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自远方[云纲]》清崎久

6、距离高考还有二十七乘以二加十八天

　　attention：天朝高中生背景，略微出戏感请注意。

　　数学科代表抱着试卷走进教室的时候，泽田纲吉正在和一道物理题殊死搏斗。电场磁场重力场，变加速直线转匀速圆周运动。他在一堆数字和公式中昏昏沉沉，直到同桌把试卷放在他写满字的草稿纸上时才回过神来。
　　自从高三下学期开学后，各式各样的考试便迅速占领了高三学生的生活。常常是第一天白天考试晚自习发卷子第二天讲评完第三天再考一场。眼前这张数学卷子也不过是下午刚考的，晚自习才过了不到一半就已经批改完发了下来。他看了看红笔批注的成绩，还算可以，一百五十分的卷子拿了一百三十七分。他把试卷折好压在草稿纸下，打算等会儿解决了物理再好好看看。
　　前桌的男生这时转了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泽田，刚发的数学借我看下。我选择又错了三个真倒霉。”
　　“哦，好的。”他一边答着话一边把卷子抽出来递过去。“哇你怎么考的！比我多了二十分！明明以前数学那么烂的现在变这么强。传授一下秘诀啊？”
　　“啊…这个其实也没什么诀窍啦…”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就是平常题目做的比较多吧。”
　　“想也知道你会说这个。每天下课都看到你在做题。高三以后怎么就那么勤奋了，以前高二的时候老是看到你上课睡觉来着。”正忙着改错题的同桌听了他们的对话也抬起头插了一句进来。“你不都说了嘛，高三了自然要努力一点了要不考不上好的大学了。”
　　“说起来，纲君你决定好要报哪里了吗？”他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连隔壁组的京子也加入了进来。“肯定是东大啦，泽田这么好的成绩不上A大浪费了。”
　　“还，还没想好啦…”他急急忙忙的打断了同桌的话，但却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黑色碳素笔。“A大的确很不错啊，纲吉你其实可以试试看的。没记错的话去年云雀学长就是去了A大吧。”
　　“是吗…我对这些都没什么了解，而且就算记住了也很快就会忘了吧。”他微微笑了一下，和同学闲聊了几句便又低下头去做题。
　　只是思路始终无法回归到题目上，那运动的带电小球仿佛正在他的脑袋里横冲直撞让他集中不了精神。握着笔的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便在桌面上趴了下来。
　　其实他已经决定了要去的学校了，做好决定的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去年七月。而目标的大学也如同学说的那样。那所有云雀恭弥在的学校。
　　晚自习的放学铃声响起后，他依然留在教室里看书。直到巡查的教师来关教学楼的电闸时，才在从窗外渗进来的路灯光里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此时时针在表盘上的位置已经趋近十一，夜晚的小城安静而又空旷。他拎着书包一个人慢慢的往家走。身旁的马路上偶尔有经过的车辆，但也都是匆匆忙忙的模样，转眼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他想起高二的时候，每天晚自习放学后总要到学校对面的便利店里买点东西做夜宵。有时是冒着热气的关东煮，有时是盒装的温牛奶。但他原本并没有夜宵的习惯，至少高一一整年他每天晚自习放学后的回家路是从不做任何停留的。并不是因为升了一年级的课业逐渐繁琐起来，实际上学校里高一和高二这两年的晚自习放学时间是一样的，只有到了毕业班这一年才会推迟上半个小时。
　　也就是这不长不短的三十分钟时间，让原本每天放学后走在他前面，或者说是他特意跟在后面的云雀恭弥和他的交集又少了一分。他回家的路有些偏，除了他和云雀外很少有人走这条路。每天晚上他跟着云雀一前一后出了校门，然后便小心翼翼的控制速度跟在那人身后。直到不得不转向不同方向的十字路口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就这么跟了整整一年。
　　有时候他觉得云雀大概是注意到他了。某天他走到半路，突然想起钥匙落在班里便赶回去拿，当他重新站在路上时，意外的发现云雀虽然已经走远，但还保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那模样看上去是在特意等着他一般。但大多数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不被注意的，毕竟那整整一年回家路，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没有进行过任何一次对话。
　　于是便有了高二刚开学时独自回家的不适应，和几天后突然养成的吃完夜宵再回家的习惯。每天他捧着牛奶的纸盒站在便利店门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消磨时间。直到远远望见从对面学校门口里出来的云雀后便急忙将他扔进垃圾箱快步跟上去。那条洒满橙黄色路灯光的，前方行走着云雀恭弥的长路，有时候甚至会让他产生“这就是全世界的错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三放温书假的前一天晚上。那天他依旧像往常一样跟在云雀身后，但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这样的同行了。心里不免有些难过，觉得胸腔里十分憋闷，甚至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想这是最后的一次了，以后大概就再也没有了见面的机会，所以，是不是应该为云雀学长做些什么。
　　于是在云雀走向平常两人分开的岔路口时他出声叫住了对方，“云，云雀学长！”那时他觉得自己的声带都在发抖，从脖子到脊柱都僵硬了起来，一时间无法动弹。但声音似乎太小了，他想对方大概是听不见他的呼喊。
　　但云雀却停了下来，甚至转过身面朝着他。他急忙跑上前去。可当他站在云雀面前时，却突然觉得词穷。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考虑过叫住云雀后应该说些什么，大约是他潜意识里就排除了云雀会为他停留的可能性。越紧张思维就越混乱，脑袋里一片混沌。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只能羞愧的低下头去，等着云雀失去耐心走开。但云雀却一直在他面前站着，在意识到他的窘境后甚至先开了口。
　　“有事？”
　　“没，没有…啊，不是，就是，那个，云雀学长高考请加油！你一定能考上目标的大学的！”说完这话他便转身跑进了十字路口路口的另一条分叉。
　　夜风随着他的跑动吹起了额前的头发，脸颊上的热度始终居高不下。他想着自己刚才莽撞的行为，心里又是后悔又是激动。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叫住了对方，还说了那么没有意义的话。激动的是，同行将近两年来，第一次和云雀对上了话。尽管内容是云雀大概已经听其他的人说过无数次的加油和祝福，但他依旧觉得很满足。
　　或许这样的心情有些矛盾，他一方面后悔着没能和云雀再说上些什么，一方面又因为这小小的获得而满足不已。这大约是因为云雀在他心中的位置过于重要，也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在云雀的世界里留下哪怕是细微得不被看见的痕迹。
　　六月，初夏。天气一点一点的热了起来，短袖的校服衬衫上端的扣子开始需要松开两个。高三考试的那几天应着教室要做考场的关系他们放了假，但早起的习惯在生物钟的影响下并没有改变。他在一片晨光中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穿好了衣服，带着依旧浓重的睡意走出家门。
　　等他真正清醒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学校对面的路口。不远处就是每天晚上放学后他都要去的便利店。已经有考生先到了考场，在校门外站着，有的几个聚在一起闲聊，有的捧着书在做最后的复习。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意义，但心里却莫名的有种应该留下来的想法。于是便走进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温牛奶做早餐，然后像过去的每一个晚上一样，站在店门口慢慢的喝完。
　　太阳逐渐升了起来，马路上开始有了来往的车辆。学校的大门打开了，考生们接二连三的进了考场。他在纷乱的人群中四处张望，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抹熟悉的黑色，他想那大约是云雀了，心里顿时雀跃了起来。但下一秒，对方就消失在了人群中。连确认的机会的没留给他。他一个人站在便利店门前捧着已经空了的牛奶盒子。等到开考的信号响起后才慢慢的往家走去。
　　那之后返校的第一天，校园里空旷了不少。原先高三的教学楼楼梯口的铁门上挂了把锁，没有人经过。就连高三离开时扔了满校园的书都已经被打扫干净。那座教学楼在不久以后就会有新的主人，而已经毕业的高三也只会变成宣传栏里的文字。对其他人来说，这不过是时间流逝，或许会给即将进入毕业班的高二学生带来压力。但对他来说，这不仅意味着从此独自一人的回家路。还有其他更深的，更让人觉得难过的东西。但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但他清楚的知道，它们是确确实实的存在于心里的某个角落里的。沉重而苦涩。
　　就这么到了七月，尽管期末考已经结束，但已经进入高三的他们还是每天往返于学校家中，在盛夏的蝉鸣和汗水里演算着习题。晚自习放学的时间也推迟了许多，回家的路上也只剩下他自己的，拖着书包的，疲惫的影子。
　　高考的结果已经揭晓，分数和考生名被印在大红色的纸上贴在了宣传栏里。很容易就能在十分靠前的位置找到云雀的名字，后面跟着十分漂亮的分数。他看着那行字符，微微的笑了起来。云雀学长应该能考上理想的学校了吧。这样真好。
　　这样的确很好。只是当他看见自己的试卷上红色的痕迹后，突然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好像真的，差得太多了呢。
　　暑假补课的最后一次晚自习，放了学他自己一个人回家。尽管已经是盛夏，但夜晚的小城温度不比白日，风从校服的领口和袖子渗入，让人察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寒意。他把背在背后的书包抱在怀里，快步离开校门。
　　刚走出没多远的距离，他便看见前方路灯下熟悉的身影，那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的模样。他一时间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感觉和眼睛，但长达两年的跟随让他对云雀的身形和站姿熟悉到骨髓里。果然，当他再靠近一些时，路灯投射出的橙黄色灯光将云雀半靠在灯柱上的身影倒影进他的眼眸。他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想让这难得的相遇时间变得更长一点，哪怕只是短暂的几秒钟，也再好不过。
　　但当他走过云雀身边时，却被对方拦了下来。云雀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看他抱在怀里的书包。他有些紧张，慌乱的鞠了个躬，道了声“云雀学长好”。对方低低的答了一声，然后便走到了他身边，看那架势似乎是要与他同行。
　　心里紧张的情绪变本加厉的成倍扩大，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自觉的同手同脚的走了几步。云雀没有说话，也没有和他拉开距离，两人就这么并肩前行。风从他们中间吹过，彼此扬起的衣角似乎触碰到了一起。
　　他觉得这样的沉默实在有些煎熬，想着是不是该找个话题打破它。苦思冥想后决定用最安全的高考和志愿，毕竟和一个刚毕业的学长讨论这样的话题按理来说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战战兢兢的开了口：“云雀学长决定好志愿了吗？打算报哪所大学？”结束问句的时候他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尖，眼里瞬间泛起一片水汽。他连忙抬手捂住嘴，不让自己难堪的叫出声来。
　　“A大。”云雀回答道，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在等通知书。”他急忙说很快就会到的！云雀学长你的成绩那么好一定能被录取的！对方似乎因为他异常肯定而激动的语气而觉得愉悦，便也问他：“你呢？”他一时间不知道云雀问题的所指，只是呆呆的看着对方。“明年，要考哪里？”云雀又问道。
　　“还没决定好啦…因为成绩…”他刚想说成绩不太好不好报志愿，能上哪就是哪，却被云雀打断了话。“没决定就考A大。数学和理综太差，多去做题。”对方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理会他惊讶的表情。
　　他到家的时候还有些神志不清，刚才和云雀的对话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那些语言所代表的信息应该是让他去报考自己从不敢奢望的东京大学。如果再往深里琢磨，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云雀想让他和自己进同一所大学学习？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误解了云雀的意思，毕竟他们之间的交集不过是不能算是同行的将近两年的回家路。它是那么微小，小到似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又觉得，云雀所想表达的意愿，他并没有误解。相反，那些言语已经深深刻入他的心中。
　　他想那天晚上他是做了个梦的。尽管第二天醒来时他已经不记得具体的内容。但他知道，那必定是一个和云雀有关的好梦。
　　那之后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他开始认真听那些对他来说催眠效果极佳的课，在稿纸上一遍又一遍的演算着圆锥曲线的方程配平反应方程式，甚至连放学回家的路上都尝试着背几个单词。辛苦和劳累是理所当然，眼睛下黑色的痕迹始终无法消失，母亲常常担心的劝他别那么紧张，但他总是笑着摇摇头然后解释道，离目标还有很大的距离，还不能松懈呢。而每当他看到试卷上的分数比起前番又增加不少时，总会产生一种离云雀又近了一步的感觉。
　　对时间长短的描述始终是一个难题，当参照物的速度不同时得到的结果是无法一致的。对于过去的那将近一年的时间，那些数不清的考试和练习，他的第一印象是漫长而煎熬。但当他看见前方路灯下许久不见却依旧熟悉的云雀时，突然觉得距离那个暑假补课的夜晚，似乎并未过去多长的时间。
　　他快步跑到云雀身旁，如从前那样鞠了躬，道了声：“云雀学长好。”云雀低低的应了一声，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些，然后与他一同前行。
　　真的要说起来，其实他对自己十分失望。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但他依旧不知道该对云雀说些什么，只能任凭那熟悉而尴尬的沉默横亘于二人之间。但和从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云雀先开口问了话：“一模成绩。”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自己最近的情况，连忙回答道：“在年段排第七，全市的排名应该是第二十。”他顿了顿又重新说道：“离东大去年的入取分数还有距离，实在很不好意思…”他有些愧疚的垂下了眼睛，看着昏暗的路灯下自己模糊不清的影子。
　　云雀没有回答，而是转过来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黑眼圈太重。”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干笑了一声，然后解释说高三学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毕竟睡眠的时间比以前短了。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但答话的声音在云雀的注视下越来越低，底气不足的感觉愈发的明显，他索性闭了嘴不再解释，只是在心里默默希望对方移开那让他既希望，但又不敢与之对视的双眼。
　　云雀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便转了回去直视前方的道路。当他在心里偷偷的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见对方的声音乘着夜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以后早点睡。不要紧张。”
　　他慢慢的笑了起来，然后轻轻的回答道：“好。”
　　回家的路似乎比从前短了许多，将要分别的岔路口就在前方。他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但身旁的云雀却并没有和他拉开距离，而是依然并肩同行。
　　距离高考还有二十七乘以二加十八天。他想，二十七乘以二再加上十八天后的回家路，一定和此时一样，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