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年记（瓶邪）》霖樾

17、番外 几回魂梦与君同

　　多年之后，张起灵独自登上高楼，遥望南方。回想当年他们之间的那一句誓言，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伴君，幽独。可是，千帆尽后，代替我陪伴在你身边的，只有那无尽的幽暗，你会怪我么，吴邪？
　　当日你说过，你不恨我。可是，我却更恨我自己。你让我活着，坐拥天下，自己却丢下这一切逃开，等到了最后，奈何桥边，我还能否捕捉到你曾来过的痕迹？我知道，你不会在那里等我。
　　可是来世，我依然想要和你相遇，到那时，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吴邪！吴邪。。。我想你了，你，听得见么。
　　明日，又是你的忌日，我将犀照点燃，只为再看你一眼，你，会来么？

　　夜深渐凉，雨丝落的细密。高阁上的烛火彻夜明亮。
　　四更天的时候，雨未停，人未歇。楼下苍翠竹林中，似乎有白衣的身影一闪而过。下一刹那，帝王从阁楼上纵身掠下，翩若惊鸿。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吴邪的身影，仍是奋不顾身的追随了去，那白色的衣角，影影绰绰，雨雾蒙蒙下根本看不真切。
　　终于那人不再躲闪，擎着把伞静静地站在雨里，伞上绘着绯色的杏花，笑颜温婉，正是那年初见的模样。
　　“吴邪。。。你终于肯来见我一面。”这已是他离世的第三年。
　　张起灵走近，手微微颤抖，细雨打湿了衣裳。
　　吴邪的脸莹白如玉，在杏花的映衬下染上了浅浅的绯红，和少年时一样，清秀，出尘。张起灵牵上他的手，触感冰凉，却没有被挣开。
　　吴邪反握住他的手，拉起他向前走。竹林里云雾缭绕，除了淅沥的雨声，只余下张起灵自己浅淡的呼吸声和脚踏落叶的回声。他毫不惊惧，周身景物的变化也丝毫影响不到他，眼前的那个身影，才最让他魂牵梦萦。前方若是阎罗殿也不打紧，他会笑着和那人共赴，只要，他们还在一起。
　　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周身的景物已是完全不同，吴邪指给他看一块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大字——三生石。
　　“小哥，这里是天竺寺。”杭州灵隐山，天竺寺，这里有传说中的那块，三生石。
　　“虽不是三途河畔的那块，但也是极具灵性的。咱们的姻缘，曾刻在上面。你看不到它，我却可以。一世繁华，也不过记做寥寥数笔，一生执着，也终是化作昙花一现。”吴邪将伞撇下，空出手来抚上小哥脸庞，“起灵，忘了我吧，好好活着。”
　　他看进吴邪眼底，一双眼眸平静无波，无欲，亦无求。
　　“不，吴邪，我不要忘记你。也不会忘记你。今生今世，我不能陪伴你，但我还有来世。下一次，我们再不会错过。”他抱住吴邪，冰凉瘦削的躯体在他怀里回温。
　　“来生么。。。对不起。我不能许你来生。今生的纠缠，难道还不够么。放手吧，起灵。”或许是贪恋他怀抱的温暖，吴邪这样说着，摇着头，却也没有把他推开。
　　“不。即使你忘却了，我也不会！来世，我会先找到你，守护你，然后，我们再也不分离。相信我，好不好？吴邪！”生怕他会消失不见，张起灵扣住吴邪肩膀，两人额头相抵。
　　许久，吴邪闭上眼，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许诺了他。
　　“但是，这一世，你要好好的。不仅为了我而活，还为了这天下。”
　　“嗯。我答应你。”再也按耐不住，他凑上去吻他冰冷的嘴唇，虔诚却又绝望。
　　四更就要过去，吴邪，就要消失了。
　　“可不可以不要走，吴邪，我很想你！吴邪，不要离开我！”泪水，顺着脸庞划落，悲伤的言语不忍卒听。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吴邪静静的捡起地上的油纸伞，为他撑开，衣袖已经渐渐透明，他捂上张起灵的眼睛，滚烫的泪水烧灼指缝。
　　只是片刻，他们回到初始的那片竹林，不愿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消失殆尽，捂上他眼睛的刹那，他已然让他陷入了梦境。
　　就这样吧。今生因果，算是彻底了尽。
　　倘若还有机缘，他们得以共同转世为人，能否再续前缘，且看到时候的境遇吧。张起灵，来生，再见。

　　翌日梦醒。床头那把杏花纸伞，犹自未干。张起灵将它抱在怀里，嘴角浮起浅笑，吴邪，来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