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劫》上邪姬

32、Chapter.32

　　“啊？！”我顿时又惊又怒，“不许说我长得像女人！”

　　裴铮摸了摸下巴，又打量了我几眼：“当初还没怎么仔细想，现在要是留意起来……尤其是这鼻梁和脸型，倒还真像。”

　　“我靠，这话不能乱说啊！”白弦插话，“表弟，你不是说你跟你娘长得一摸一样么，而且你娘也已经死了，该不会……”

　　小穆白了他一眼：“不要告诉我你想说爷是当今皇上同母异父的兄弟吧！”

　　白弦啧道：“我没那么蠢好么！我想说该不会表弟他跟这个人是亲戚吧！”随即指向裴铮。

　　裴铮的父亲是圣德太后洛远烟的弟弟，前太傅大人洛远臣，母亲是广袖王的遗孤洛裴氏，封号崇阳郡主，当今皇上的小表姑。还有一个做将军的哥哥名叫洛铧。崇阳郡主父母早逝，家中无男丁，因此大儿子随父姓，小儿子随母姓，才有了他这么一个裴姓嫡子。

　　裴铮意料之内地摇了摇头，冷俊的脸吐着淡淡的语句：“母亲早些年曾领旨同北川联姻，后北川宫变便逃了出来，自那时起便不再是天邺的崇阳郡主，外公更是英年早逝，本王母家断然是没有兄弟的。而父家那边……父亲是个独生子，因为娶了母亲便与祖父并不常来往，本王也不甚清楚。

　　我叹了口气，释然道：“算了算了，没事说这作甚？都忙去吧。”心里却难受的要命。自懂事起我就没见过娘亲，爹爹也只告诉我，他和我娘在一起不容易，小翊只要相信娘是用生命在爱着我们父子就好。而关于娘的家人，甚至于娘的名讳都缄口不提。若是我问急了，爹的眼圈立马就会红，然后抱着我说，是他对不起我娘，但是他一直都不后悔，一直都不。

　　自此我便郁郁寡欢了一整天，连卿梧买的珍珠虾饺都没有令我的心情有些许好转。我回房翻了翻随身的行李，师父的药箱已经被清理干净，那张图静静地躺在匣子中的最上层。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棂直直洒在了那上面，竟让我瞧出些许神秘感。我心里一动，将它小心翼翼地展开，望着背面那复杂的图腾皱了眉。

　　千秋公子，师父，师娘，老姜，我娘……总觉得一切的一切像一张巨大且无形的网，一个又一个的秘密充斥其中，本想一个一个地解开，却无从下手。看似线索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一个人毫无目的地乱猜一气，最终筋疲力尽。

　　身旁的暖阳凑过来舔了舔我的手腕，毒液冷不防滴在了那张图上，那首誓词又再次显现了出来，只不过在它的下方却露出了半个奇怪的字符。

　　我一惊，连忙蹭了蹭暖阳的嘴，将毒液再次涂到整张图的最下方。慢慢地，一行小字缓缓显现了出来，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字符。看起来像汉字，却又比汉字简单了许多，就像是……没有写完一样。

　　“哦，这个呀，这叫简体字。”

　　白弦一脸欲言又止地走了进来，听见我请他的来意后似松了口气一般道：“这也是我们家乡的一种文字。”

　　我点了点头：“那我师父写的是什么？”

　　“一句词，”他笑道，“出自词人秦观的名作《鹊桥仙》，说起来他还是你的本家呢。”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喃着这两句词，听着他在一旁胡猜：“他们二人长时间未见，约莫是你师父对他心上人的宽慰吧，唉，具体的内情，我们这些局外人是不会明白的啦。”

　　我叹了口气，将那布收了起来，抱着暖阳倚在床头看着他，平静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了一丝慌乱，下一瞬归于平静，镇定地开口道：“我没什么要说的啊。”

　　我伸出手揉了揉暖阳的下巴，它十分配合地张了张大嘴，看得白弦冷汗直流。我在心里偷偷笑了笑，觉得差不多了才轻咳一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卿梧还没回来，是你让殷十九把他支开了吧。从今天说我娘的事情开始你就神色不对，明明想好了要跟我说，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才想起来后悔，表哥，你也太怂了吧！”

　　他果然被我激怒，嗲着毛大喊：“说就说！谁怕谁！”然后又立即软了下去，吭哧半晌才道：“那我说了，表弟……”

　　我好奇又紧张，不耐烦地哼道：“嗯。”

　　“你一定要相信我……”

　　暖阳被我捏痛了，扭了一下。我也怒了，瞪了他一眼：“你爱说不说！要说快说！”

　　他深吸一口气，赴死一般闭上了眼睛。

　　“我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人。”

　　我曾经听说过很多不靠谱的事情，譬如这世上有仙魔之类，鬼神之流，谁谁谁家的公子因着被狐妖迷上而得了失心疯，或是谁谁谁家的小姐失踪实际上是跟着仙人再续前缘去了……凡如此种种，大抵皆是世人不想面对残酷的现实而找的异想天开的理由与解释。

　　我对此十分不屑。

　　且不说这是假的，生活之所以为生活，而与生存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生活有喜亦有悲，每一件发生的事情都是生活的一部分，若是寻着那些莫须有的道理来安慰自己，那么生活便不再完整，如此这般，还有什么生活可言。

　　但是他说的话，却令我不由自主地去相信。这让我恐惧。

　　“无论你相信与否，在另一个时空，我的舅母，那里的秦翊的母亲，姓方名蔻。”

　　姓方名蔻，姓方名蔻，姓方名蔻……

　　我如雷击一般重复着这四个字，眸子渐渐失了焦。

　　那段尘封在史书中的历史，师父曾作为睡前故事讲给我听。

　　在先帝方凛未曾登基之前，天邺还不是天邺，而是中淮。中淮最后一任皇帝崇孝宗在位时天下大旱，民心尽失。走投无路的皇帝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开坛求雨，力图扭转乾坤，结果惹得国库空虚，反而加速了中淮的败落。

　　蔻公主就是在那时出生的，她本不姓方，而姓东方。

　　并不像话本里讲的那样，在美丽的公主出生之时，会天降祥瑞，会百鸟朝凤，会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她出生的时候，平平淡淡，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除了划破天际的那一声啼哭，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惜有时候，平凡也是一种罪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公主没有为他们带来大雨倾盆，愤怒的百姓终于开始质疑君王的贤德。他们集结在一起，筹成一众军队——百姓称之为起义军，朝廷却视他们为叛乱者。身居高位者向来身不由己，在征战数年之后，身为人父他亲手将自己的小女儿送了出去。

　　封号雨莅，献血祭天。

　　那一天，百姓们仰头看着他们的君主领着刚满十岁的小公主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烈日高照，四周极静，小公主的抽噎声一下一下地，像是抽打在父亲的心上。他望着全城百姓，他们的眼中没有同情，没有不舍，甚至没有感激，只有漠视和决绝，更有甚者也许正在心中筹备如何普天同庆。

　　他闭上眼睛轻轻将女儿推了出去。没有人注意到他眼角的泪。

　　说到这里，师父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他说，苍老，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应与当时的那个君王相同的神色，我不明白那是什么。