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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风起 ...

  •   钟粹宫的大门已近在眼前,诺敏总算长出了口气,笑道:“下次再不敢跟十四阿哥偷偷出宫了。”
      十四神色微一怔,不解地望着她,诺敏抚着胸口叹道:“遇到禁军盘问时,我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停了,再遇到这么几次,我都快晕过去了。”
      十四松了口气,眼里含了丝戏谑的笑意:“我当时见你腿都要打哆嗦,心里就想笑,亏你还是土谢图部的格格,就算真被逮住了又能怎样?皇阿玛还会怎么样你不成?”
      诺敏心中酸涩一下,人人都道她是土谢图汗部的格格,人人也都道她有尊贵的身份,可那又如何?她的命运还不是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么?而每个人待她的情,又有几分是因为她这个人,又有几分是因为她的身份?
      见诺敏不语,十四只道她还有些后怕,不由又道:“你还是出宫少了,你看六姐姐怎么泰然处之?下回……”
      “我怎么能跟六公主比?”诺敏淡淡地笑道,康熙是格外宠爱六公主的,可就算如此宠爱,还不是一样将她远嫁至千里之外——而自己的命运,又能比她强多少呢?
      微有些诧异的盯着诺敏此时的表情,十四沉默了片刻,笑道:“这话被六姐姐听了,又要责备你的小心谨慎了,还好是先送她回去……哎呀,这灯……”
      经十四这么一说,诺敏才恍然想起,刚刚那店铺老板所赠的两盏因为灯蜡烛燃尽而被十四小心折了起来,收进怀中。十四小心翼翼的取了灯,整理下看完整无损,方微松了口气,因为方才见诺敏欣喜的模样,知道她定是非常喜欢这盏灯,于是笑着将一盏递过来:“还好,没什么损坏。另一盏……回头我找机会给六姐姐……”
      “嗯,好……你等等……”思量了下,诺敏忽然心头一动,向早就立于钟粹宫门口的把风的小太监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一下,只见小太监打了个千儿快步跑回屋子。
      十四疑惑地望着诺敏,却见诺敏笑而不语。小太监片刻就又跑了出来,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一支笔一方砚。
      诺敏取了笔打发了小太监走远,才在两盏灯上写了几个字,将其中一盏递与十四:“刚刚六公主嫌这灯太素,所以诺敏自作主张添了几笔,劳烦十四阿哥给六公主送过去。”
      十四接了灯,仔细看过去,却见是极清秀的簪花小楷,写着“桃李春风一杯酒”几个字,不由一怔,笑道:“想不到你一个蒙古格格,汉字还写得真好看。”
      “这些日子,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临了不少字贴,倒真是写字的水平见涨……”诺敏笑了下,以前哪有心思静下心来练字呢,光是草原上的风光就让她欣赏不够。
      十四笑着点点头:“看来你还真有些天份。禧柔的字就算不错了,可她练了怎么也有十几年,你才练了这几天,就已很有味道……只是,这句诗……”
      诺敏缓缓敛了笑意:“听说年前皇上已经下旨,要在今年为六公主和八公主完婚……”
      “我居北海君南海,鸿雁传书谢不能。”十四面色也是一黯,忍不住吟了两句,叹道,“桃李春风一杯酒……只怕你手里那盏灯上面写的便是‘江湖夜雨十年灯’吧……”
      “嗯。”诺敏盯着自己手里那盏,轻轻地点了点头——江湖夜雨十年灯,只是,只怕无论是和雅还是禧柔,都等不到这“十年”之期了……老天爷真是残忍,让她知道每个人的结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一个个在自己身边发生。
      见诺敏的一脸悲哀,十四只道是因为身边两个好朋友要远嫁他乡的缘故,不由劝慰道:“皇阿玛每年都要去塞外巡视的,你若想她们到时候就跟着去罢了,何况若哪位公主有了身孕子嗣,也可以奉旨回京休养……”
      这几句话说出口,连十四都觉得苍白无力,索性闭了嘴。
      诺敏静默了会儿,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每个人都有个自的命运,诚如和雅公主所说,宁愿到草原上跟心爱的男人骑马驰骋,总好过这四角天空的紫禁城的压抑憋闷……”
      十四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四下看看,而后低声道:“是不是你也这么想?难道这京城对于你来说,就只是一个牢笼么?”
      诺敏听十四的话一怔,不由抬头看着他,却见他黑白分明的清亮双眼中闪动着异样的认真和一丝期盼,心忽然一下子乱了。她不是十四五岁情情窦初开的少女,而草原上也常有英俊豪爽的蒙古男子向她求爱示好。所以,她明白这种眼光意味着什么。
      诺敏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心只觉得心突突地跳起来。
      十四静静地望着她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他是喜欢她,可他却不想以阿哥的身份来逼她,更何况以她的身份,就算是逼,也未必能逼来什么。
      “时候不早了,刚刚又喝了不少酒,诺敏头有点痛,先回去了。”
      诺敏拎了手中的灯便往回走,却被十四一把拉住。
      望着十四眼中不甘,诺敏挣了下没挣开,不由微变了脸色:“十四阿哥自重!在宫里这么拉拉扯扯的,有失十四阿哥的身份!”
      “你……”见她薄怒的神情,十四忙松了她的手臂道,“是胤祯唐突了。”
      被他紧张的语气说得心微微软了一下,诺敏缓了面色轻声道:“天真的很晚了,十四阿哥也回吧,今日多谢十四阿哥带诺敏出宫。”
      “你跟十三哥一向没这么多礼,咱们认识可比你跟他认识还早呢,怎么说话这么客气。”十四微蹙着眉头。
      “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在诺敏心里的情份是一样的。”诺敏抬头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
      十四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至少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不是么?”说罢,不等她再说什么,“是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诺敏听了他话不由一怔,却不愿多想,转身就走。
      突然,十四在她背后低声相唤。回过头却见十四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轻笑道:“十四阿哥还有事么?”
      四下瞅了瞅,十四将她拉至靠西面的宫墙处,低声道:“今晚见过太子、十三哥和容小兰的事,你千万莫向旁人再提起……这事儿回头我也跟和雅姐姐嘱咐一声,最好是连禧柔也莫提。”
      “为什么?”望着十四微微冷了冷的目光,诺敏好奇地问,似乎每次提到容小兰,十四总是这个表情。就连刚刚喝酒时,他的目光偶尔扫过他时,也会流露出这种不屑。
      “你刚来京城没多久,又深居宫里,自然不知道宫外面的传闻……” 十四犹豫了下,终是低声道,“都说太子爷跟容小兰之间……有些,有些暧昧不清……”
      诺敏愣了一下,不以为然地道:“既是传闻,又怎能当真?再说,他们两个都是男人……”
      十四冷笑道:“就知道你不信,所以我才犹豫着没跟你说,说这些好像是我在故意编排太子爷什么似的。可是这事……只怕是真的……太子轻狂惯了,男人又怎么了……”
      诺敏见他说得认真,忍不住退了一步,惊道:“你说太子爷好男色?难道……”难道那个容小兰真是他的——男宠?
      怔了半晌犹不敢相信——很难想像身为皇储的太子,一个可以对她笑得包容而温暖的人会好男色;也很难想像那个清俊优雅如文人墨客,淡然自若宠辱不惊的容小兰,会是个以色事人的男优……忽然觉得胸口有点痛,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仿佛被压上了块大石头,喘不上气来。
      “咱们满人当年入关之后,太宗皇帝鉴于以前汉人亡国之患,下令各级官员一律不得□□,于是很多人便想出了收养男伶养男宠的方式,纷纷孝敬给各品官员和达官贵人,包括我和其他不少成年阿哥都收到过类似的‘礼物’,可咱们不好这一口……”十四唇边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这事一向是你情我愿的,何况太子也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爱,只怕动了真心的只有这容小兰一人,你也见了,容小兰长得的确不错,而且戏也唱的好……听说前几个月,为了这个容小兰,太子差点动用了禁军去抄一个晋西商人的家,幸好被十三哥给拦下了……”
      为了一个戏子动用禁军?诺敏怔了怔——不过,这倒是像传闻中太子行事的风格。只是“幸好”?以十四所处的八阿哥一党,这事不是正可以大做文章么?诺敏沉吟了下,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不甘地道:“若真是如此,太子和十三阿哥竟敢带着容……容老板如此招摇过市?难道不怕皇上知道……”
      “这事谁敢告诉皇阿玛?”十四冷冷一笑,更何况皇阿玛宠爱太子尽人皆知,这些年来发生在太子身上的故事还少么,不也照样不了了之么,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谁也不想去做那个出头鸟,“所以这件事我提醒你别跟旁人提起,只道不知道,倒不是怕什么,只是自己别惹那么多是非……多行不义必……我倒要看看,皇阿玛能忍他到几时!”
      话没说完,但言语间的冷意却让诺敏浑身一寒,难怪容小兰出现时,十四会是这付表情——只是回想当时见十三的表情,似乎很是维护太子和容小兰,难道十三对太子如此荒唐的行为无动于衷么?
      诺敏望着十四漠然中带着丝嘲讽的表情,一时间心头乱了起来……
      * * * *

      “格格,这是太子爷打发人送来的。”惠儿抱进来一个盒子时,诺敏正伏在案上练字。
      “哦。”停了笔,诺敏抬头,却不着急看盒子里的东西,只是沉吟了一下,轻声道,“人呢?”
      “我留着没让走,正在门外候着呢。”惠儿笑道,轻轻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方桌上,“格格可是要叫进来回话?”
      诺敏点点头,思量了下又道:“不用了,你去到床边的梨木柜子里把那个蓝色的锦盒拿了,和这个盒子一道让来人带回去,就说‘诺敏谢太子爷一番好意,只可惜消受不起’。”
      惠儿一怔,看了看诺敏,又看了看桌上的盒子,终是什么也没说,按了诺敏的吩咐将两个盒子一道交还给了毓庆宫的小太监。
      手中的笔忽然变得有点不听使唤了,一个极为简单的“永”字竟写得乱了笔法。诺敏索性抛了笔,踱到窗前。
      一早就飘起了雪花,现在倒是越下越大起来,将院中的一切都笼罩上了白色。只可惜层层宫墙楼宇阻挡住了视线,想必整个京城都是这样一片白茫茫吧——人间若真如这苍茫天地一样,可以用一片洁白遮挡住天下所有的污秽,该有多好。
      站在窗前静立良久,苦笑了下,诺敏随手取了件斗篷披在身上,信步而出。
      院中极静。原本诺敏就喜静,也不习惯身边那么多人侍候,平日院子里也就留一两个当值的太监宫女。而此时想必他们也都到门外扫雪去了。
      不想惊动任何人,诺敏从西侧门出去。西侧门离御花园很近,从门口就能看到其间的至高点堆秀山。放眼望去,远山近水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竟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缓缓走着,只能听到雪籁籁落下的声音,天地万物都仿佛不存在了……如果真是这样,可以一直孤独的一个人走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诺敏停下身,望着远处皑皑之中隐隐露出的红墙碧瓦,那是遮也遮不住的颜色,掩了掩不了的命运——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只怕此生自己都无法逃出这处樊笼!
      忽然传来一阵低语声,仔细听起来,应该是女子的声音。
      诺敏下意识地环视了下四周,只有身侧的一座假山应该是可以藏人的地方。只是这冰天雪地的,又会是什么人,躲到这里来聊天呢?诺敏犹豫了下,想必是有什么隐密的事情,自己还是越少知道越好,不由抬脚就想往回走。
      蓦地隐隐听了一句“格格”,不由停了脚步——暂住在这宫里能称“格格”的,以前还有几个亲王的女儿,如今只有她一人。
      “听说……十四阿哥……我亲眼还瞧见了,扯着不放手呢……还有上回八阿哥……”
      “真的么?不会吧?不是说是太子爷么,上回我还听说大阿哥为这事……”
      “才来了多久,就招惹了这么多人,左右不过是个蒙古鞑子,一点礼数也不懂……”一个声音微微大了些,听得更加清楚,但话还未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压了下去,笑说:“嘘——小声点,要说起来,咱们满人入关前可都被叫鞑子呢,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是鞑子……”
      诺敏这才听得真切,果然是在说自己。忽然觉得烦闷,抬脚就想走,可又听其中一人隐约道:“我才瞧见……让惠儿去还呢……这小蹄子,我问是什么,她竟说自己也不知道,想是还防着我呢……”
      诺敏一下怔住了!刚刚自己打发惠儿去还太子的东西——难道,这说话的人,竟是自己宫里的不成?
      “知道了,我回头给主子说……”
      心一下子冷了起来,前几日十三阿哥跟她痛陈利弊时,她还不相信,只觉得他未免小题大做,谁知道身边竟真有监视她一举一动的人——只是,像她这样无关紧要的人,真有什么利益可图么?
      “你说主子真的对……诺敏格格这么看重,是……为什么?”先前的声音小了点,有些迟疑。
      “好处少不了你的,其他的事你还是少问吧。”另一个声音隐隐冷了下,又缓了语气,“主子的心思岂是咱们能猜得透的……待过了这阵子,主子说了,找个机会跟皇上讨了你去……这下你满意了吧……”
      诺敏只觉得身子一阵阵的冷,虽然不知道她们口中的“主子”是谁,但总逃不出各位娘娘和阿哥。
      “天冷,又下着雪,你赶紧回吧……主子身边也少不了人伺候,我也回去了……”
      诺敏下意识地抬脚想走,双腿却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一样迈不动脚步,只能怔怔地听着两人的脚步由远及近。
      蓦地一只手拉了她,将她扯入一旁的树丛后面。这一下势头颇猛,加之她立了许久,双腿已有些冻僵了,竟将她一下摔到地上。好在地面上积雪颇深,不至于摔伤。
      待诺敏抬起头来时,只见两个身着宫女服饰的女子刚好从假山一旁转了出去,只隐约看到了背影。微微吁了口气,事情突然,此时的她实在没有勇气面对那两个宫女……略带感激地望向拉她的人,待看清楚那人时,诺敏却不由一怔。
      不是别人,正是太子!
      太子一把扯了她,似乎也没想到竟将她摔倒在地,也是愣了一下,却也不忙扶她,只是半蹲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中夹杂着极为复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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