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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冷箭——面初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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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爷,官爷你行行好……放我进去吧……我要找人……”那个黄头发的衣衫破烂的女人不停的哀求守军,她的话断断续续,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几乎要跌倒的样子。
      “你闪开!闪开!莫说胡马子,就是汉人,你没有通关的文牒也不能进城!这是皇都,洛阳!不是菜市场!”守城的那个兵二十多岁年轻气盛,很没有耐心。
      “我找人……我有急事,我找宋将军……”女人急了,她扯着官兵的衣袖不放,烦的那人一把推开她恶声恶气地呵斥道,“什么送将军给将军的,你是得了失心疯吧!滚开!”他抬脚就要踢,女人适时地撒了手退到一边,他抽回袖子,狠狠掸了掸,很是嫌恶地嘟嘟囔囔了几句,提嗓子高喊“下一个……”
      那个女人心有不甘地走了几十步,又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洛阳城门口的牌匾,她不识字,但她从他那个魂牵梦绕的男人口中知道,这就是皇都,洛阳。即使,那个男人莫名其妙地抛弃了她……
      赫洛苏亚,你终究找到了这里啊。
      殷穆屏看着,他皱眉,他好像很喜欢皱眉,尽管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皱纹。他嘴唇上有好几条细细的血口,他说他火大。
      林应拿胳膊肘捅了捅殷穆屏,一个打扮和男子无疑的女孩子并不那么死板地固守男女之防,“殷大哥,那女人不会就是胡巫吧?”
      “她?不可能的。”殷穆屏摇头,“其实胡巫人数并不多,说穿了就是所谓能和神灵对话的祭司,还是在塞外那些稀奇古怪的信仰里,神灵嘛,信则有不信则无,我是不信。你别听朝廷的那些搜巫理由,什么能意念杀人凭空调天兵……哈哈哈哈……”殷穆屏不由得笑出了声,“简直是逗三岁孩子玩,他们要真有那本事,现在中原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天下!”
      “我也没信过。不过,你怎么知道她就不是巫女呢?”
      “巫女好好的不在草原呆着呼风唤雨,来这里做什么?打探消息?内应?这些又是朝廷编的瞎话。哪有内应是敢正大光明走城门的?”殷穆屏左一个朝廷瞎话,右一个逗孩子玩,哪有半点“官样”,可他确实是官,“这些说到底,还是我们玩的吧。”暗哨才是听风听雨的高手。
      “那她是……”
      “可能是流民,没有通关文谍。要不然就是被拐骗掳掠的。走!”殷穆屏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催马前行,林应跟上,姜亦抒也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殷大哥你做什么?”这是林应问的。
      “她肯定有麻烦了,我去看看。林应,你把头发散开吧,没记错的话,城门口现在还贴着你梳大辫子的悬赏通缉呢!”殷穆屏说。林应嘟囔了一句,扯开了发绳,揉散了头发。
      “最好别抬头啊!”殷穆屏不忘补充一句。他策马前行。
      赫洛苏亚失神地坐在城墙根下的一片草窝里,她穿着那天醒来时身上的灰白中衣,现在已经脏成了土黄褐红交杂不清的肮脏颜色。她的金发板结盘缠,脏的黏连在一起,像一堆枯黄干草编制的,在井下被水沤坏了的烂绳。她的脸色苍白,脸颊上蹭着灰迹,嘴唇几乎干裂成粉白色,她的睫毛盖住了她的绿眼睛,现在她身上,也就这双眼睛,还在一闪一闪的,放着希冀的光彩,只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赫洛苏亚感觉到有一个很大的阴影出现在自己头上,她听见马匹噗嗤的鼻响,和它们叩蹄在草地上的沉闷响声。她猛地抬头。
      雪青大马似乎把赫洛苏亚的黄头发当做了干草,低头就要啃,赫洛苏亚抱住脑袋呀地一声尖叫,殷穆屏连忙扯住缰绳踹了下马肚,“驭——别动!”他下马,看着赫洛苏亚,赫洛苏亚很惊恐地看着他。
      “你要进城是吗?”
      “是……我没有文牒……我找人……”赫洛苏亚低着头低声回答。
      “找谁?我听听。”
      “……”
      “你说吧,哎呀我又不是歹徒恶匪你怕啥!”殷穆屏有些无奈赫洛苏亚的战战兢兢,“我认得的人不少,你说说吧。”
      “我找宋将军……他,他其实还不是将军……他是个千户,他叫宋星展……赫洛苏亚把那个在心头盘踞了多时的名字轻轻念出。”
      “宋星展?你认得他?”看来殷穆屏也知道宋星展。赫洛苏亚抬起头,“你……您也认识他……”
      “宋星展啊,我认得。不过也就是知道这么个人,没什么交情,我都没见过他。”殷穆屏弹了个响指,“你找他做什么?”
      “我,我和他有点,有点渊源……”赫洛苏亚觉得自己这么蓬头垢面风尘仆仆地说她是宋星展的女人,面前的人也不会信。
      “哦。”殷穆屏没多问,“他现在倒是在城内,前天我看他进的城。他之前不是奉命去北方那边了吗。你们在那里认识的?”
      赫洛苏亚没说话,她觉得一言难尽,况且她还不能完全相信殷穆屏。
      “殷大哥,她说的宋星展,是不是那个宋长柯的儿子?”林应突然说话了,问了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殷穆屏点点头,有点古怪地看看林应,没再说话。他下了马,赫洛苏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殷穆屏努了下嘴巴,回头看着还戴着耳机的姜亦抒,“姜兄,给我纸笔印信。”
      姜亦抒袖子一抖,啪啦一声从袖筒里抖出几张叠在一起的纸张和一个小布包,稳稳地攥在手里。他面目表情地把它们抛给殷穆屏,殷穆屏很冷静地接过。林应简直看傻了。姜亦抒这个神神鬼鬼的家伙,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应对他都有几分忌惮。殷穆屏看着赫洛苏亚,“大姐你……”他有点犹豫要不要问她的名字,虽然是胡人,但一个男子随随便便问陌生女人的姓名,总是很失礼。但他最后还是问了,“大姐你叫什么名字?”
      “赫洛苏亚……”
      “你没有汉人名字……?文牒上最好留个汉人的名字,不然挺麻烦的……现在这整的,一堆规矩……”殷穆屏拿的笔很奇怪,模样就是支软头的毛笔,可是他好像没有拿出墨锭和砚台的意思。
      “我有……我不想用……我讨厌这个名字……”赫洛苏亚的声音依然很低。她好几天水米未沾,声音低沉沙哑。
      殷穆屏给这个女人的话弄糊涂了,“我说大姐,这名字有啥啊?咋还有不想用这一出呐?!”他这时讲话和市井上人一般无二,没有半分官腔。林应摇头,这殷大哥,简直是把官身当布衣。
      赫洛苏亚低头,低眉顺眼,像睡着了一样,慢慢地说出她发誓一辈子不提的名字,“刘程程。”
      殷穆屏没再多话,估计他也知道问面前这个女人“哪个程?”也是白问,他把纸垫在马鞍上,雪青马很不开心的样子喷了个鼻响。殷穆屏提起那支不用蘸墨的笔就写,居然也是一片黑字。林应愣了几秒,也明白了——这笔是姜亦抒的,这家伙掏出来的东西,再奇怪也不足为奇了。殷穆屏不知道在纸上写了些什么,掏出布包里的一方穿着红丝绳的硬木方印——应该是他的官印——按了一个有点模糊的红印,吹吹,递给了赫洛苏亚,“给守城那小子吧,这个也不算文牒,我这东西也就在洛阳城还好用,出了这里,你还得想办法弄文牒。”
      赫洛苏亚接过来,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殷穆屏,弯膝盖就要跪,唬地殷穆屏一把扶住,“大姐你可别,别别别!”一瞬间他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抓了赫洛苏亚的胳膊,连忙缩手,有点不知所措地干咳一声,他的脸有点红,退到一边摸着雪青马的项鬣。
      赫洛苏亚攥着那张纸低低地说了声多谢大人,她的脸泛起了激动的绯红——当然不是这张纸的缘故,是因为她这样就能进城,就能见到宋星展了。
      殷穆屏看了看赫洛苏亚的背影,忽然回头对林应说,“咱也进一趟城吧,这么久在郊外盘桓,干粮也好吃光了。你低头,别多说话。姜兄,上马,走了!”说完话骗腿上马就走,压根没有和林应商量商量的意思,姜亦抒嘛……他的没有相商的必要的,他不说话就是默认。林应也没说什么,伸手把抹额拆了,顺手把头发揉得更乱,跳上马跟上了殷穆屏。
      “大姐,咱一起走吧。你要找宋星展,我也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殷穆屏的马几步就赶上了赫洛苏亚,这时几乎已经到城门口了,殷穆屏侧身压低声音道。赫洛苏亚错愕地抬头看了看马上的殷穆屏,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守城的兵又看见了赫洛苏亚,下巴一扬,满脸厌烦地瞪着眼,“我说你这……”话音未落,就听见马上的殷穆屏很刻意的一声重重的咳嗽,“咳咳……我说驴子,才把了几天大门就这么牛哄啦!”他居然把那个兵的外号叫了出来。那个年轻的脸上瞬间涨满了紫红,目瞪口呆,“殷大人……”他马上回过神来,夸张地扯长嘴角嘿嘿的笑,“殷大人,这要回去啦?”
      殷穆屏在马上毫不客气地踹了那个兵的肩膀一下,“刚才怎么跟我姐姐说话呐!”他指了指赫洛苏亚,“她,我姐姐!”
      “您……您咋还有个……胡……呃……姐姐?”驴子吓懵了。一旁的百姓着急的小声嘀咕,不急的咧嘴看热闹。
      “少废话了,今天是告诉你,以后对这些乡亲客气点。你也不想想,”殷穆屏俯身拿拳头戳了一下驴子的额头,“谁种地,谁纳税,谁出的饷银来养活咱们!”
      “是是是,哎哎哎……”驴子慌不择言满脸堆笑,他转过身对着赫洛苏亚又打躬又作揖,还抽出手不停地自扇耳光,“我的姑奶奶,小的错了,小的刚才胡言乱语,小的不是骂您,小的是骂自家老祖宗……”把赫洛苏亚搞得不好意思,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进了城,殷穆屏他们三个也下了马。赫洛苏亚又要道谢,殷穆屏连连摆手,“我说姐姐,这才刚进城,守城那小子看着呐!你可别这样,哪有姐姐这么对弟弟的,这不是漏了马脚吗!”
      “大人您是谁啊,为何他们这么忌惮您。”赫洛苏亚问殷穆屏。
      殷穆屏嗤笑一声撇撇嘴,“势利小人呗,见个当官的就左摇右晃的巴结。我是谁?我一个微末角色,六品小官而已,还当的吊儿郎当。赶明儿京察,我就地卷铺盖回家了!”(注:京察,明成化年间制定的,考核在京五品以下官员的考核制度。)
      “那您是……”
      “在下殷穆屏,暗哨总哨头。”殷穆屏摆摆手,“小角色而已。”他从来把这个外人眼中万分倾羡忌惮的身份当做不入流的角色,“现在你打算怎么走?找宋星展?”
      “我不知道他在哪……”
      “这个时候应该在他府邸里。可是前几天刚从北边回来,皇上说不定还得见他……不好说。”殷穆屏也摇摇头,“不过姐姐,你就这么……去找他?”他看着赫洛苏亚破破烂烂的衣衫和脏兮兮的头脸,赫洛苏亚也明白了些什么,涨红了脸绞着衣角的碎布一语不发。
      “殷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林应说话了,“这位大姐看样子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找个酒馆先歇歇?”赫洛苏亚确实三天没吃一口东西了,她没怎么犹豫,点了点头。现在她基本确信殷穆屏不是什么坏人了。
      殷穆屏也点头,他牵着马走了几步,忽的想起什么似得,转身问赫洛苏亚,“你……到底多大啊?”
      “二十二……”按理说随便问女子的年龄也着实失礼,不过这几个人也都没什么讲究。
      “我的天!”殷穆屏苦笑地那巴掌拍了拍额头,“这姐姐认错了啊,我都二十八了!哎哟……哈哈……”想着好笑,他先笑出声了。林应打趣他了一句,“殷大哥,我看你还是这么叫吧。人家比你稳重的多了!”
      殷穆屏回头看来一下林应,刻意停下来等她,等赫洛苏亚走的远了一些,殷穆屏低低地问林应,“你那把问我宋星展他爹,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林应抬头也小声说道,她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宋长柯那个混蛋,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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