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当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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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六日，圣驾回京后，康熙命人在上驷院设毡帷，将二阿哥囚禁于内。
九月十八日，康熙亲撰告祭文，祭祀天地，宗庙，社稷。
九月二十四日，颁诏天下，废太子，将二阿哥囚于咸安宫。
九月二十七日，大阿哥向康熙皇帝进言，“今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康熙闻言大怒。不知怎的，一向心疼儿子的慧妃竟前来痛心疾首地禀告，想不到与和贵人珠胎暗结的，竟是大阿哥。
原来昔日大阿哥一直追求锦绣未果而耿耿于怀，后来康熙宠幸了锦绣他也死了心了，但有一日在行营中因为康熙怒斥了太子，大阿哥开心而饮了些酒，偏巧醉酒之后又遇到了和贵人，于是不由得有几分情不自禁，趁着酒劲就做了不该做的事。
听说他甚至还向和贵人提过，皇阿玛百年之后他若承得大位，必教和贵人成两朝皇妃，独宠于宫。
自古皇家最容不得的，也许不是后宫yin/乱，而是妄议天子身后之事，康熙听闻这些又如何不怒，即刻派人锁拿大阿哥。
谁知大阿哥见到康熙，倒是一派淡然。对所做一切皆供认不讳，或许他亦早已看透，其他种种都是借口，昔日大帐中那句“纵是废了太子，朕也断不会传位于你这等不仁不义之人”的话才是最真实的。
而后，更令人意想不到的竟是，大阿哥当着康熙的面，竟然说出了“昔日八弟曾请张明德看相，张明德言八阿哥必为大贵”的话，还言之凿凿，说自己并无心帝位，誓死相荐八弟为皇太子。
世人只道大阿哥竟与八阿哥如此亲厚，拼切一死也要成全，细细想来，却又何尝不算是借刀杀人。自太子被废，朝中八阿哥的声名已如日中天，不少朝臣向康熙举荐贤名极佳、能力颇强的八阿哥为下任太子，已让康熙烦不胜烦，这一句更是无异于火上浇油，更让康熙怒不可遏。
“朕还没老糊涂也还没死呢，由不得你们一个个‘誓死’相荐。”望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大阿哥，他的头紧紧贴在云纹织就的地毯，却掩不住全身的颤抖，康熙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冷意。
那日在行宫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容小兰也好，诺敏也罢，这些皇子们的心思康熙又岂能瞧不明白，人人都道太子被废大势已去，甚至一度连他也以为废了他，终是可以一了百了，但细细琢磨他才恍然，在这场君臣父子的较量中，于权势，于亲情种种，果然，他才是输得那个。
“梧桐兼细雨，幽径踏歌声。只叹夜半更漏短，一片相思画不成，何处是归程？”耳畔不知为何，忽又响起二阿哥临去时的那半阙词，康熙只觉得心底的痛又重了几分，何处是归程——想不到他竟知道，他竟全知道！
难怪这十余年来，他一直放纵着自己荒唐无德，放纵着自己愈发轻狂，放纵着自己不理朝政，不法德行，只怕在行宫与和贵人有染是大阿哥一事上，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而毫不迟疑地将这种无德之事揽到自己身上，又何尝不是想激怒他？！
原来他们父子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而这一步究竟是因为君臣恩义两难，还是因为父子亲情相绝？
深深吸了口气，康熙道：“来人，把三阿哥唤过来。”
片刻，一身深色衣衫的三阿哥跪于君前。
“老三，你跟大阿哥好好说说，巴汉格隆镇魇一事的……”
“不必。”大阿哥忽然抬头，“皇阿玛何必让三弟出面指证，只管问儿臣就好。没错，是儿臣请了大喇嘛巴汉格隆镇魇二阿哥。”大阿哥语意淡然，“儿臣原是想替父皇分忧，儿臣知道父皇顾及着天下之口不便对自己儿子动手，儿臣愿替父皇背这天下骂名。”
“你！”康熙气得哆嗦，一下将手中琉璃茶杯狠狠掼在地上，“不谙君臣之义，不念父子至情，朕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孽障，当真是天理国法难容，来人……”
“万岁爷息怒。”
“皇阿玛息怒。”
瞬时，殿中众人跪了一地。
“皇阿玛，大哥只是一时口不择言，并非当真存了谋害手足兄弟的心思，还请皇阿玛明鉴。”三阿哥赶在康熙开口之前急急的道，生怕皇阿玛会急怒之下说出那个字来。
“老三，你不必给我求情，今日我所犯之事已是死罪，何况如今我也看得明白，纵是老二再如何不堪，皇阿玛也断不会废了他杀了他，果然嫡子就是不同，或者这根本不是什么皇位江山问题，想不到咱们这么多人，竟都是陪客，陪着皇阿玛和二阿哥玩君臣斗的游戏……”大阿哥冷笑，显然是已将生死不放在心上。
“住口！”康熙怒极反笑：“想不到朕竟然生了个如此有胆色的儿子。你说得不错，朕是待老二不同，可你却不好好想想，你做了什么，老二又做了什么。你跟和贵人苟且之事若不是有老二替你背着，还由得你逍遥到现在！光yin/乱宫帏一事，就足够朕砍你一百次脑袋，诛你郡王府满门的。”
见大阿哥面色微白，思及慧妃今日求情所说，康熙又道，“你放心，朕不会砍自己儿子的脑袋，来人，”康熙看着殿中的禁卫淡淡道，“大阿哥胤禔削郡王爵，幽禁于府，着护军参领八人、护军校八人、护军八十人在胤禔府中严加监守，不得与任何人通传消息，如有违令者，诛其九族。”
眼见大阿哥被带了下去，三阿哥唇动了动，却见康熙面色极是难看，终只是跪安。
出了南书房，被迎面而来的风一吹，三阿哥忍不住把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身后的衣裳全湿透了，如今冰凉凉在贴在身上。
思及刚刚他临出门前皇阿玛的话，他更没由来从心底深处泛了些许凉意——老三，你最好把刚才大阿哥说的都忘了吧。
皇阿玛在意的是刚才大阿哥说的哪一句？
“纵是老二再如何不堪，皇阿玛也断不会废了他杀了他”，还是“想不到咱们这么多人，竟都是陪客，陪着皇阿玛和二阿哥玩君臣斗的游戏”？
三阿哥忍不住摇摇头。幸好幸好，他无意于任何党争，他只想踏踏实实找一隅净土著书立说，替大清留下些千秋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