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煞》苜栩十九

32、诸夏，你心里的人是她还是我。

　　再次醒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了，一方面是灵力已经悉数回归体内，另一方面，我想，诸夏一定好好照顾了我。
　　“公子，她醒了！”
　　我转了转眼睛，看到了一脸笑容的华宁，周围的环境告诉我这是在自己的房间。一身白衣的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我跟前，眼神落在我身上，却是对着华宁吩咐：“你去外间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华宁退下了，他才开口：“你怎么那一天会虚弱到那般田地？”
　　我看着他，淡淡地笑了，心里觉得很安定，这份安定，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诸夏，你这几日怎么喜欢穿白衣了，我记得你从前只穿墨色衣服的。”
　　“阿洛，”他叹了口气，语气无奈，“罢了，你不愿说我也就不多问了，待会药来了好好喝，受了山风又那样奔波，你身子还没好全。”
　　说着竟是要起身走了，他不会是生气了吧。我顺势抓住了他的衣袖，那一瞬间，我感觉他抖了一下。
　　“你回答我，我便也回答你。”我开口，竟有撒娇的语气不自觉地充斥在里面。
　　他转过来，重新坐下，看着我笑了一声：“我这几日突然觉得白衣好看了。”
　　“就这样？”我心有不甘。
　　“恩。”他点头，然后用打趣的眼光盯着我。
　　我别扭的转开脸：“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就是了。”
　　“阿洛，如果觉得强迫，你可以不说的。”
　　“无事。”我放低了声音，“那日是我的生辰。如果生辰的那一天不呆在妖界就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叹息：“你怎么不说。”
　　我沉默不语，他陪我又坐了一会，就走开继续回到书桌那边做自己的事情了。

　　调养了三四天，我已然全好了，只要灵力在身上，身子就没有特别不时的感觉。我想无陌很快就会找来了，于是想去催催诸夏上路了，也不知他现在是在房间还是外面。还没完全靠近，凭借着妖的良好听觉，我听见了我并不想听的对话。
　　“……你说的这个道理我明白，她当时身子那么虚弱，你把她救下来，这样妖界也是无话可说的。但是她现在已经好了，应该把她送回去了，你的身份不同常人，若是家里知道了……”
　　“这是我的私事，不用牵扯那么大。”
　　“可现在家里局势本来就乱，你再这样犯错，就更加不能……”
　　“华宁。”
　　冷冰冰地打断了。良久诸夏才又开口：“我不需要。”
　　“……少主，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沉默片刻。
　　“我对她只有怜悯，她是他人的妻，横刀夺爱的事情我不会做。还有，我说过在外面叫我公子。”
　　“公子。”叹气，“我知我从来就没有改变你决定的能力。只是家里……”
　　“家里你先瞒着，就道我正在历练，一切正常。”
　　“……好吧。你每次都有本事让我屈服。”语气是无奈而顺从的，“记得一串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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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慢慢地走回房间，很好啊，没有什么不对。诸夏哪怕跟家里反目也要保护住我。真的是，是很讲情义的朋友。
　　从前跟阿暄在一起时，我总觉得他太美好，我要好好保护，几乎没有让他保护过我。跟无陌在一起就更不用说了，他太自由，我也是，他想要保护我的，我知道，但我不习惯，也不喜欢。那一晚下意识地向诸夏求救，是我第一次放任自己被别人保护，并且居然感觉到自然而然。依赖太可怕了，我不应该有。
　　毕竟，我是他人的妻，毕竟，他只是怜悯我。
　　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努力扬起嘴角，用手掌抚住眼睛。

　　在路上逃过了几次妖界的追捕，成功甩掉了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大草原。
　　一路上我没有再依赖着无陌的保护，更多的是我亲自去面对追捕，把他们打败之后冷冷的说一句：“让他们都死心，除非是我自己愿意，否则没人可以让我回去。”
　　没有杀戮是不可能的，有一些妖太执着，打败了依旧穷追不舍，虽然是我族类，可是我没有耐心周旋，便都是杀掉。
　　诸夏大多时候远远看着，没有来帮忙，事情结束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到了一个地方暂时安定下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华宁去买一套上好的白衣，让我换掉。我也没有说什么，算起来是他收留了我，我总是要变现得顺从点才正常吧。
　　草原很美。我应该是第一次看见那样触手可及的蓝天和白云，那样清澈的一个世界。不记得是那一世的诗人写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这也是诸夏告诉我的，我觉得用来形容甚佳。
　　我们寄住在当地的一个牧民家，他们家算得上是这一片家境最为殷实的几家之一了，我都能够拥有一个单独的帐篷。这家人的孩子很多，最大的两个儿子已经成婚了，二女儿嫁出去了，三女儿叫做芊芊，听说是一个对他们家有恩的汉人取的名字。过几年也要到了出阁的年龄了，亭亭玉立，有一股草原姑娘的落落大方，剩下的就是三个儿子，年纪比较小，用华宁的话来说就是很可爱。
　　我对这些人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把他们归类为我不想伤害的人而已，这已经是很大的包容了。
　　跟诸夏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是我真的是不自觉地搜寻他的身影。跟芊芊去放羊，跟芊芊去骑马，跟芊芊一起做烤全羊……
　　他们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一点？我心里有些沉闷，却不愿意说出来，对芊芊的态度就更加冷淡了，诸夏因此还不露痕迹地说过我几回。
　　妖果真还是不适合这样恬淡的地方吗。
　　“阿洛，去骑马吗？”诸夏突然来到我身边，问我。
　　我看着远处正在说话的华宁和芊芊，没有回答他。
　　“阿洛。”他靠的更近了。
　　我看着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心一软，不知为何就点了头。
　　“来，你上去试试。”诸夏牵来一匹马，我虽然没有研究过，可是通过它的毛发我就知道这匹马的质量不会差。
　　我停在原地，没有动，看到芊芊往这边跑过来，略微转过头。
　　“阿洛！”芊芊很快就到了我们身边，她亲热地在另一侧抚着马头，“你不用怕哦，它很乖的。来吧。”
　　我顿时就没有骑的欲望了，转身就想走，却被诸夏及时拉住了衣袖，就像是那时我拉住了他。
　　我听到他清冷的声音：“芊芊，你先过去忙你自己的。”
　　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没有动，他在我身后叹气：“她已经走了，你可以转过来了吧。”
　　他无奈的语气仿佛是在怪罪我，我心里莫名就生出几分委屈，不但不转身，反而讲衣袖往外扯了扯。作势要走。
　　“你到底要做什么？”一股大力将我往后拉扯，伴随着他隐忍的怒气，我几乎是跌进他的怀里。
　　“这几日你都是这样，对我对芊芊都是这样，你能不能想想别人，你到底要做什么？”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他的鼻息扑进我的颈脖，我心里却更加发凉。
　　用力把他推开：“我向来就是这样，怎么对别人都是看自己的心情，为何要管别人？”
　　我看到他眼中有失望，也有不解。
　　“……你毕竟是圣主大人，又是……妖界殿下的未婚妻，你想怎样当然是你的自由。”他讥讽地笑了一声，“你当然不用考虑别人。”
　　我握紧拳头，撇过脸不看他。
　　半晌我听到了他的叹气声，他继续把马牵向我的方向：“那你……还要骑马吗？”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有力气转身就走开。
　　我不知道他看着我的背影有多久，就像他可能也不知道我等着他追上来有多久，人难过的时候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跟诸夏这样的状态大概又持续了好几天，每一日早晨他都会让芊芊陪着出去溜马，芊芊的笑声太响亮，似乎一整个草原都会听见。向来都是浅眠的我觉得有点心烦，便起身走出帐篷，当然走的是跟他们不同的方向。
　　清晨还有些雾气像是仙人撒下的面纱，朦胧却纯净。我的心情稍微平静。
　　但看到转角那个背对着我的身影时，我几乎是停止呼吸得滞在了原地。那个不可一世却孤寂绝情的身影，那个让我一眼就可以准确辨认出来的身影。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对着我笑，依旧是绝代风华的翩翩模样。
　　“阿洛，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我应该是要立即躲开的，毕竟这些日子的奔波躲藏都只是为了不让他找到我，但是此刻，我看着他，忽然就有一种喉头发热的感觉。
　　他走近我，跟当初在獬豸手下救下我们一样，像是从血泊中走出来的不染铅华，死亡的气息因他产生，却在他身上无处可寻。
　　他将我拥入怀中，带着清晨的清澈水汽，还有独属于他的冷冽。他的怀抱跟诸夏不一样，诸夏的怀抱温暖而有安全感，他的怀抱冰冷而不顾一切。
　　“阿洛，我真的很想你了。”他喃喃。
　　我一时语塞，居然没有办法推开他。
　　很久他才放开，已经变成了那种放荡不羁的笑：“恩，看看我的阿洛这几日过得如何。应该是还不错吧，没有变瘦，就是气色欠佳。”
　　“无陌，”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其实你一直知道我的行踪吧。”
　　无陌愣了愣，尴尬的笑笑：“我太了解你了，不让你死心你是不会放弃的。好吧，你现在也找了这么久了，该放弃了吧。”
　　放弃？我这才猛然发现，跟诸夏呆在一起之后，寻找阿暄的事情就做的越来越少了。
　　“阿洛，那个人，很重要吗？”无陌的语气不屑而危险。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是牵着马儿在吃草的诸夏。旁边是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的芊芊。没有清楚的看到，但是诸夏的眼神一定很温柔。
　　“不重要。”我轻声回答。
　　无陌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他收起笑容：“阿洛，若是真的不重要，你不会这样一字一字的回答我的。”
　　我没有说话。
　　“阿洛。”无陌伸手将我颊边的发丝绕道而后，指尖触感冰凉，“你告诉我，是你愿意的吗。这一生，我就给你这一次走失的机会。你如果说你愿意，我立刻就离开，不逼你回去。反正终有一天你会回来的，我会一直等着你。不过你要好好想清楚，你是真的愿意吗。就这一次。”
　　“无陌，”我抬头看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呵，行啦。”他又笑了。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阿洛居然也会产生只有凡人才会产生的移情别恋，要不是一生如此漫长，我还真不舍得让你走失。”
　　“无陌。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无陌勾过我的肩膀，指着远处的两人：“阿洛，你看，那个姑娘一定是喜欢那个人的，那个人是喜欢你还是喜欢那个姑娘呢。”
　　“……我不知道。”我低下头。
　　无陌愣住，很久没说话。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听到他用接近听不见的声音说：“……原来，竟是真的……”
　　“无陌。”我看向他。
　　他眼中的复杂情愫便迅速散去，他笑着打了一下我的头：“你去试试就知道了。不让你死心你是无法放弃的。”
　　“……我怎么可以……”
　　“你怎么不可以。”无陌笑容透露出几分苦涩，“你可是这么多人求而不得的至宝。”
　　我想了想，大约我是真的喜欢诸夏吧，那，就去跟他说一下好了。其他的都不用在意，只要听凭他的想法就好。
　　“无陌，你真的不怪我吗？”我叹气。
　　“行了。草原上的烈日我很不喜欢。”他松开了我，往回走。
　　“无陌。”我叫住他。
　　他转过头来，眼中是他从未对我展现过的决绝和冷血，语气生硬到让人不寒而栗。
　　“阿洛，你要记得，这一次之后，我即使是与你一同坠入万丈深渊，也不会再给你机会背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