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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第37章 预防措施 ...


  •   “女神赐予我窥视未来的双眼,我看得见的,将要承压在您高贵灵魂之上的那些痛苦和劫难;我也看得见的,您最后的终末。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但无论如何选择,最终的道路总是通向天国。”
      “要活着,要坚强,要铭记过往。”
      西比尔被双色火焰覆盖的面庞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以纤细笔直的鼻梁为界限,一半的面孔在炽烈狞恶的红火中焦黑丑陋,另一半面孔在洁净纯粹的银火中明艳美丽。她的半个生命已经献给命运,如今另外半个也将献给死神。身体里的水分被火焰的炽烈一点一点地烤干,活着的细胞失去水分不断皱缩,直到最后缩成小小的一团,干枯死去。
      在这个世界仍然遥远蒙昧的时代,火刑是最早也最古老的刑罚之一。制定者们认为火焰可以烧尽人世间的一切罪恶,洗涤那些堕落的灵魂,让他们得以干干净净地前往人世彼岸。设计刑罚之人的初衷是这样的,但任何一个曾经被架上火刑架的亡魂都不会觉得这是一种赎罪、洗涤或者其他的什么,只是单纯的折磨和报复——世界上最痛苦的折磨和报复。
      被处刑者通常蜷缩着死去,高温掏干了他们身体内的水分,莹润的躯体变得干枯皱缩,最后缩成紧巴巴的一团,好似仍旧处在母亲子宫内的胎儿,在羊水里蜷缩着身子,等待见到光明那一日的到来。
      可西比尔没有——她没有蜷缩起来,她仍旧站的笔直。
      即使濒临死亡,即使死神和命运依次亲吻她的面颊,即使他们鼓掌欢迎这个新人的到来。
      她仍旧站的笔直……直到最后一刻。
      教堂的穹顶在火焰的摧残下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最开始只有石块摩擦的细微声音,这声音越积越大,几百块几千块几万块乃至于几亿块砖石相互摩擦挤压,细碎的沙土从穹顶散落,从小到大,石块也开始坠落。穹顶上的砖石坠地砸出“轰隆”的声响,间杂着岩石尖利边角割开空气掀起狂风的呼啸声,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纷乱响声聚合在一起,交错成了雷鸣般的声响,仿若暴风雨的前奏。
      前奏长的有些磨人,但在它真正开始的那一刻,之前的任何等待都是值得的。
      教堂的穹顶蔓延开蜘蛛网般的裂痕,某一个轻微的震颤引爆了这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暴风雨的进行曲正式开始的时候湿婆像蛇那样从原地扑出,半秒钟后她原先所在的位置便被原本悬挂在穹顶的枝形吊灯砸中,晶亮的金色碎片以高速飞溅出去,猛地嵌入墙壁或者干脆穿透了墙壁,又引起一阵连锁式的巨响,支柱和墙壁接连坍塌,掀起一片灰蒙蒙的烟尘。
      头顶的穹顶崩塌,无数的碎石向着地面坠落——湿婆冲向西比尔,穹顶上的落石有大也有小,以比冰雹更骇人的架势向大地行进,不停地阻碍湿婆的视野和行进路线。不过湿婆现在显然没有什么好心情,她以足狂奔以剑和拳反击,冲她砸来的砖石无一不被粉碎成更加零碎的粉末——一蓬又一蓬的碎石在她面前爆开,奔跑时的狂风掀起湿婆浓黑的长发,她左手握着近乎支离破碎的精钢长剑,身体向前倾斜,右手竭尽所能地向着前方伸出,像个拼命试图抓住逃生希望的溺水者。
      西比尔仍然站在原地微笑,湿婆的指尖接触到她的前一秒,女预言家身上的红火与银火再度升腾,将她完完全全地吞没——化作一缕尘埃。
      “不——!”
      湿婆发出介乎惊恐和愤怒之间的尖叫声,她仍然维持着那个右手拼命向前伸出的姿势,可她已经抓不住西比尔了——谁能抓住一捧灰尘?
      整座教堂都在迅速地崩塌,石块陨石般坠落,将整座教堂、包括里面的活人和死人都一同埋葬,周遭的巨响仿佛天塌地陷,世界崩碎,到处都是撞击声和尖叫声,刺耳的声音拉扯着融合在一起,升华为一片混乱。
      湿婆在尖叫。
      但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听得见她的悲伤。
      西比尔在眼前死去,湿婆尖叫着如同走失了魂魄。
      尖叫声里,从穹顶坠落的巨石借着重力加速度,狠狠地砸在湿婆的后背上,将她砸进一片乱石堆中。
      石块不停地落下来,有大的也有小的,很快就遮挡了湿婆眼前最后一丝光。
      黑暗降临的时候,湿婆的眼角扫过一片炽烈的红。
      不是火焰的颜色。
      一片黑暗里,西比尔的遗言在湿婆脑海里不停地重复:
      “要活着,要坚强,要铭记过往。”
      说这话的时候西比尔始终在笑着……如同一个魔咒。
      废墟下的黑暗里,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流泪。

      湿婆被巨石死死地压在黑暗的废墟里,动弹不得。肮脏的灰尘涂抹在她的脸上,粘稠猩红的血顺着额角滴到地上,一滴一滴,这轻微的响声在死寂的黑暗里何其明显。
      她从未如此狼狈。
      湿婆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只有西比尔那张仿佛永远在微笑的脸,反反复复地出现。
      她似乎才意识到,女预言家永远都是在微笑的,似乎她只有也只能有这一样表情。湿婆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悔恨?懊恼?不甘?不,不,不,都不是……都不对……明明之前她已经从阿胡拉那里掏出话来,搞清楚了魔王军这一次行动的原因,也早就知道祭司一族存在的意义,并做好了为此毁掉古都罗成的准备……但是为什么,她会本能地冲出去救西比尔呢?明知道是不应该的事……甚至明知道是无所谓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湿婆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有点不对劲了,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搞不明白。
      她似乎在很多事情上变得优柔寡断,变得不知所措……比如刚才试图去救西比尔的行为,再比如现在她明明可以很轻松地脱离这个一片漆黑的废墟,脱离这个碍事儿的地方,但是究竟为什么……她会变得近乎本能地,不想离去?就好像……只要待在这里,所有的问题就能解决了一样。
      湿婆极度烦躁。
      在她心里莫名其妙的不爽念头扩大为严重事态之前,一片黑暗的教堂废墟内部,就在她面前的地方,萤火虫似的银白光点渐渐明亮,照亮了这一片漆黑的地方。
      湿婆略微抬起头,这个动作她做的很别扭,因为各种形状的砖石碎块挤压着她的身体,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显得怪异极了。
      萤火虫般的银白光点渐渐凝聚成骑士王模糊的面孔,这位死去的王者安静地半蹲在湿婆面前,虚幻的躯体穿透那些岩石映入湿婆眼中,让这片黑暗的废墟底部顿时产生一种极为明显的不真实感、
      骑士王的虚影低下头,这个借助灵魂之流力量得以显现的幻影每一个地方都很模糊,只有那双银白的眼睛清晰而明亮,仿佛可以直接看到人们的内心深处。骑士王伸出虚幻的手摸了摸湿婆的头顶,仿佛大人安抚因失去心爱玩具而哭泣的孩童:
      “死不是终末,只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
      骑士王的声音很轻很浅,或许是幻影的缘故,就连语气都是那么的缥缈不定。
      明明是在黑暗里,骑士王却好像能够看到湿婆的表情。
      她半睁着眼睛瞪着这个幻影,似乎整个人都被名为“茫然”的情绪吞噬了。
      “其实你无需愤怒的。”骑士王轻声说,“无须为了名为‘西比尔’或其他的什么个体愤怒。”
      骑士王似乎话里有话,却没有详细地说明,只是轻轻地点开那么一瞬。话音刚刚落下,这虚影便像水雾一样爆开,烟消云散。
      不过,已经足够了。
      这点提示对湿婆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是“牺牲”,而“牺牲”是大爱。
      什么是大爱?大爱又是什么?
      大爱就是,在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的时候,你站在远方,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流泪。
      黑暗的废墟里,湿婆从未如此豁然开朗过。
      压迫她身躯的的砖石堆在瞬间化为粉末,黑发的战神从废墟中站起神来,黑色的发丝和外黑内红的大氅肆意飞扬,潇洒美丽。她踩着岩石的阶梯去往高处,展开双臂仿佛想要拥抱天空。
      是的……骑士王说的没错。
      无需愤怒。
      因为她是“牺牲”。
      这一条理由就够了。

      ——多少年以后,她站在神座之前直面背叛之人,没有任何的愤怒。
      ——因为她是“牺牲”。
      ——由单个个体所引发并造成的一切后果,都与她无关。

      站在废墟上向下望去,湿婆能看见的东西有很多很多。
      她看见整个古都罗成的覆灭,阿修罗掀起的火焰风暴早已停息,那些火种被狂风卷携着散落到城市各处,灼烧这座古老破旧的城池;大多数建筑都已经坍塌,黑灰色的废墟上透出带着腥味儿的一道道暗红痕迹,粘稠的血迹还尚未彻底干涸;昔日广阔繁盛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一具具尸首,血从尸体的伤口处缓缓地冒出来,将祭司们宽大整洁的白袍染成绯红。
      建筑物的倒塌或许是带上了某些连带效应,部分幸运儿在房屋倒塌的时候还没有死于魔王军之手,只不过这部分幸运儿中的大部分如今也已经陨落在了轰然毁灭的房屋中——街道上行走的祭司是最先被杀的,逃进屋子里和屠杀者玩躲猫猫的幸运地多活了一小会儿,然后死在屋子里——当然,这世界上总有些人是命运的宠儿,追击的魔王军战士被倒塌的房屋压死,被追杀的祭司却侥幸保住了小命,此时此刻正艰难地搬动那些压在自己身上的石块,试图快些自由轻松地逃跑。
      湿婆远目。幸存者们,无论是杀人的还是被杀的,此时都在做同一件事情:竭尽全力、拼尽所能地把自己从废墟里给挖出来。古都罗成设有结界,凡人的力量在这里会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削弱,譬如魔法和力量。即使是最强悍的魔王军战士也只是凡人,在魔法和自己的力气双方面全被削弱时,除了拼了命地挥动武器凿开压在自己身上、碍事又异常顽固的岩石外,什么办法也没有。
      幸存的祭司就更加凄惨了。他们的体能本就更弱一些,手中也没有合适的工具,如今面对这样混乱糟糕的状况,也就只能咬一咬牙,撸袖子亲身上阵了。挖呀挖,挖呀挖……手指磨破皮了,继续挖;挖呀挖,挖呀挖……指节磨出血了,继续挖;挖呀挖,挖呀挖……指甲挖断了,继续挖;挖呀挖,挖呀挖……手指挖断了,继续挖……继续挖个屁,已经没有工具了。这怎么办呢?……算了不挖了,等死好了【躺平】。
      当然真正的祭司肯定不会放弃求生的希望——这群喜欢调戏命运的小兔崽子别的优点没有,只有一样特别明显:意志坚定……或者说顽固也行。
      看看西比尔那样的,没有坚定意志怎么当祭司?早被预言吓得自杀了好么_(:зゝ∠)_
      我们似乎有点跑题了_(:зゝ∠)_好吧不提那群艰难求生的祭司和魔王军战士,我们来看看当我们胡扯鬼扯的时候,湿婆酱都发现了些什么_(:зゝ∠)_
      湿婆收回目光,不再观察周围的情况。阿修罗似乎已经提前滚回营帐休息了,祭司和魔王军战士都在艰难困苦地进行自救,目前成功把自己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大概好像也许可能……只有湿婆一个。对湿婆来说这情况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很方便她对某些事情做出一个清晰干脆的处置。
      湿婆闭上眼睛,眼珠在眼皮下微微转动,然后她又睁开眼睛——展现在面前的,是个略显新奇的世界。
      眼前还是古都罗成,她自己仍旧站在教堂的废墟上,只是这时候……
      湿婆低下头,扫视自己脚下这片废墟。
      某些地方在她眼中有微弱的光芒闪烁着,稳定地闪烁着。
      那是灵魂之流的花火,代表生命存在的烙印。
      教堂的废墟地下有很多的光芒闪烁,不过湿婆只要找其中一个。
      ——闪烁着红光的那一个。
      湿婆向前走了几步,几块本来就不太稳当的碎石在她经过之后就顺着废墟的斜坡滚落,最后撞在街道边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不再移动。
      湿婆在离她把自己刨出来位置不远的地方,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她弹弹手指,压住那个幸存者的石块全部消失。
      红色头发的女孩暴露在阳光下,她蜷缩着身子,漂亮的面孔和微微发卷的红色头发全都沾满了灰尘,本来做工精致的红色皮甲也变得灰扑扑的,整一个人都从红色变成了灰色,双腿拼命蜷缩起来,两条胳膊紧紧地护住脑袋。这时候的迦楼罗显得脏兮兮的,又有点可怜兮兮的。她似乎是还没从被埋在废墟的情况里缓过神来,湿婆等了好半天,迦楼罗才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松开护住脑袋的胳膊。
      正是天刚亮的时候,微微发蓝的天空并不算刺眼。那天空在迦楼罗红色的眼睛里倒映了好一会儿,女孩才依依不舍地把目光挪开,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湿婆。在当她们视线重叠的时候,湿婆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恐。
      湿婆忽然笑了。
      她蹲下来,亲切地叫女孩的名字:
      “迦楼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5章 第37章 预防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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