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长眠（C.M.C.M）》桃若

4、第 4 章

　　（七）
　　你和他们是一家人？大腹便便的男人出来时问等在门口的椎叶。椎叶捧着个蛋糕，如果点上蜡烛，如果他没挂个笨重的相机，估计他那乖巧的模样得像个天使。
　　椎叶摇摇头。
　　男人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将皮夹放进西装的口袋。离开时大拇指装作不经意滑过椎叶的下颚。
　　椎叶恶心地缩起脖子，但也不忘拉住门的把手。
　　“颜阳宁。”
　　少年裸着半身在弄泡面。卫生间花花的水声，磨砂的玻璃门映出人形正吐得厉害。
　　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无动于衷地继续弄着调味包。“梅姨烤了两个蛋糕，这个给你。”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
　　“你生日哦？”椎叶惊讶的样子有点娘，颜阳宁皱着眉捏起他的下巴，用手指挖了坨奶油涂抹到他的嘴唇。
　　亲吻的瞬间，腻得慌。椎叶是看着女人白着一张脸出来的，几乎反射性地往后退。颜阳宁狐疑地看着他，待明白过来就继续鼓捣他的泡面。没有人发问，没有人解释，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椎叶终于在乱糟糟的桌面上挪出块地方摆放他的蛋糕，刚想张口叫声姐姐，女人又冲进卫生间一阵翻肠倒胃的食物的倾倒。
　　“放心好了。她对你没兴趣。”颜阳宁吃口面喝碗汤很享受的样子。
　　椎叶想问他，很多事情却又无从问起，还有刚才的那算什么。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吧。他会眯着眼保持沉默或者说，那是个玩笑。
　　“她对猫有兴趣。”
　　“她杀了你的猫。”椎叶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紧，尽管这个结论并没有太出人意外。没有人知道那只猫对他来讲意味着什么。就像没有人知道卓学桢之于颜阳宁。
　　椎叶按下快门时被瞪了一眼。那个裸上身的少年桀骜地说，你在等我给你钱吗。椎叶保持着站在蛋糕边的姿态，香甜的气味熏得他发腻。然后吃完泡面的少年从桌面上各物品间的旮旯里拾掇出三个硬币垒好放进椎叶的手心。
　　“快点回家去。”他的眼珠很黑。椎叶莫名地又想起阿桃。他以前告诉夏岚说阿桃眼珠太大都不能玩斗鸡眼。还有还有你知道它的鼻子为什么常常是湿的吗。因为，那是因为。课间的休息，他们常常趴在栏杆上说一些无聊的话题。她越想知道，他越逗她。他留着那个无聊的答案，他想等他们足够大甚至足够老的时候再谈论起阿桃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我没有家。”
　　“那就下楼，左转，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椎叶还是赖着靠在墙边，颜阳宁面无表情地打开门指了指外面。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你就那么想我上你。
　　“如果你肯抱着我。”少年气结。
　　“米老鼠！”椎叶突然咋呼着摊开的手心，里边三枚硬币相互交叠，“你帮我拿着我要拍下来。”
　　闪光灯亮时刷白了少年的脸。铁门应声而关。
　　（八）
　　椎叶咬着笔头，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走廊里一行人走过，椎叶认得那个大声训斥的教导主任，还有人群里一个白色的脑袋特别显眼。
　　“是高中部的人。”瞅着老师出去，管她是喝水或者上厕所。患有话痨并以八卦见长的同桌见缝插针地讲解。
　　“那个白头发的人，全校就他一个。”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嚣张，那是他们班主任宠着他。”
　　“不过看来这次躲不过了，上来要来检查。染成白头发算怎么回事。”
　　“也许他们会认为是白化病。”说了半天椎叶都没搭理，有些没趣地拿起笔想继续答题。没想到隔半天椎叶来这么一句。所以老师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椎叶那没自制的同桌笑得非常失礼。
　　不知道黑发的颜阳宁会是什么样子。应该比较像个正常的高中生，应该更加清爽，应该更像自己还是，更像小真？那女人口中的小真。
　　学校西北角有座破败的大楼，斑驳的墙，坏了多年摇摇欲坠的老式门窗，再加上楼顶的天台竖着的一人多高的栅栏，里面的状况外面看不完全。这里俨然成为诡异事件的首选。据说这里以前是体艺楼，计划准备要翻修却一直因为各种原因被搁浅。学生一直被警告要远离这栋楼，万一砖头掉下来砸到就不好了嘛，这是校长的原话。但思想活泛的学生总喜欢吧不能靠近的原因归结为灵异并附上前辈留下的流言传说，总喜欢在无聊时提上一提。但真正想要去探个究竟的人就少之又少。毕竟谁也不想真的被砖头砸到。
　　“你说，人要死的那一刻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就算你的眼前是满堂子孙，他们都真心地为你伤心。那又怎么样。”
　　夏岚没有马上回答。她不是很明白。放学时椎叶突然叫她拿着相机跟着，路上没头没脑地发问。很离谱，他居然扛着把斧子。
　　“就算是一开始就知道结局，这也是我们的全部。我们的世界。”夏岚想这家伙又在抽风了，不知又被什么东西困扰摆脱不了只好把自己扭曲硬钻进没有出路的牛角尖。
　　夏岚刚想跟上他，他却说，你只需要站在那里。然后他用斧子对准那把早被岁月的铁锈侵蚀得虚弱的老锁，开砸。夏岚紧张地眼观八方害怕警卫突然冒出来。老锁落地时，椎叶说，“你等下帮我拍张照。”
　　夏岚的手有点抖，镜头里的少年背光看不清面容只剩纤瘦的轮廓。他站在天台最边缘只背着的手抓着后面的栅栏。他掏出手机打给夏岚说，等下我手放开，你就拍。
　　手放开？他以为他在演苦情歌的MV。
　　没有大片被染红的云彩没有泣血的残阳。夏岚却很想喊，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甚至不敢看他。只能用镜头隔着不断按快门生怕他突然消失。
　　夏岚突然明白他以为他在演蓝色青春。
　　你这个白痴。白痴白痴白痴。夏岚觉察不到正下滑的太阳。春天的这场并不壮观的落日。她用尽满腔疼惜来咒骂那个嚣张地藐视人生的男孩。
　　“天黑了。”手机再次响起，夏岚听到椎叶这么说。
　　“你觉得我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这边好黑。”夏岚看着他翻回到栅栏的里侧这才舒口气。
　　“你快出来，我饿了。”夏岚觉得这人好像还没折腾够。干脆地切断电话。如果她的职责是看着他发疯，那么她就看着。她可不能被他绕啊绕给绕进去。
　　椎叶上车的时候看了眼安静的手机，他当然知道颜阳宁不会等他。但他想也许他会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随便问问。果然还是想太多。
　　KFC人很多，椎叶排队时盯着新推产品的广告仔细地看。
　　“虾球里好像有四节虾。”
　　“等下吃的时候记得数，如果没够四节。告他们虚假广告。”夏岚胸前还挂着那相机，很捧场地笑。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小孩心性，但又觉得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譬如，他懂得了谈条件。在天平倾斜之前掌控好局面。
　　“你知不知道，十年前有人从那栋楼上掉下去。”
　　“听说过，不知道真的假的。”
　　“是真的哦。而且凶手是那人的妹妹。”
　　“那也太扯了。”夏岚皱了皱眉，现今的漫画里越来越多□□或者手足相残的古怪情节难不成还是有社会依据的？
　　“更扯的是，凶手后来被诊断为精神异常，不需要承担责任。”夏岚吸了一大口可乐来表示她的不满。沉重无良的话题连带着让她觉得把脖上的相机越发沉重。
　　椎叶看了看那些照片，“你拍得真够烂，要我怎么用。”
　　“你要拿来干什么用。”夏岚更想说的其实是，你能找到别人来拍干嘛找我。那种糟糕的情景光线，还要求照片的精彩度你以为地球是童话世界是奇迹吗。
　　“杀人。”
　　“谁？”
　　“你猜。”夏岚甚至有点后悔当初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男孩。
　　“不说算了。反正别再有下次。你找别人吧。”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她想起刚才自己甚至想冲进去那片恐怖的黑暗。如果当时全世界只能要一样东西，她只想要他安全。到头来的解释却更接近于笑谈。
　　出店门时，椎叶接了通电话。夏岚就在他身边在熙攘中也没听清什么。只是后来椎叶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你就不怕妈难过。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红绿灯每秒都在倒数，行走，等待或者停止，每一秒都是潜在的规则。但等到灯变绿变黄变红再变回来，夏岚只觉得自己无法动弹。
　　男孩在背后抱着她，隐隐地哭泣被尘嚣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