公子的手！”
　　“是是是，公子您是鲜花，我是牛粪，鲜花怎能插在牛粪上？！”
　　见蓟从旋如此之说，在场人又是一阵狂笑，而紫衣的皇子也依旧冷然：“蓟公子不是牛粪，本公子也算不得鲜花！”
　　“是是是，那公子你是天上的明星，小人只是地上的沙尘！”
　　苍月瞥他一眼：“想让本公子放你一马，也并非不行。”下刻，墨色瞳孔中跳跃起咄咄逼人的星辉：“除非你当众指责落，花，无，意的罪行！”
　　听到“落花无意”四字，众人也如同闻虎色变，脸色死寂一般——要知晓，公共场合谈论“落花无意”，那简直是不知死活，更何况还是极为不堪的恶俗之言。
　　蓟从旋更是一下呆滞，瘫坐于地上，失魂了般。
　　“蓟公子竟毫无悔意，也莫怪本公子手下无情！”玉面朱唇上立即浮起狠戾之色。
　　眼看着九黎二皇子劈斩而去，在场人的呼吸变得异常沉重！
　　然而，只是下一秒，空中突然袭来一抹炫目的绯红，天籁之音荡在众人耳畔：“月公子想要处置这地痞流氓，又何必借刀杀人？！”
　　眼前展现出一场华丽盛宴，众人惊叹不已，阿冽也微微讶异——只是恍惚间的距离公子却已收手且又后退几步！
　　凌厉的星目流转，九黎二皇子桀骜地凝视来人：“安锦熙。”
　　众人一阵惊呼：“‘锦瑟公子’！”
　　“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见，真是‘天人临世’！”
　　……
　　连阿冽也微微惊讶，细细打量面前绯衣的美男子，紫瞳中闪烁着夺目光辉——茫茫人群，他却风华难掩，深邃的瞳孔鱼跃着流光溢彩，浅浅笑意弥漫在嘴角，妖冶得坦荡，魅惑得清晰，乌丝如瀑布般轻垂，举手投足间满是灵秀风流。
　　安锦熙微微斜目，回往旧时：“锦熙与月公子最后一别，已有一年光景，今日再会，月公子的风华依旧不减当年呀！”
　　“安公子说笑了。”苍月浮起一丝冷笑：“要说‘风华’二字，谁不知‘锦瑟公子’当属第一！”
　　安锦熙指尖轻触眉宇，凤眼流转：“锦熙谢过月公子的夸奖，不过锦熙也要恭喜月公子——”说着，目光移至后方那抹耀目的银发白衣：“寻得了预言中的‘雪妖仙’！”
　　众人一片哗然，目光齐刷刷地转至银发白衣的少女，暮然惊愕，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实存在的风华！
　　阿冽面对众人的目光脸上仍是静默，好似这世间的事除了公子其它全都与她无关——紫色的瞳孔一直盯着绯衣男子的一举一动，唯恐他钻了空子。
　　安锦熙仍是唯美地笑，眸光带着质疑：“月公子今日怎会有性子来洛阳？！”说着，也仰头开始猜测：“是来赏牡丹吗？”且又摇头否决：“不对不对！洛阳牡丹已过五月的繁华之期……”
　　苍月瞥他一眼，完全没性子与他纠葛，目光转向蓟从旋，冷冷道：“今日看在安公子的面子上，本公子就放你一马。”他完全未将蓟从旋的磕头拜谢放在眼中，头也不回，如风般毅然行步：“阿冽，咱们走。”
　　“是，公子。”阿冽淡淡回道，立即转身拿起桌上的包袱，从容而去。
　　安锦熙见银发少女正从身边走过，眸光一闪，故意伸出一只脚欲将她绊倒。
　　谁知！
　　那少女纵身一跃，从他面前跳过，洁白的面纱轻轻浮起，绝美的容颜若隐若现，灵动的宛若一只飞燕。
　　安锦熙一怔，作势将她往怀中一拉，绯红与雪白在风中蹁跹，如同才子佳人的美丽传说，那是一场繁花似锦的邂逅。
　　安锦熙右手拥着少女的纤腰，浅笑：“阿冽姑娘，小心！”
　　只是下一秒，刺骨的冰寒侵入他的体内，安锦熙顿然惊讶，只是片刻，又恢复如花笑颜：“若是今日没有锦熙在，姑娘恐怕要摔倒在地了！”
　　说实话，阿冽并未料想到安锦熙会有如此一手！
　　处于微楞状态的阿冽暮然醒悟，赶紧起身，冷冷瞪绯衣男子一眼，并未开口。
　　然而，也是乘着阿冽起身那刻，安锦熙故意地将她背上包裹一拉！
　　古铜色的岩块从骨感的肩头滚滚而落，怒意在紫眸中迸发，恨不得将面前那袭绯衣千刀万剐：“你——！”然而，余光也瞟到楼梯口的紫衣公子身上，见他脸色越来越凌冽，便也急忙道：“公子，是他拌……！”
　　“够了！”苍月低吼一声。
　　顿时，空气中凝结了肃杀之意，九黎二皇子却已拂袖而去，只留下微楞的少女站于楼中。
　　安锦熙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浅浅微笑：“原来，月公子是去了师门！”
　　阿冽微微讶异：公子的师门竟然会在昆仑山！
　　紫瞳中浮起一丝幻彩，阿冽浮动手指，默念咒语，古铜色岩石重新回到包袱，收拾好一切，阿冽望了一眼绯衣男子，冰冷在瞳孔中凝结，转身，脚尖轻盈如风。
　　眼中收到银发女子的警告信息，安锦熙却笑得更加唯美，晶亮的瞳孔呈现着赤足精灵姗姗而去的身影：
　　阿冽姑娘，有机会再遇的！
　　当阿冽走出“陌上花开”，楼里也突然飘起悠悠琴音，与之伴随的还有嘈杂的议论声。
　　“这‘锦瑟公子’，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今日有幸能够听得‘锦瑟公子’一曲，真是三生有幸！”
　　“刚刚我可是被‘无情公子’下的吓见了三魂六魄，幸好有安公子在，不然现在我这魂魄还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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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冽抬头瞥楼上一眼，脑海中也浮现出安锦熙的妩媚笑意，冰霜的脸上冷然一笑：“小人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