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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受过 ...

  •   八阿哥稳步来到诺敏身边,唇边的微笑一如往日般从容和熙:“诺敏格格,胤祀奉皇命为格格诊脉,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诺敏自开始便对这位温文如玉的八阿哥有着几分好感,但眼见自己与二阿哥的幸福、容小兰的性命便是毁在眼前这个笑得如此俊美风流的八贤王身上,然而皇权之争只有成王败寇,却无是非对错之分,更何况思及他今后命运也不过是机关算尽后的黯然悲惨,一时百感交集,怔了半晌只是淡然伸出手腕:“有劳八阿哥。”
      “八哥。”突然十阿哥的声相唤轻轻响起,八阿哥抬眼,见十阿哥目光中的些许惶恐——猛地心头一惊!
      八阿哥搭在诺敏腕间的手,忽然重逾千斤。
      老九待诺敏的几分好感回护他从不过问,他知道那也许只是老九的风尘游戏,或是一时消遣,或是几分猎奇。但那日从旁人口中得知他与赫成去了承德之事,却是让他存了几分芥蒂。今日老九对诺敏的发难却显然是表明了他待自己的情义远高于任何事,分明是要让他安心。可若自己真替诺敏说了话,却是将老九的这片忠心践踏在了脚下——他虽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什么谦谦如玉的君子,但对老九老十那般无条件的全身心的信任却是深铭于心。而如今……八阿哥听了十阿哥的相唤略是犹豫地抬了眼,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八阿哥,微微上挑的凤眼虽然让他显得秀美,却凭添了几分阴柔狡诈之感,也正因为如此,康熙那般宠爱宜妃,却独不喜这位九皇子。
      而此时那阴沉的眉眼中却是全然的平静与淡然,他的一只手,有意无意的轻抚上胸口——上元之夜在春涧坊八哥的取舍记忆犹新,事后他不曾提过一个怨字,八阿哥有次借着大家都有几分醉意的小聚之日重提此事,他却只是摸着心口淡淡笑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九老十待八哥之心,唯天可表!”
      是的,这份荣辱与共、生死共存是兄弟之情也好,是利益纠葛也罢,早让他们紧紧系在了一起。若八哥失势,他们便如今日的诺敏、容小兰之于二哥一般,任人宰割,再无翻身之日!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们宁愿折损自己来回护八哥!
      八阿哥见他的目光与动作,微微一震,因为他读懂了他的意思!
      诺敏静静盯着近在咫尺的八阿哥,只是一瞬时,却仿佛经历了生死的取舍。见八阿哥刚刚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冰冷颤抖的手忽然恢复了平稳,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顺着他刚刚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九阿哥不及放下的手和眼中的坚定绝决,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十阿哥那声“八哥”叫得那么惶恐!
      这是算欺君之罪,还是算栽脏陷害?如今康熙正在气头上,肯定需要一个出气筒来泄忿,又会是谁?
      一切都来不及思考,八阿哥却已然松开了她的手,温和却坚定的言语已响在耳边:“回皇阿玛,诚如四哥所说,诺敏格格并无身孕。”
      “哦……”康熙似乎一点都不惊异八阿哥如此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却听不出喜怒。
      八阿哥却又道:“格格上次承德遇刺,心脉受损,元气大伤,加之思虑颇重,虚寒入侵,如今身体依然虚弱,只怕不好好调养,终会是隐疾。”静了片刻,八阿哥深吸了口气,“皇阿玛,当初格格也是为了救四哥才受此重伤,儿臣觉得还是应当派太医院的名医认真帮着调养才……”
      诺敏紧盯着八阿哥眼底浅浅的笑,又如何不明白他这一番话的弦外之音?
      明里他与四阿哥站在了一处,不得不暂时结了同盟,可是这句话却是分明在提醒康熙,请皇上莫忘记了四阿哥与自己的婚事!他明明知道,自己倾心的人是谁,明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八阿哥!
      康熙目光也停在八阿哥身上,仿佛渐渐露出几分温和,点了点头:“朕的赏罚一向是分明的,但是……”他的眼神忽然冷冷瞥向九阿哥,“老九,给朕一个理由……”
      “儿臣知罪。”九阿哥轻应了一声,面色间却无惧,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不料与向侧后方退了半步的诺敏撞到了一处。
      诺敏一惊,脚下一滑,眼见似要跌倒,九阿哥下意识相扶,却只见一件物品从诺敏的衣袖间滑了出来,“当”的一声,跌落在地,发出一声极是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枚赤金色的长圆形金属牌子,落在地上露出的一面,赫然是雕工极是精美的龙纹,隐约刻着一行满文。
      然而在场的诸位阿哥谁都不用细看,便知上面那些是什么字,因为每个位皇子身上都会有同样的一枚纯金腰牌两枚赤金腰牌,那是皇子至高无上身份的象征——出入宫门城门,调用名下庄园财务奴婢,在外如本人亲临的诏示身份……除纯金的要皇子本人随身携带外,赤金的一般只有福晋和生了小阿哥比较受宠的侧福晋才能拥有!
      可写了“勅造御赐九阿哥胤禟”字样的腰牌却眼睁睁地在众人面前自诺敏身上滑落在地,显得……出奇的诡异!
      大帐内再度沉默,就连九阿哥抱了被康熙责罚失宠的种种绝决之心,也不由面色微变——这是怎么回事?!
      诺敏低头静静瞧着地上的牌子,似乎也是一惊,她弯腰缓缓拾起那块牌子,但抬起头后眼中却并无惊讶,只是缓缓的,一字一字地道:“诺敏将作他人妇,九阿哥昔日之情,诺敏承受不起。”
      九阿哥怔怔地望着她手中的牌子,这分明是自己上元之夜在春涧坊中他送给诺敏的,当时只是不忍见这般执着皎洁单纯的女子被二哥拖累,被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些兄弟的党争牵连,一时冲动给了她这块可随时离宫离京的牌子当成自保的退路,彼时也没想那么多,反正现下府里的福晋他也不喜欢,没打算把牌子再送给别人——可这件事都过了那么久,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这块牌子那么巧的从她身上滑落?
      还有刚刚她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顺着她手上的牌子,九阿哥看向她的眼,那目光中的了然释然决然霍地让他明白了她的心思:“诺敏,你……”
      冲动之下这两字一出口,复又错了——她叫他九阿哥,他要叫她“诺敏格格”才是,众人面前,他直呼了她的名字,无疑在众人的怀疑中,又坐实了几分!
      八哥的证明诺敏没有身孕,无疑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一时没有应对之辞,可又有什么理由比“喜欢诺敏,求爱不成于是陷害于她”这个借口好呢?不管旁人信与不信,这个台阶至少会比与八阿哥结党、狼狈为奸残害兄弟的罪名要好下得多吧!
      她是在还昔日承德的一耳光之债,还是在偿彼时的出手相护之情?又或者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了结着与他的所有牵连?
      可是这个笨蛋想过没有,二哥痛苦无言的隐忍,四哥处心积虑的相逼,八哥无可奈何的默许,种种手段却都因着她这一个动作而前功尽弃!
      她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可知道这一切的后果不是她想像中的那么简单,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承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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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细白纤长的手指映着那带了暗色的牌子竟晃得他眼睛生疼,他没接,她的手便执着地伸在那里,已略带了颤抖。他抬眼,望进她似乎带了恳求的眸子,心下又明白了几分。
      给了他台阶,却给了她成全。她助他,一是为了偿他几次的相助之情,二是为了绝决的抗争,就算是拼着被康熙责罚,她也不要嫁给别人!
      这个女子,那柔弱温淡之下,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刚烈?而他之前的揭穿诺敏有身孕的一番话,又究竟是害了谁?!
      九阿哥闭了闭眼,一只手终于接过了诺敏手中的牌子,一字字说得都分外艰难:“格格这是什么意思,落井下石么?”
      话音未落,一道霹雳猛地炸在半空中,为飘泼的雨夜又添一份凄凉。
      “九哥,这是怎么回事,你竟也喜欢……”十阿哥一只指了诺敏的手指略带颤抖,面露惊讶,有几分是真实的情绪,也有几分是故意的做作。
      诺敏微抿了唇,果然十阿哥比想像中的聪明,竟也明白了此时这种解释比任何解释都容易让九阿哥脱身。
      她长长吁了口气,转身从容跪于康熙面前:“皇上明鉴,今日种种皆因诺敏而起,诺敏有负圣恩,失德无行,断不能容于皇室,让皇室蒙尘,还望皇上……”
      “诺敏,你疯了!”十三猛地跪在她旁边,开口打断她话的,却是二阿哥。
      今晚的一切,他有许多在意料之外,却亦有许多是在意料当中。他听之任之,置于事外,是不想拖累于她。甚至之前合明里暗里将她推给老四,又何尝不是想保全她。
      曾经想过同生共死,然而,说与做,想像与现实,到了真要面对的一刻却让他倍受煎熬——他真让她怀着自己的骨肉去做那权力斗争之下的牺牲品?这于是她或许是成全,于他又何尝不是自私!他生于皇家,走到今日,种种局面是他不得不面对甚至是咎由自取的结果,而她何辜?
      他或许早该后悔,在数年前的风雪之夜,在那日御花园的湖边,在一次次有意无意的纠缠之间……若少爱一分,或者他都可以让她陪着自己生、陪着自己死,可如今愈是爱得刻骨,便愈是要割舍,原来——相忘于江湖,竟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竟是那般撕心裂肺、心神俱碎的痛啊!
      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本以为纵是忍得片刻便可换得他的成全,但是这个执着得近乎固执地女子啊,究竟是不理解他的苦心,还是太了解他的苦心!
      他拼却一死想将她推开,她如今却在不顾一切宁为玉碎!
      “皇上……”
      “皇阿玛,都是儿臣之过,是儿臣向诺敏格格求情不成,因此心怀报复,方想陷害诺敏格格与旁人不清不白,只是不想让她嫁与四哥。一切皆因儿臣所起,儿臣情愿承担所有惩罚。”二阿哥欲开口,谁知九阿哥却先一步抢在二阿哥之前,话说得又急又快,却无比坚定清晰。
      明明是一场夺嫡的风烟之争,突然成了为一名女子的争风吃醋,一切突然变得无比诡异。
      九阿哥把一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究竟是想成全谁?是八阿哥,还是诺敏?一瞬间他竟也分不清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只觉得若此时他还要费尽心机将诺敏推向四哥,他会后悔一辈子。
      “还有谁想跟朕承认,喜欢诺敏格格,一并说了吧。”康熙唇边忽然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对于皇阿玛的种种情绪,这些阿哥无时不在揣测思量,然而这种神情却是他们从未看到过的,只觉得这丝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一时间帐间再无人作声。
      就算是二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想说话,却也闭了口,任谁都知道,再开口不是怕引火上身,而是怕……反而害了诺敏。
      “既然没有人再承认,那么……朕便成全了九阿哥的心愿可好?”康熙目光只盯在诺敏身上,淡淡道,“魏珠,传朕旨意,将喀尔喀土谢图部博尔济吉特诺敏格格指婚于朕的皇九……”
      “皇上是一代明君,若真因诺敏一事迁怒于喀尔喀,诺敏也没有办法,诺敏只是一介女流,做事唯凭感情,担当不起什么国家天下的责任……您的阿哥这么多,成全谁不成全谁、弃了谁保全谁全凭您圣言一出,只可惜诺敏却不是一件东西,想指给谁就指给谁。事情本就因诺敏而起,若诺敏死了,能遂了您的心愿,除了您的迟疑,全了诸位的心意,那么诺敏情愿一死成全所有人!”
      话未说完,诺敏却突然起身,直向康熙身侧的御案冲了过去。容小兰刚刚就是这样飞快地撞过去的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样绝决得如他一般!
      她不敢看任何人,她只怕再多看一眼好容易鼓足的勇气便会瞬间崩溃!
      果然,她要食言了。她若不能死在他后面,便用自己这一死去成全他吧,史上两废两立,他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不知道这十余年间的苟活,跟自己这一死有没有必然的关系。
      然而,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她爱过了,他也……爱过了!
      纵是相爱不能相守,纵是从此阴阳两隔,于他们……或许不枉一世,足矣!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久了,情绪有点脱节,有不妥之处见谅~~加油进度,争取在几章之内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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