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四十四号》大家穿马甲

2、小熊应该是什么颜色

　　除了晚上不能逛商场，国外的夜生活也还是有娱乐的。比如我们楼里几个中国人最多的周末夜间娱乐活动就是打双抠。大家平时各忙各，一日三餐都不一定能打照面，也就打牌的时候还能联络一下感情，或者，更文雅点说，交流一下思想？

　　那天星期五，晚上九点过，照例是娱乐时间。口天吴就带来了一个学术题目，据说还是某年某地某种考试的物理题。说，“一只小熊掉进了一个洞，洞深20米，但两秒钟之后，小熊就摔死了。请问：小熊应该是什么颜色？A白色，B黑色，C黄色，D花色，E以上均有可能。”

　　我就坐口天吴上家，听他讲过后，第一感觉，这小熊也忒可怜了，都死了还不得安生，要被拿来折磨高三生。第二感觉，这也太歧视人家棕熊了吧，连个上榜的机会都没有，好歹人家也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熊种说。思及此，我就看了眼在座的某种生物类专业的尖子生，很识相地没有把这个疑问提出来。然后第三感觉，容我抹把冷汗先，幸好本人不考物理很多年了。

　　坐在口天吴对面的某君已经率先开口了，“那你可先得给我说清楚了，它是在光速内呢还是在光速外呢？这是讨论的先决条件。”
　　“这是道物理题……”
　　“靠，咱光速不是物理问题啊？”
　　“……总之你选就是了。”
　　“好吧，红色。”
　　“没有红色这个选项。”
　　“那关我什么事儿。凭啥没有红色。”
　　我见某君这气势，赶紧选定了投靠对象，也帮腔道：“就是，人家小熊20米掉下来摔死了，不摔得个血肉模糊鲜血满地啊，人家小熊流的血不是红的啊，人家小熊的血是白流的啊。”

　　口天吴直接跳过我，又问我的上家。我上家看着矮，可气势绝对是NBA素质的：“洞？什么洞啊！20米？你钻井啊。你以为你去钻口井就能钻出石油来啊，梦吧你。”
　　“哎，不要跑题。再说了，什么油井才20米啊。”
　　“20米咋了，你就不兴人家有点浅层油藏？你没见古书上写的，有地儿都不用挖，自己就往外冒呢。一天到晚不看书不看报的。”
　　“……好吧，那没有洞吧，就是20米掉下来，两秒就摔死了，你说它应该是啥颜色。”
　　“我管它啥颜色，又不砸我头上。就一洞你还能往下掉，你是往下滚吧。”
　　“……那洞不可以是垂直啊？”
　　“看看，垂直，我说你是钻井吧，你又不认。你倒是给我找个二十米垂直，小熊还喜欢往里窜的洞来。”

　　口天吴可能是觉得风水有问题吧，于是转向了他的下家。
　　他下家慢条斯理地开口：“只要满足了特定的条件，而这样的条件又存在，那么，任何抽象的可能都能够成为具体的存在。所以，选最后一个。”
　　“……唉，友情提示你一下，这是物理题，不是哲学题。”
　　“同学，这话我不爱听哦。哲学是一切思考的基础。哲学就是运用理性对各种问题提出论证。所有科学都是经验的科学，而哲学是经验的先决。没有哲学指导你，你懂什么是归纳演绎吗。会做个物理破题你就拽了，就为你那破题，一头可爱的小熊，可能还是一头基因特殊的可爱的小熊就这么没有了，你就不怕官府告你虐待动物啊。官府不管你，你当人家动物保护组织是摆设啊。人家小熊凭啥为了你出个破题，两眼一闭就要往20米的洞里面跳啊。凭啥啊。”
　　然后一堆人叫唤：“哎，唐僧，出牌了。”

　　于是口天吴终于注意到了还有我这样一个数理化白痴的。我干笑两声，颇谦虚地推辞：“我上高中物理就没及格过，要显摆不用拉上我吧。”
　　“其实，用点初中物理知识就够了。”
　　“比如说。”
　　“比如，你想，为什么树上那个苹果，它就要往地上掉呢？”
　　这当口我正摸到一个大王，很小心翼翼地捏紧了，谨慎地回答：“熟透了呗……要不，树上有谁拿着苹果往下面砸？”
　　“……你好好摸你的牌吧。”口天吴可能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怎样的错误。
　　可是自己的错误怎么能够让别人来承担后果呢，我很不服。更何况一个NBA团队就环坐在我的左右对面，是以我瞬间胆气颇足，也正色了些：“你这啥态度！是我拿着个破题到处显啊？你本事，那你倒是跟我说说，这小熊该是个啥色儿？”
　　“答案白色！因为只有南北极重力加速度g等于10，所以20米垂直落体只用两秒！”
　　“哇，再无知也看出来你这是理想状态。人家小熊坠落的时候不可以有个误差什么的，你不是个洞吗，什么洞长得这么理想啊，不可以中间岩石树枝挡一挡说，人家小熊不可以扒着岩壁挣扎几下说。什么推论嘛。”
　　“好吧，那你记住吧，所有物理的讨论，都是讨论在理想状态下。所以是成立的。”
　　“那人家小熊为啥就一定摔死了咧，下面不可以有气垫接着啊，这才是最理想状态吧。”

　　不知道口天吴心理素质怎么样，但群众讨论才刚刚开始。

　　“就算是南北极吧，关你个白色什么事儿！”
　　“因为北极熊是白色的！”
　　“靠，那人家南极熊不可以有点其他色儿。”
　　“南极只有企鹅好不好！”
　　“哎，不懂别胡说啊，南极至少还有海豹的，南极陆上动物物种少说也有一百多，除开寄生虫都还有不会飞的昆虫——”
　　“ok，那你倒是说说，你那一百多种里面有没有南极熊？”
　　“那人家南极站里面不可以养只熊啊。”
　　“就是，人家养只熊不可以是黑的棕的花的。人家物资多，来点染发剂，要啥色儿有啥色儿，天天换着染。人家科研经费足，你嫉妒？”
　　“你们不是动物保护吗，不知道染发致癌啊，还天天染。”
　　“小样儿不懂了吧，南极站里面养什么不都是拿来做实验的，不做实验运它们去观光啊。不天天进实验室，你以为科研经费都是给你度假的呀。”
　　“还有我那光速也没说错啊。而且，宇宙又不是只有一个地球，比地球重力大的星球多了去了，你就不准人家外星球的极地上面有一红色的小熊啊。”
　　“可不是，所以我先前就说嘛，一切皆有可能。学物理也不能落下哲学，对吧。”
　　“说你读死书了吧，钻牛角尖了吧。还北极熊，人家小熊临死前其实很想跟你说，它就不是地球的。”
　　……

　　其实我一直觉着吧，至少我们这里的学术讨论，疑问是允许的，气氛是活跃的，思维是自由的，而结局肯定是和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