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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灭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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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光九年。幽国。滇城。
已经离淮帝逝世有一年了,幽承王几乎把所有的叛乱平定了,该是时候登基为帝了。
这年的冬天,幽国难得一次的下起了大雪,鹅毛大雪,雪花大片大片地下落,竟将地处比较南方的滇城铺上了一片银白,而滇城一年一度的灯节就要举行了,承王下了令,灯节那夜,登基为帝。
我已经好几个月没随军出征了,一年前从帝都回来,我就病了,许多御医也看过,可就是找不出病因,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是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卧倒在床上。
是忠诚吧。
这一病就是几个月。
终于,我的病差不多好了。恰巧又碰上这难得一次的大雪,虽说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我还是披上了暖和的紫貂皮衣,溜出了王府。
滇城这个地方,虽然比不上霆都靠近东海之滨,可因为它地处南方一代,一年四季气候宜人,有许多的农作物都生长在此,农业十分的发达,这种农业上的优势,竟也带动了商业的发展,有不少的商人每年都要来此购买大量食品,捎去北方卖,可以卖个十分可观的价格。因此,滇城十分富庶,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我是十年前来到滇城的。那时,只是一个先锋的马兵。
而十年前仓谷山灭匪一役,剩下来的,只有十几个兵士,其中,就有我。
幽承王亲自接见了我们。
承王将他锐利的眼光扫到我身上,问,你表现很好,有什么愿望,说吧。
承王,我想,帮你平定天下,我静静地说。
当时,哗然了。
承王笑了笑,继续问,是吗,你凭什么给我天下。
凭我这一身的本事,我继续回答。面无表情。
承王,此人如此嚣张,恐以后会连累我幽国,不能留在世上,请承王降他死罪!佐丞站了出来,怒不截止的说到。
对,杀了他!
不能留他!
我笑了笑,自信的看着承王,我知道,承王同我一样,有着囊括四海的野心。
承王点了点头,直起身子,喝令道,冰弘,现在本王封你为大将军,统帅滇城雨纹军,和幽国二十万军队!
承王!三思啊!所以的人全部下跪,恳求承王。
不用多说,再议次事者,斩!说完,承王拂袖离去了。
十年后。证明了,当初承王的选择是对的,我给了他天下。
这样的往事像云烟一样,在这样特别的日子和天气了,在空中蒸腾,回荡。这样风光的日子还有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或许,一个月都没有了。
外面的天气的确很冷,我不禁将手放到了嘴边。呵,好白的雪,瓦当上,屋檐上,全是白的,护城河的石墙上,也免不了享受这种难得一次的盛宴,就如同多出了许多的卫士。今年的灯节,也因为这次大雪而变得不同,离灯节还有许多日,可百姓们都已经张罗开了,滇城变得异常的热闹起来。望着这些忙碌的背影,我有些欣慰,和平,还是我最想要的。就如同现在一样。
我毫无目的的闲逛,每到一处,都少不了敬仰和阿谀的目光,都已经习惯了,谁叫我是这座城池的英雄,这个王国的英雄。可始终,我不习惯于这样的目光。
都统府的军士向我走了过来。
大将军,承王在紫陵宫等你。
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轻声说。
是。
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躲不过啊。我叹了叹气,也许,这一夜的雪景,是生命里的最后一次了吧。我扬了扬手,一旁的随从将战马拉了过来。
好象这匹马跟我在一起有五年了吧,当年去塞北冰原上驯服的烈马,我喜欢它身上的颜色,通透的血红,没有一丝多余的色调,就如同膨胀的野心一般鲜艳,耀眼。于是,在回来之后,我就打造了一身血红的铠甲,没错,像血一样的。但是,这种野心还是在渐渐远去啊,经历了这么多,我才明白,自己想带来的,是和平,天下的太平啊。我已经不会再握着雪影剑,骑着战马出现在战场上,所有的硝烟都远去了,剩下的,只是饱受苦难的百姓。
看来,承王已经等不及了。我这个功高镇主的大将军,是时候消失了。我苦笑,我这样的臣子,是帝王不需要的,帝王要的,是治世的良才,而不是我这样一个握着千万兵马的将军。
百口莫辩啊。
随从不知何时走到我身旁,说道,将军,此去,凶多吉少,还是逃吧。
逃?能逃去哪。这个天下,已经是承王的了,我还能去哪。
去西域,或者南蛮之地也行,再不行,就去北疆吧,总比留在这等死好吧。
呵。
我抖了抖身上堆着的白雪。迈开了步子,朝着紫陵宫走去。
将军!
回去吧!你们好自为之。
白雪压天庭,银风簌玉朝。四海平如一,紫霄凌风还。王瑞自滇出,若死笑穹仓!
风雪压满了白玉石铺成的街道,一路,延伸到远方,白茫茫的一片,弥漫了整个滇城。
紫陵宫内,清香飘荡,幽承王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紫金色的王袍竟穿上了身,俨然有了帝王的风范。两旁的婢女弯着腰,托着盛满水果的玉盘,一动不动。
我站在了宫门外,一股杀气冲了出来,两旁的群臣,座上的承王,眼里闪烁的,是杀机。
我踏了进去。
静静地。
站在了承王面前。
承王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大将军,你太令我失望了。承王轻轻摆了摆,左右侍卫会意,走了出去。
承王,我做错了什么。我问。虽然知道了结果。
哦?你不知道吗。等等你就知道了。承王的眼里再次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另人不寒而立。
刚才出去的三个侍卫进来了,抬着金淮帝的尸身进来了,还是一样的安详,白色的玫瑰,金色的王袍,多了的,只是放在周遭的碎冰,竟将淮帝的身体保存了下来。这些碎冰,看来是从塞北寒极之原带回来的冰块,听说那里的冰,是千年不化的,可以将尸身完整的保存,不仅如次,这些冰还是疗伤的宝物,可这些冰并不是这么容易拥有的。当初,我去征讨塞北叛乱时,为了能够尽快击退叛军,我亲自带领三千雨纹军,从寒极之原经过,一举歼灭了叛军,并且,从寒原上带回了两大块寒冰,一块,我献给了承王,另一块,我保存在了王府。承王当时对我说,这两块寒冰,是我们之间的盟约,是征服天下的誓言,有幽氏在,你们冰氏一族可共享天下!
我看着淮帝完整的尸身,我不自觉地笑了,我知道承王的想法了。
承王微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抓在一起,大拇指在闪着亮光的绸缎上放不断地转动,没有人说话,时间好象凝固一般,清香还在萦绕,气氛还是凝重。
大将军,这是什么。承王开口,打破了这种宁静。
哦,这是金淮帝。我不紧不慢地回答。
周围的碎冰是怎么回事!承王竟然大怒地对我吼道。
是寒极之冰。
哦?为了这个昏君,你竟忘了我们的誓言,我的命令!
臣不敢忘。
当日孤王叫你将金氏暴尸十日,将他们的尸体剁碎喂狗,可你做了什么!要造反啊!承王怒不截止。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鲜红色的地毯上,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弘,你没有想说的?承王问。
没有,承王。
既然这样,承王站起了身子,来人,将他拿下!
是!
冰弘!你私下暗藏金氏尸身,蓄意谋反,斩立决!冰氏一族,流放塞北,永世不得回到中原!
我嘴角一丝苦涩的笑,我想起了自己落魄时的生活,简单而平静,没有战争,没有勾心斗角,有的,只是熟睡时陪伴的几只蚊子,只是吃饭时的清水白菜。生活好了啊,锦衣御食了啊,烦恼也多了,我自己不擅长官场的阿谀奉承,道貌岸然,但自己都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得走下去啊。而我自己明白,当初同承王的诺言,只是一种随风而逝的东西,同有着野心的王者做生死之交,那也许是一相情愿,也或许,是双方的彼此利用。可不管怎么,最重要的,是震碎我耳膜的话,最重要的,是我从位及人臣变成了千古的罪人!滇城叱咤的英雄,再也不能回来了!
一身的戎装,卸下了。
白色的囚衣,蓬松的头发,这,就是我最后的归宿。
斩立决啊!
终于,我站在了斩头台上,身旁的烩子手面目狰狞,那把锋利的刀架在两腿之间,像一只噬血的恶魔一般。监斩的官员,盛气凌人地坐在一旁,眼里,尽是得意,尽是嘲笑。
我呆呆望了望架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呵,才一天,变化竟是如此巨大。但是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我做了的唯一一件事,带给了百姓安平的日子,这已经足够了。
时辰到,斩!
我最后一眼望向前方,是我儿子,冰锦尘,没想到,泪水还是模糊了视线。雪亮的刀锋在光的映耀下,同周遭的雪混成了一色,可还是掩饰不住阴森与可怖。
刀,划破颈项的声音。
血,将地上的雪浸红了。大片大片的红,似乎不是血,而是流淌千年沉淀下来的眼泪。冰冷的雪风,静静将一切掩埋。
还是没有了,一切的荣耀,随着岁月流逝,人心的背向。
不管曾有多大的豪言壮语,始终,一切都归结于空。
我伤逝的灵魂,难道会漂泊千年而纠缠不清,随着帝国的盛衰而沉浮?
承王,我依然忠于你,就像枫辰忠于淮帝一般,纵然你如此对我,我也毫无怨言,一个忠臣,应该承受一切的痛苦吧。
头断下的一顷刻。
我望向了城楼。
城楼上。
承王。
流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