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不忧伤》苏晚凉

2、辗转成夏，经年成伤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文芊陌还顶着一头碎碎的短发，穿着肥硕的牛仔裤，游走在大学校园成双入对的情侣之间，低头数着自己的步子，等一人到来。
　　每次都要在她数到快要抓狂的时候，高逸帆才会假装漫不经心地从墙角走出来，看她气得跳脚的模样，憋着笑憋出内伤，然后在她杀人的目光中，将她本就乱糟糟的短发揉得愈加蓬乱才大笑着背好挎包，率先迈出脚步。
　　以往，文芊陌都会压着心底的不满，讪讪地跟上去，谁让自己无家可归呢。唯独那一天，她脚下的步子变了方向，她知道高逸帆一定不会放心得让她自己一个人，所以即使身为路痴，在全然陌生的街道上，也走得心安理得。以至于身后的脚步声什么时候不见了，她也不知道。
　　陌生的路口，陌生的环境，除了文芊陌自己，她在周围甚至找不到一个人，索性扔下书包蹲在一边，无聊地东张西望，等着“恶作剧”的高逸帆自知无趣走出来，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希望破灭了又升起，升起了又破灭，高逸帆依旧没有丝毫会出现的迹象。
　　“文芊陌？”声音是在文芊陌昏昏欲睡的时候响起的，仿佛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一丝曙光，她腾地一下子站起来，“高逸帆，你还……”知道出来啊五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硬生生地哽在了喉间，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等的人。
　　宋辰林摸了摸鼻尖，没有想到文芊陌会把他当成高逸帆，小小的尴尬之后，他拉起她的手就跑，感觉到她的抗拒，才不得不开口：“我刚刚看见高逸帆和一帮人打起来了，猜想你肯定也在附近，就先来找你了。”
　　听见高逸帆有危险，文芊陌便急了，甚至几次都跑到了宋辰林前面，无奈自己是个路痴，只能又放慢了脚步，催着宋辰林再快一点。
　　可终究，还是晚了。

　　傍晚的凉风，迎面吹在文芊陌身上，让怔怔站着的她止不住地颤抖。远处，高逸帆抱着田恬奔跑的身影还在夕阳中若隐若现，有些什么，正在逐渐破碎，一点一点，痛得她几乎站立不稳，但依然拒绝了宋辰林的搀扶，一步一颤地走着。
　　眼前，似乎还浮现着前一刻高逸帆看向她的那双失望之极的眼，以及田恬沾满鲜血的侧脸，即使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候，她依然美得一塌糊涂。
　　“宋辰林，高逸帆是不是讨厌我了？”似自言自语一般，文芊陌自顾自地走着，不管身后是否有人跟着，不管自己的问话有没有人回答，有些事情，其实她的心里很清楚。
　　“宋辰林，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很坏。”是不是……欠了田恬太多太多，所以每一次她出现，她都会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记得田恬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脏兮兮地像个小乞丐，妈妈把芊陌最心爱的玩具统统给了她，她却悉数扔进了垃圾桶，一脸不屑：第二次出现的时候，高贵得像个公主，牵着那个她也应该叫爸爸的男人的手，满脸骄傲：第三次见面，是在妈妈的葬礼上，她依然美丽高贵，可是那时的文芊陌，已经被生活磨砺地只剩下一身坚硬的外壳，和一颗麻木的心。
　　高逸帆就是在那时出现在了文芊陌的生命中，当她提着行李从那个和母亲相依为命很多年的老房子搬出来无处可去的时候，高逸帆抢过她的行李，替她捋顺额前的碎发，牵起她的手，坚定地带着她离开。
　　很久以后，文芊陌都想不明白，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会放心地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也许，只是因为他温暖的双手，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
　　“文芊陌，原来你不路痴！”宋辰林震惊的声音让文芊陌飞远的思绪飘了回来，抬头看着熟悉的高楼。
　　原来，一直以来，只是自己过于依赖高逸帆。

　　转校生每年都会有，对此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可是当文芊陌看着讲台上光彩四射的田恬时，却怎么也做不到习以为常了。台下的男生们眼睛里都闪烁着光亮，女生也都是一脸的嫉妒，让人不得不感叹美女的力量。
　　在听到班导叫田恬坐到高逸帆旁边的时候，文芊陌双手死死地抠住了桌角，指节泛白，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依稀可以感觉到她轻轻的颤抖，高逸帆看着，有一瞬的不忍，转而撇开目光，不再看她。
　　亲人之间真的有心电感应的吧，文芊陌正想着田恬为什么会来这里的时候，她就已经站在了她桌前，脸上挂着天使般的笑容，说：“芊陌，回家吧，爸爸在等你。”
　　田恬的笑容一直都是很温暖的模样，可大抵只有文芊陌自己知道，这天使的笑容，带给了自己多少恶魔般的回忆。所以她才会在田恬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推开她，不想看到那张笑脸，更不想从她的嘴里听到哪怕一点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这一刻，她只想逃离。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缩回推开田恬的手，眼前的人就在一阵惊呼中朝着坚硬的地面倒去，向后的冲力使得她厚厚的刘海飘了起来，额前那抹狰狞的伤疤毫无征兆地显现，让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慌不择路的田恬伸手挡住了额前的伤疤，脑袋却失去了保护，狠狠地撞在了地板上，沉闷的撞击声似是敲在了文芊陌心上，疼疼的，双脚不自觉地朝着田恬走去，试图将她扶起，一道黑影却早一步挡在了她面前，一扬手，“啪”的一声脆响，世界瞬间安静。
　　“文芊陌，你太过分了！”
　　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文芊陌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抬头倔强地看着高逸帆，尽是不甘。高逸帆却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小心地护着疼得脸色惨白的田恬走出了教室。
　　文芊陌也不顾班导大声的呵斥跟了出去，定定地站在他们身后，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她的眼泪，才肆无忌惮地淌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打在被阳光晒得灼热的水泥地板上，又瞬间被蒸发，仿若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