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劫》颜杭

13、心内有魔03

　　李庄沉默，深深看了一眼绿音，似乎要看透她的灵魂——只是他的修为，尚不及缘止，连缘止都无法将绿音真身看透他也毫无例外，又如何能看得透她的灵魂。
　　所以李庄只能是叹口气：“希望如此。”绿音看了他一眼，和连婧还有碧棠离开，留下他在原处想着什么。
　　李庄明白，他自是愿意相信绿音的……只是另外一个人，却让他实在无法放下心来。
　　若是缘止真的那么听话，那么当初智空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说他不可往东走，他理应时刻记在心上才是——可是他却还是出现在此地，叫人如何安心？
　　他是缘止的师兄，十五岁之前，便一直照看着这个师弟，后来到了边关从军，军营离兰若寺不远，他也常回到兰若寺与师父师弟一起生活，多年的相处，他自然知道缘止掩在平静外表之下，内心却是如此的不安定与叛逆……他知缘止必是不会甘心于此生的命运、注定修佛的命运，若非如此，他不会故意向东而行。
　　李庄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时年五岁的他记得当年师父抱回那个婴孩，躲在屋内自言自语，而他因为好奇那粉雕玉琢的婴孩故而躲在屋外偷看，他听到师父说：“你不要怪老衲……不是老衲狠心，而是若不能将你扶回正道，这人世间怕是会经历一场浩劫……若他日你得道，忆起前尘往事……切勿怪罪，老衲此举也是奉了上命，实属无奈，一切皆是天命，老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能将你匡扶回正道，他日要老衲堕入地狱，老衲也绝不怨叹。”
　　他虽不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但是多年后也悟出了师父话里一定有隐情，也悟出了缘止身份的不同寻常——师父也曾说，缘止不可向东而行，想来也必有他的道理。
　　只是现在缘止却一步步向东而行……一步步脱离师父的掌控……他很害怕有一天，师父说过的事情会成真，缘止终会堕入魔道，而人间将会经历一场浩劫……那时候，他所爱的兄长、他所守护的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他会阻止缘止……阻止缘止东行，若是无法阻止，他便只好跟着他……至少，不能让缘止在他面前犯下过错。
　　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中，他看着不远处默然静立的缘止，站在海棠花树下默默皱眉的缘止——叹口气，希望……师父说的话，不要成真。
　　他不希望有一天……他们师兄弟必须兵戈相见……他是真的不想亲手杀了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缘止缘止……师父给你这法号是要你忘记了前缘，既然缘止，便安心修佛，你可知道？”他轻叹着开口，眼神看向另一边那女子的背影，眼神幽深——绿音缘止……缘止绿音，千丝缠绕，到底谁才是谁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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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肚子好饿……睡不着睡不着……
　　绿音躺在碧棠身边，辗转反侧——来到人间之后，她开始试着和人类一样的生活习性，学着和人类一样以食物果腹，久而久之，竟然养成了坏习惯，虽然不像人类那样依赖食物，没有食物虽然不会死，但是连着被饿着几顿，还是不好受的。
　　想了想实在是睡不着，只好起身往外走。寺门处，无人看守，想是对缘止的结界很是放心，不过却依然挂着灯笼，那门便开在那里，灯光将外边的光景照得清晰可见——也勾得绿音肚子里的馋虫叫嚣个不停。
　　走到寺门结界处，绿音迟疑了一下，握起的手还是放下，她怕她真的破坏了这结界到时候会坏了缘止抓妖的事情……
　　可是肚子又咕咕叫了几声……真的好饿啊——绿音和自己肚子里的馋虫作着斗争，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便看到了缘止。
　　被发现了？绿音有些泄气，咽了咽口水，再度看了那看不见的结界一眼，嘟囔了一声准备往回走。
　　经过缘止身边的时候他却开了口：“很想出去？”他眼里却是带了笑意，让绿音越发的生气——
　　绿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我快饿死了，幸灾乐祸是吧，还是你故意把我困在这里，就是为了饿死我，然后你好收了我？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不如直接给我一个痛快呢——”
　　缘止轻声道：“你是妖，为何要学着人类一样离不开食物？”
　　绿音不答，只是怒视他，末了又见缘止伸出手：“若是真的饿得受不了……你咬我吧？喝我的血兴许就不会饿了。”脸上很明显带着调侃的笑容，摆明了知道绿音不敢咬。
　　绿音还是迟疑了一下，看着那手就伸在她面前，常年掩在宽大僧袍下的手臂显得有些过分苍白，暗绿色的血管在显示着手的主人和她不一样的……缘止是人类，而她……是妖。
　　绿音愣了愣，很快便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随即大怒：“你当我是那食心妖怪啊？”血淋淋的她才受不了呢，她可是吃熟食的好妖怪……才不会那么血腥呢。
　　缘止微微一笑：“其实——有一个方法，可不必破了这结界就能让你出去。”
　　“什么办法？”绿音果然被挑起了好奇心，上前拉住他衣摆：“那快让我出去，我都快饿死了。”果然是饿极了之后没什么防备，被缘止这么轻易一说，便上了钩。绿音偷偷想，若是族长知道了她此时的表现，会不会气得直接把她踢出花妖族不愿承认她的妖籍了——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丢一只花妖的脸了。
　　“你确定？”缘止微微一笑，见绿音连连点头，执起她的手：“跟着我走。”言语之间，没有任何的生疏，仿佛他拉住她的手，是一件极其普通极其自然的事情。
　　虽然心内有些迟疑，绿音还是依言跟着他，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走到结界处，缘止轻声道：“闭上眼睛——”
　　绿音照办，他的手放开，却是抱住她，绿音还来不及挣扎——下一刻，唇上有些微微的触感，却是缘止吻上了她。
　　绿音惊得睁开眼睛，嘴唇微微张开，却又感觉到缘止将一个圆润的药丸一般的东西送入她口中，还来不及说什么，发现他们现在已然是在福安寺外了。
　　“你干什么？”那东西一入口便化了，入腹带来一股清凉的感觉，绿音在一旁呕了半天也吐不出，只好怒视缘止：“你到底给我吃了些什么？”
　　“并无什么特别的，”缘止不再看她，半晌之后却又突然解释道：“方才缘止并不是故意轻薄你……只是唯有那样，你我气息才能融为一体不被结界察觉。”
　　绿音对缘止吻她的事情倒并不是很在意，她在意的是缘止到底给她吃了些什么，不过看缘止的样子似乎并不愿意说，于是只好作罢。
　　黑暗中缘止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声音有些微涩，轻轻地开口：“生气了？”
　　“如果是人类女子，被你这样是不是应该要求你负责？”生气之后，绿音突然笑了，抓过缘止，直视他，装出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那我是不是也应该逼你还俗娶我？”
　　缘止顿了顿：“若你坚持……是可以的。”说罢他低下头，不让绿音看到他脸上的神色。
　　听得他这样回答，绿音却是愣了愣，也没了继续调戏他的心，摇摇头：“你忘记了我是妖，没有人类女子对于所谓贞洁的重视……对于那些事情自然也没有人类女子那般在意，更何况……九王爷和我说过，你是必须修佛的——我方才说的，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你不必当真。”
　　她说的倒是实话，缘止头微微低下：“是吗？”眼神微黯，不知为何突然就感觉心里有些发堵——绿音是妖，活了很多年的妖……也许在过去，她也曾魅惑过其他的男子……怕是那样的事情，她经历得并不少吧？亦或者，她口中那个人，那个叫商离的男子……也曾这样待她？亦或者更甚？原来……其实他是很介意的。
　　心里繁杂的思绪纷涌而来，缘止连忙在心里念了佛号才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压下，看了绿音一眼：“不是说饿了吗？”
　　绿音应答着，径自向前走去。
　　缘止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之间隔着不长短的距离，仿佛一直以来便是那样一般。
　　他们走后，李庄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方才他竟是将那一幕看在了眼里。
　　叹口气，李庄仰头看了看天空，今夜无月也无星……怕是会有雨呢。
　　灯光将他的脸照得很模糊，只听他轻声叹道：“只希望……是一场好雨。”若非，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有风吹入寺中，这结界挡得住妖邪却挡不住山风，李庄的衣袍被劲风吹起，竟是别样的飘逸，有如谪仙临世。
　　只可惜……李庄轻轻叹气：“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