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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故人 ...

  •   转眼已进了腊月。
      手上的伤已好了。原本只是擦伤并不严重,却因为被诺敏自己又狠狠地掐伤,在手掌留了几道浅浅的疤痕。
      脚上的伤已过了近两个月,也好了大半,但偏是秦太医过于谨慎,非说伤筋动骨一定要休养百日,所以诺敏依旧被禁足在钟粹宫里。而自从康熙来探病之后,其他各宫娘娘的赏赐源源不断,也常遣人来问候,每日的应接不暇,倒让钟粹宫一时热闹非常,直让流香感慨着宫里人的情份。
      其实诺敏心里明白,这些赏赐,一则是因为有了皇上的恩典,二来则是自己喀尔喀土谢图族多尔济家的身份。皇宫,是天下最势利的地方,又怎会有什么真心真情呢?
      不过思及和雅和禧柔,诺敏心里又忍不住浮起一丝暖意——她们两姐妹待她的好,她却能够体会,也让她在这寂寞陌生的皇宫中体会到了难得的温暖。
      “格格,回去吧,一会儿让秦太医看见了,又要念叨奴婢们。”惠儿轻声道,“要不奴婢这就去叫他们把软椅抬过来?”
      连续呼啸了三四天的北风终于停住,倒是将天空刮得碧蓝如洗,一丝云彩也不见。上午的阳光暖暖的晒在人身上十分温暖。诺敏命人用软凳抬了自己到御花园的一隅的澄瑞亭里,享受着冬日阳光的暖意。
      放下手中的书,诺敏笑道:“你现在跟流香学得越发的管起我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才坐了没多久,你就叫我回去?”
      “就算是日头足,也毕竟是冬天了,格格坐久了再生了病,十个奴婢也担待不起的。”惠儿笑嘻嘻地道,对诺敏的话不以为意。惠儿虽然才十七岁,但却已进宫四年,先后服侍过不少主子。诺敏格格待人跟其他人不同,很是亲切宽容,又没有丝毫主子的架子,让惠儿胆子才大起来这样说话。
      “既是担心你家格格,便去多拿几件袍子披风的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传过来,惠儿回头,面色一惊,忙俯身行礼:“奴婢见过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吉安。”
      来人正是十三阿哥,只见他一身藏青色长袍外罩一件锦貂浅灰色斗篷,神色淡然地斜倚在廊柱旁,但就算只是这般普普通通地站着,依然透着到整个人愈发的挺拔俊朗。
      “十三阿哥吉安。”诺敏坐着未动,却也给十三阿哥行了个礼。
      十三微一怔,见她眼中的笑,不由嘴边也浮起一丝笑意,却淡淡地向惠儿道:“还不给你家格格多取两件衣服来。”
      惠儿看了诺敏一眼,见诺敏微一点头,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见惠儿走远了,十三才慢慢从柱子旁踱进亭子里,坐在诺敏对面,看了看她身下的锦垫,桌上的茶具和手边的书:“格格倒是很会享受。”
      听他稔熟的语气,诺敏笑了笑,然后从随身的提篮中取了一只干净的茶杯,又拎了桌上用厚棉包着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十三阿哥请用茶。”
      十三没伸手接,一双眼只是盯着她瞧,直瞧得诺敏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方取了茶杯道:“等了半天,你就这一句‘用茶’么?”
      “十三阿哥想要诺敏说什么?”见十三不那么咄咄地盯着她,诺敏方松了口气,用手撑着头笑问道。
      “说说你这个没亲没故的小孤女怎么就成了察珲多尔济的孙女、敦多布多尔济的妹妹?”十三挑着眉望着她。
      诺敏一怔,笑道:“你早就认出我来了?”
      “别告诉我你没认出我来。”十三听她这般说,似是松了口气,眼底才浮起一丝真正的笑意,“好歹也同生共死过,也算你的救命恩人,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救命恩人?若不是你,咱们怎么会赶上那场雪,若不是你,咱们又怎么会被困在雪地里,之后你趁我昏迷不醒悄悄溜掉了,我却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这笔帐我可等了五年,咱们是要好好算一下。”诺敏的话像蹦珠一样说了来,然后就见十三一个劲儿地点头,她才住了口,“见你点头称是,可见你也承认当初是你的不是……”
      “嗯,嗯。”十三又点了几下头,才笑着截住她的话,“总算还有当年的几分泼辣,不然还以为这几年转了性子真做起了淑女,你不知道当日我跟二哥四哥十四弟他们去看你的时候,你那副恭谨的样子,我还以为是认错了人呢!”
      诺敏这才明白他点头的意思,不由微红了脸住了口。
      “这些年你的样子倒是没怎么变。”十三含着笑上下打量着她,“只是没想到你竟是多尔济家的,所以那日见了你,倒真吃了一惊。”
      “十三阿哥可是变得风流倜傥了很多呢,记得那年你才十六岁,比我可还矮呢,不过我也没想到被咱们草原上那无数格格惦记的鼎鼎大名的十三阿哥,便是你……”诺敏戏谑地道,两人同时思及那日十四阿哥的那句“艳名”,不由相视而笑。
      十三手指轻扣着茶杯,挑眉笑道:“怎么样,酒量见长没有?不会变了淑女就只喝茶了吧?”
      诺敏闻言也笑了:“那可是生平第一次喝醉,这辈子算是忘不了,所以早就盼着能见着你,一雪前耻呢!”
      “哈哈……”十三忍不住大笑,那笑意由唇边直扩大到眼中,看得诺敏心底一暖,这是一个人御下面具后真心的笑容,只可惜,在宫里,能看到这样真心笑容的机会却太少了。
      “要不是你的脚伤没好,真想现在就跟你喝上一顿,好久没有跟人痛快地拼酒了,那种大醉一场的滋味真是让人怀念。”
      “怀念?我却一点都不,早知道跟你喝酒会九死一生,打死我都不肯。”诺敏却故意撇撇嘴,却也难掩唇边的笑意, “对了,一直都没有机会问,当初咱们俩从营帐偷跑出去,赶上了雪灾之后,是谁救了我们?”
      这个问题纠缠在她心里好久,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雪灾据说是喀尔喀近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她只记得自己跟十三阿哥被困在一处岩洞中,饥寒交迫之下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时,已回到自己的帐房里。问自己身边的侍从,他们却也只知道是一个小马队,但衣着模样不像草原各部,倒像是宫里的人。
      “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十三阿哥神色古怪地盯着她。
      “嗯,只记得有人抱着我,那怀抱很是温暖……但当时只觉得困,想就这样一辈子睡过去。”其实还记得那抱她的人,除了温暖的怀抱,还有温暖的眼,温和的声音。
      十三盯着她,沉默了半晌终是笑道:“我偏不告诉你,戏文里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莫不是想嫁他不成?”
      “嫁?你觉得我真是想嫁谁就能嫁谁的么?”诺敏微不可见地一声叹息。
      “诺敏,告诉我,现在的一切,是你想要的么?”十三忽然敛了笑意,一双眼清亮地看着她。
      诺敏一怔:“那你呢?你觉得现在快活么?”她唇边浮起一丝苦笑,“我们的命运都不能由我们左右,只能让自己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得开心点罢了……”
      “皇阿玛宣进宫的人会是你,我一直没想到,虽然外面都在传你可能会被封妃,但我觉得皇阿玛好像也没此打算,但把你指了哪个阿哥却是一定的,你……你可有考虑?”犹豫了一下,十三才开口缓缓地道。
      葛尔丹的贼心不死,拉藏汗的蠢蠢欲动,还有漠北一些部族的观望,都注定了喀尔喀各部是康熙目前极欲拉笼的对象,而以他对皇阿玛的了解,就算诺敏真的有几分像赫舍里先皇后,皇阿玛也不可能把一个像心爱女子的人留在身边时刻让自己痛楚。
      看着十三眼神中闪过的一丝忧虑,诺敏心中一动。上次偶遇太子时他的话此时也不由浮现出来:“格格是聪明人,既然进了这皇宫当中,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应该早做打算……”
      可是万事不由人,她真的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么?如果她真的可以选择,她宁愿不来这个大清朝,不是蒙古贵族,不进紫禁城——只是,这一切她能改变么?
      “想过二哥没有?他贵为太子,定是能护你周全的,总好过咱们这些不得宠的阿哥们。”十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太子爷?”诺敏蓦地变了脸色,“十三阿哥,我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又何苦把我往火炕里推!”
      十三微一怔,似是没想到诺敏的反应会有这么激烈。
      “远的且不说,单说现在,谁人不知太子爷的性格乖戾暴躁,喜怒无常,谁又不知太子爷的奢靡好色,心狠……”
      见十三的一脸震惊,诺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样议论大清储君,是杀头之罪。
      “这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这一次,旁人面前是断不可再言的。”十三微沉了面色。
      这样的他对诺敏来说是陌生的,当年的十三只有十几岁,还是个半大孩子,而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却是那个可以统领一方、沙场点兵的十三贝子,而大清皇子骨子带着的尊贵威仪有种迫人的压力。
      “对不起。”诺敏低低地道了声歉,毕竟这是在大清朝,这是在风云变幻的皇宫,并不是那个言论自由的年代。而自己这话,如果被别有居心的人听到,害的不止是自己,只怕连十三也会受到牵连。
      见诺敏一脸内疚和歉意,十三微舒展了眉,抬手给她倒了杯茶,缓了面色:“更何况,你哪只眼睛看到二哥的乖戾暴躁,喜怒无常,又有哪只眼睛看到了他的奢靡好色?居心叵测之人说,就是要像你这样的人偏听偏信,人家目的就达到了。”
      诺敏怔了一下,思及当日毓庆宫的当面辱骂,太子竟没和自己计较,一丝心虚忍不住浮了上来,他对自己除了第一次见面的非礼,又何尝有过暴躁乖戾?
      只是……想了想,诺敏还是忍不住开口:“听说你跟太子爷不和,怎的这般帮他说话?”
      十三冷笑:“‘听说’?又是‘听说’,传言又有几分是真?”
      是么?望着十三眼中的冷意,诺敏不再作声。有些事,也许越少知道越好。
      “惠儿怎么还不来,取个披风要这么久么?”诺敏用手半撑着身子张望了下,勉强笑道,“虽是晌午,还是有些冷。”
      十三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抬手取了身上的外氅帮她盖在身上。
      “十三阿哥,不可……”
      一把按了她的手,十三笑道:“当年我把大衣给你御寒时怎么不见你推托,今日又何必这般客气……你我,需要如此么?”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我不过是想在这宫中找个可以说真心话,不用掩藏自己的朋友而已……”
      诺敏望着他,只觉得眼中一热,终是坐着没动,任由他把外氅盖在她身上。
      他回身重新坐下,淡淡笑道:“你身边的小丫头倒还挺有眼力价儿……”
      诺敏这才反应过来,惠儿是看出来十三找个托辞让她回避,不由微微一叹——就连宫里普通小宫女的心机,自己也比不上,又将如何在这诡异之中生存呢?
      见诺敏沉默着,十三似是无意地环视了四周,而后微低了声音:“我不知道你对二哥的偏见是打哪儿来,但……但其实他,他也是很难的……”
      难?是难——好好的一个太子,却让他当得众叛亲离,声名狼藉,也真是不容易。撇撇嘴,诺敏没再言语。
      但十三从她的表情中又岂能猜不出她的想法,他不由好笑地望着她。
      蓦地心中一动,诺敏直视着十三:“太子宫里那个叫小柱子的太监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三目光微闪,似笑似叹:“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问了呢……”
      诺敏被他这话说得一怔,小柱子的事早就有些怀疑,不会仅仅是因为冲撞她就被杖毙那么简单,光是想到那日其实是他逃走时才冲撞了自己,就猜出了几分。只是当时听闻杖毙二字,想到一条鲜活的生命被人狠心扼杀时,不免又迁怒了太子——这件事憋在心里良久了,可又无人可问,只好一直压在心里。
      “不问你便不说么?诺敏没什么心机,不会像你们这些阿哥们似的,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一拐三道弯,费尽思量,十三阿哥想说便说,不想说诺敏问了也没用。”见十三的神情,诺敏忍不住冷哼道。
      “怎么好好的,就又恼了?其实这事本来早上回见是你之后就想跟你说的,可巧跟着皇阿玛去了趟盛京,所以就耽搁了,这不才回来就巴巴地跑来了么。”十三笑了笑,却忽然敛了神色,正色瞧着诺敏,“我真心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件事,也就是想让你心里有个谱儿,你可千万莫要对任何人提起……”
      见十三就得郑重,诺敏也收起玩笑之色:“我要起誓么?”
      十三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仔细想想,当日二哥在湖边遇见你……之时,可有旁人在场?”
      “后来四阿哥过来了,除了四阿哥,应该没有人了吧。”见十三说得隐诲,只提“遇见”,诺敏撇了撇嘴,但还是想了想才答,那日是清晨,湖边很寂静,没什么人。
      “这事四哥是断不会向外说的,其实当时跟在二哥身边的,只有小柱子。”
      “便是因为这个,太子就要杖毙灭口么?”诺敏睁大眼惊道。
      “这事是二哥……一时冲动,本不欲让人知道,否则也不会急急宣了我的福晋进宫去陪和雅……”
      原来那日十三福晋进宫,竟不是巧合——诺敏不解地望着十三,只是既然做了,又为何要欲盖弥彰?
      轻嘬了口茶,十三唇边挂了丝冷笑:“可谁知还没到下午,不但大阿哥知道了,而且皇阿奶身边的苏日娜也知道了,甚至第二天,就连刚从古北口回来的我都知道了,你以为还瞒得住谁?”
      原来第二日在太后宫里,苏日娜见她颊边的痕迹,竟是有预谋的追问?不知为何,诺敏的心突地跳了一下,苏日娜不是皇太后贴身的宫女么,难道她竟……
      “有钱能使鬼推磨,二哥身边有大阿哥的人,皇阿奶身边又怎么可能没有?”十三冷笑道。这宫里的一切真真假假,谁又会对谁真心实意,全心全意?说不定此时他与诺敏格格在这里喝茶聊天的事,不知已传到了哪位娘娘、阿哥的耳朵里——但他这话,见诺敏不安的神色,却没有说出口。
      “小柱子从一进宫就跟在二哥身边,已有快七年了,一直也算是忠心耿耿,可没想到……”十三静静地望着手中茶杯,杯中映着他一如既往的笑,而那笑容中却透着丝丝的冷意,“各位阿哥为了这个位子真是八仙过海,无所不用其能!”
      所以,他急急从古北口赶回来时,特意去了趟毓庆宫,也有意当着太子的面提及了诺敏格格一事,引得太子大怒——果不其然,第二日大阿哥就去了十三阿哥府,话里话外都是想拉拢他的意思!
      “那太后当时是知道还是……”
      “皇阿奶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但她至少是疼二哥的,所以自然是要息事宁人,而二哥要的也正是皇阿奶的一句‘到此为止’,可谁知大阿哥还是在第二日早朝散后跟皇阿玛提及此事,殊不知皇阿玛又怎可能不知?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十三眼中带了丝嘲讽,大阿哥一直觉得只要扳倒二哥,这个太子的位子便是他这个皇长子的,所以才急于想尽各种手段。肯定是听说了诺敏格格像先皇后一事,所以才把这件事捅到皇阿玛那里,以为能管点用,但其实人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大阿哥这招棋实在是下错了……
      诺敏诺敏怔怔地坐在那里,虽然有正午的阳光照着,却只觉得背后丝丝寒意,呆了半晌才轻声道:“那小柱子杖毙一事……”
      “我听说有人不知死活地顶撞太子去求情,”十三阿哥挑眉望着诺敏,见诺敏一脸的黯然,也不忍再逗她,眼中却冷意不减,一字字地道,“但就算二哥不杀他,自然会有人要他死!”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连,却又环环相扣。一件偶然的事,竟也可以掀起这样的风波,让她不知不觉间竟也成了皇权相争的工具么?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吓你,只是让你知道这件事的始末罢了,毕竟你也给卷了进来。”十三终是低低叹了口气,“既是进了宫,总得给自己想个出路不是,这么被动着当众矢之的,终不是个办法……”
      望着十三关切的目光,诺敏的心渐渐暖了些,低头静了半晌,却一丝头绪也没有。
      “要不然实在不行,你娶了我得了。”诺敏忽然抿嘴一笑,反正十三阿哥最后的结局似乎也不坏,她也不过想要一个栖身的地方。以十三潇洒的性子,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放她云游四方也是可能的。
      似是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诺敏这样一句话,听得十三愣了一下,才忍不住笑道:“合着说了半天,我竟给自己说了一个媒……”
      见诺敏微红了脸,十三摇摇头:“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用不着以身相许,更何况……”沉吟了下,他含笑道,“更何况你现在身份尊贵,我……我也娶不起……”
      诺敏原本半是玩笑的意思,但听了十三的话,却渐渐敛了笑意。她虽然没什么心机,但有些事情却也看得明白——她身上定是有什么利益可图,才会让宫中的各位娘娘和阿哥对自己示好,而她唯一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哲布尊丹巴活佛的侄孙女,土谢图汗王妹妹这样一个身份……朝中局势如何她不清楚也不懂,但从康熙突然宣她进宫,从哥哥在她临别时的一番叮咛中,她也隐约知道些什么。
      “原来十三阿哥今天来,不是给自己作媒,倒是给别人作媒的呀。”诺敏冷冷一笑,盯着他,“总算是明白了十三阿哥刚从盛京回来就巴巴地跑来的真正意思……只怕十三阿哥将一切解释给我听,不是因为想让我知道所谓的‘真相’,而是给某人做说客吧!只可惜太子爷身份尊贵,倒是诺敏也嫁不起的!”
      见诺敏渐渐冷了的表情,十三一怔,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十三阿哥帮着操心,我就算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绝不嫁给太子!”截了他的话,诺敏板着脸道,“十三阿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若再让旁人传出跟诺敏有什么不清不楚,更是诺敏的罪过了。”
      见十三一脸焦急却坐着没动,诺敏腾地起身,山不就我我就山,于是抬脚便走。
      才走了半步却觉得脚腕上一阵刺痛。原本是快好了,但这两个月来却不曾着力,一下子反倒是吃不上劲儿,身子忍不住晃了一下。
      “你这爆杖脾气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十三赶忙伸手相扶,眼中全是无奈。想当年这女人喝醉了,非逼着自己叫她“姐姐”,可自相识到现在,怎么一直让他觉得,她始终是需要别人照顾的那个人呢?
      怔了下,诺敏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却被十三紧紧拉住:“就算是我错了,行不行?你也犯不着拿自个儿的脚较劲儿……”说罢,长长叹了口气,扬声道,“常喜!”
      远远的有人应了一声,一个太监小跑着进了亭子。
      “去叫诺敏格格的丫头惠儿找几个人把软凳抬过来。”
      望着十三说话的神情,诺敏心中微微一动。当日在毓庆宫,太子也是这对她说过,而那话里的担心跟此时十三的语气这般相似……而从那时起,他对她的示好,就是有目的的了么?
      十三见她低头不语,以为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由长叹道:“以我胤祥的为人,也犯不着为谁作媒当说客,也断不会把朋友往火炕里推……”盯了她一会儿,轻轻扶了她坐下,“我知道你在气头上,不愿理我,你好生坐着,我先走了,估计一会儿便有人来了,让你宫里的太监看到你我这个样子终是不妥……还有,你千万别再跟自己较劲儿,当初我害你伤了脚,若你如今真落了病根儿,不是要让我内疚一辈子么?”
      听他这话,思及两人在草原上遇到风雪后的相互鼓励、相互扶助最终坚持下来,诺敏心微微一痛——当年的他,不是什么十三阿哥,只是一个丧母不久的可怜男孩,当年的她,也不是什么贵族格格,只是一个误打误撞身不由己进入这个时代的无助少女。可如今,是不是有了显贵的身份,有了利益的冲突,他们便再回不到从前了呢?
      望着十三的背影,那挺直的背仿佛一棵傲雪的青松,无论有怎样的风雪都不会压弯一样坚强,眼泪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今后的他,还会是那个可以同生共死、性命相托的朋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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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喀尔喀,土谢图部和拉藏汗的相关史实。
      喀尔喀蒙古东接呼伦贝尔,西至阿尔泰山,南临大漠,北与俄罗斯接壤。清入关以前,喀尔喀蒙古的三大封建主——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车臣汗和清政府建立了联系。1655年(顺治十二年),清政府赐盟宗人府,并在喀尔喀设8个札萨克,分左右翼,从而使喀尔喀蒙古与清中央政府的政治联系更加密切。此后,喀尔喀三部之间发生纷争,漠西蒙古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乘机插手,于1688年(康熙二十七年)向喀尔喀大举进攻。喀尔喀战败后,经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倡议,举旗投清。1691年,康熙帝与内外蒙古各部首领于多伦诺尔会盟,宣布保留喀尔喀三部首领的汗号,实行札萨克制(见多伦会盟)。1732年(雍正十年),清廷从土谢图汗部分出21旗隶属于额驸策凌的赛音诺颜部,与三汗部并列。

      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与康熙皇帝很交好,在噶尔丹自杀后就接管了准噶尔部落,策妄阿拉布坦一则是对西藏有兴趣,二是恨五世□□摄政帮助噶尔丹,就报告康熙皇帝说六世□□不守清规,在此之前,西藏的世俗统治者蒙古拉藏汗就宣布不承认六世□□,康熙并派出钦差查验六世□□是不是有观世音转世的记号。查验结果是没有问题,最后,摄政与拉藏汗兵戎相见。宗教与世俗的对决开始。摄政被杀。六世□□失去了保护者,拉藏汗全面得胜。康熙于是下令废掉六世□□,并命令将他押解到北京,要把他关到五台山去。康熙盛怒之下加上摄政被拉藏汗所杀,六世□□不得不听命。群僧要求向皇帝抗辩,说六世□□是迷失菩提、游戏三昧,以此为他辩护。但是康熙皇帝不理,依然坚持废掉六世□□,拉藏汗派军队冲进布达拉宫抓走了六世□□,百姓与众僧要冲上去保护他却只是引来一场血战。六世□□被哲蚌寺(也有人说是甘丹寺)僧人救走,拉藏汗包围寺庙,在六世□□面前屠杀僧人与百姓。六世□□不忍心再看下去,自己走出寺庙随军队离开,走到半路死于青海湖边。
      早年妄阿拉布坦清政府交好,但三十六年,噶尔丹死后,准噶尔故地尽为其所有。随着统治权力的扩大,策妄阿拉布坦与清朝政府的矛盾日渐加剧。五十四年,他派兵袭击哈密北境五寨;五十六年令大策零敦多布率兵六千多人侵袭西藏;企图挟□□嘛号令“众蒙古”,与清朝政府分庭抗礼。由于大策零敦多布等在西藏受到藏族人民的强烈反对及清军的沉重打击,准噶尔军被迫撤离西藏。
      所以,此时策妄阿拉布坦未与清廷公然闹翻,但已有野心初现,漠北喀尔喀一带土谢图部和塞音诺颜部势力颇大,加之大活佛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是原来土谢图汗部察浑多而济的弟弟,想势力可想而知。康熙一直以蒙古做为清王朝的塞外长城,如此局势之下,势必要拉笼喀尔喀各部,基本上是同一时期,把自己的两位公主都嫁到了喀尔喀!
      另外再补充一句,□□六世,便是史上最有名的诗人仓央加措!可怜一个浪漫的诗人,成了政治与宗教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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