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散尽》叶梵

30、落花（上）

　　“从来没想逼你的，只是就从心里想对你好，想看着你开心的、无忧无虑地笑，可是……”十四见她面色凄哀，不由苦笑道，“可是，我不知道如今不说，今后是不是还有机会说……”刚刚看她怔怔地望着十三出神的样子，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一直以来的身份尊贵、锦衣玉食，让他从来不知道有一种痛，可以这般深入骨髓、倍受煎熬，“何况，我真怕皇阿玛哪天突然给你指了婚，而那个人……不是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诺敏望着他无奈与悲伤的表情，只觉得心底的痛一丝一缕地扩大。待十四，也许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是同十三一般情分，可是她却只能把他当成朋友！
　　特别是当她每每想到，十三即将面对的十年圈囿，都是因为八阿哥为首的、包括八、九、十、十四几人在内的“八爷党”的阴谋使然，便更不能原谅自己可以轻易与他交心……所以，对十四，若有若无的总是怀有几分戒心、保持些距离。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却还是忍不住抽痛起来。
　　“十四阿哥所接触的女子，都是京城的亲贵，温婉识礼，像诺敏这样草莽粗俗，不过让十四阿哥觉着新鲜而已。”诺敏起身为十四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缓缓开口，“时间长了，只怕十四阿哥就会觉得诺敏不过是一株入不了大雅之堂的野花，寻常赏玩一下也就罢了，看久了会觉得……”
　　“诺敏，我认真的！”十四打断她的话，伸手欲拉她的手，急切地道，“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女子，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你……”
　　“十四阿哥请自重！”再说下去，今后也许连见面都是一种尴尬。诺敏避开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倒茶杯，茶水洒在他的身上，和她的手背上。
　　“你的手……”十四慌忙站起身，一把拉了她的手，惊呼。
　　“没事，水不是很烫。”诺敏用力抽回手，背向身后。
　　虽然说不是滚烫，但毕竟也还是很热，水洒在他的衣袖，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得到。十四怔了怔，抬着看着她，淡淡道：“把手伸过来。”
　　声音虽轻，却有着不容至疑的坚定。虽然十四比她小，但此时那自小生在皇家的威仪毕露无疑，竟让她有点抵挡不住，加之他眼神中有种懊悔和心痛，竟让她的心柔软起来。
　　“这都红起来了，还逞强，快去传太医。”小心地捧着她的手，十四皱着眉道。
　　“不用了，水真的不是很烫，只是小伤……若是传了太医，又要叮嘱一大堆的事情，十四阿哥知道我是最受不住这些的。”诺敏见他眼中的自责之色，不由忍了痛笑道，“我这儿有药，挺灵的，抹上就没事了。”
　　仔细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倒没起泡，只是隐隐红肿，请太医又要备案上报之类的的确麻烦。十四思量了一下：“药在哪儿？”
　　“我教流香或者惠儿来帮我上药就行。”
　　“药在哪儿？”十四不理会诺敏的话，只是执着地盯着她。
　　诺敏终于低声叹息：“就在刚才那个蓝色的锦盒里。”
　　十四顺着诺敏指的方向，在几案上寻到那个盒子打开，蓦地脸色一变。
　　诺敏背对着他，没看到他的表情，但等了半天听不见十四的动静，方转过身来，见十四拿着那只汉白玉的小瓶，脸色苍白。
　　“十四阿哥……”
　　“这只瓶子是哪儿来的？”十四扬着手中的瓶子，冷冷地道。
　　诺敏一怔，他手里拿的正是当日十三所赠的去疤药膏。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瓶子，竟会引得十四这么大的反应。
　　“这瓶子是哪里来的？”十四见她不语，不由大步前，直逼到诺敏面前，冷厉的神色中隐隐含着一丝慌张。
　　“是十三阿哥所赠。”想了下，诺敏还决定告知实情，虽然她不知道这瓶子代表了什么，但却知道以她的智商，只怕难以骗过这些阿哥们。
　　听了诺敏的话，十四似乎又是一怔，然而一瞬间诺敏却觉得他仿佛是松了口气。
　　十四返身从盒子里寻了个竹签子挑了些药粉，示意诺敏伸出手，这才缓了一直蹙起的眉头：“这药是从四哥那里寻来的吧。”
　　诺敏点点头：“上回在江宁伤了额头，蒙大阿哥和十三阿哥惦记，都送来的疗伤的药，倒听十三阿哥提起，是托了四阿哥的福……”
　　“倒还真没见到留疤，看来是挺灵的。”十四笑笑，蓦听门外有小太监恭敬地道：“十四阿哥，八贝勒爷说有急事找您，就在钟粹宫门口呢。”
　　十四手一顿，低声道：“知道了。”
　　“十四阿哥忙您的去吧，这点小伤没什么，加上有四阿哥的好药……”
　　“嗯，那我就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十四有点心事重重，思量了一下，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开。
　　直到看着他远去的背景，诺敏才长长舒了口气。多情偏被无情累，有时候被爱也是一种煎熬——只是，这样的日子，要怎样才能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